那是我終生都抹不去的回憶︰
那一年的桃花,好像是特別有意眷顧有情人似的——盛開得格外的美麗。
我名游海龍,和自己的心上人秦玉鳳,在桃園中放風箏。
我猶如重返山林的鳥——散發著青春、蓬勃、和放誕不羈的氣息;又如和自己的愛侶結伴的狼——享受著自由、灑月兌和被愛情浸潤的幸福。
然而,對我體貼入微的玉鳳,還是洞察到了我輕聲的嘆息,問︰
「莫非你父皇,又讓你出山不成?」
「是呀,父皇說︰我空有一番文韜武略,身為皇子卻不知道報效國家。」
我總以為︰
「父皇和我的兩個皇兄都是能文能武之人,他們聯起手來自可以經緯天下。我嘛只想︰習習文、練練武,像陶淵明那樣——做一個親近山林野泉的隱士。」
玉鳳替我嘆息道︰
「你身為皇子,怎麼可能隱世呢?」
「大隱隱于朝;中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我只想和你結伴——過閑雲野鶴、才子佳人般的生活。」
我是在向玉鳳宣誓;也是在訴說自己的人生理想。
一個人的人生理想,會在自己的心目中描繪出五彩斑斕的人生憧憬,進而漸漸地固化為自己的人生期許,甚至更進一步地強化為自己人生的奮斗目標。
在沒有遭遇到自己不能夠改變的外力作用下,這個奮斗目標很有可能終生都不會改變。
一個人的人生理想,就是自己心目中幸福的宿營地;而一個人的人生的奮斗目標,更是召喚和激勵自己堅持奮斗的不竭動力。
能夠和玉鳳長相廝守,就是我最幸福的人生理想;掃清一切的障礙,和玉鳳白頭偕老,也就是我最快樂的人生目標。
我的手像蛇一樣,悄悄地餃住了玉鳳的手,她的手就像被我的手緊緊地吸住了一般。
我用力一拉,她整個人也被我的手吸了過來。
玉鳳小鳥依人一樣順勢地撲到我的懷里,柔聲更是無奈道︰
「現在的天下,恐怕會難有長久的太平。無常、無情最是帝王家,你身為皇子恐怕怎樣隱世都不行。」
我苦笑一聲,又長嘆一聲道︰
「我幼年的時候,不就是隱了幾年世嗎?」
玉鳳不再言語了,因為我幼年的遭遇,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但是所有的人都避諱在我面前說起︰
在我兩歲大的時候,母親領著一大群隨從帶著我到了緣寺還願返回的途中,被一群歹人給殺害了,我卻虎口余生被一只母狼救起。
後來,殺害我母親的幕後真凶——我父皇的一個妃子和她的爪牙太監,被查出和被處決了。
而我在狼群里卻一待就是五年,在我被人發現後帶到父皇身邊的時候,我差不多就成了一只「狼」了。
我有如狼一樣上進的雄心,但是也有如狼一樣的達觀知命。
由于自己的特殊遭遇,我感覺是老天要在父皇的幾個皇子里,邊緣我似的。
基于這樣的原因,我從心底里逐漸地漠視政治。
而我現在,就如一只終于找到了自己中意伴侶的年輕的狼一樣——滿心和滿眼里滿都是愛情。
對于煩心和燙手的政治,我有著懼怕式地漠不關心。
天上的風箏月兌離了我們的看管,頭一扎掛在一棵桃樹上。
玉鳳想要掙月兌我去撿風箏,我緊緊地抱著她不放;她開口想要說話,我則把自己滾燙的嘴唇,貪婪地疊加在她和我一樣滾燙的嘴唇上。…,
玉鳳既不能掙月兌;又不能說話,就只能也很享受地和我溫存。
我懷中的玉鳳,溫香比得上新雕琢的藍田玉,貌美賽過了桃花園所有的桃花。
但是那時,就在我的心里,還是保留了一分像狼一樣警覺的焦慮和不安︰
念念不忘和揣測著——父皇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感覺我抱、吻得漸漸無力了,玉鳳索性一下子掙月兌了我,去撿起風箏並再一次把它放飛了起來。
我則拔出身上的佩劍,蕭蕭地舞起劍來。
劍氣吹落片片桃花,陣陣桃紅隨風飛舞,點點落紅翻卷滿地;又有很多
桃花飄落到江里,乘著江水向東逝去。
江水綿綿不斷,恰如那綿綿不斷的困擾我的幽幽淡淡的擔憂所轉化成的閑愁。
閑愁最苦,舞劍就是為了化解我內心深處那莫可名狀的閑愁。
舞劍舞累了我就停了下來,看那飄入水中的落紅乘著江水,飛一般地馳向不遠處翠微巍峨的山;馳向那飄渺迷離的天水交接處。
玉鳳收回風箏取出手絹,輕柔地為我擦去臉上的汗水。
我打劫了手絹,把它揣入到自己的懷中。
玉鳳深情地望著我莞爾一笑,然後走到放在桃樹枝之間的一架古琴邊,坐在我給她加工的板凳(一個桃樹樁)上,神情和舉止都很優雅地彈起了《高山流水》。
听著那悠揚動听的琴聲,我又來了興致伴著琴聲舞起劍來,一邊舞劍一邊吟道︰
花開著意醉春容,萬類羽蟲逐艷從。
碌碌蜂翔不庸碌;匆匆蝶舞豈只匆?
人生六紀常遺恨,蝶世三晨多擁情!
常夢此身羽化蝶,遣情逸志錦叢中。
一紀︰十二年;蝶世三晨多擁情︰蝴蝶只有三天壽命,卻大多數都能夠擁有自己的愛情。
「啪……啪……啪……」
有人拍手道︰
「好詩文、好劍法、好琴聲!」
隨聲過來兩位卓爾不凡的女子,和一群五大三粗的侍從。
從相貌上來斷定——兩女子顯然是姐妹,說話的那個女子小巧玲瓏一些——應該就是妹妹,看起來冰雪聰明,然而言談和神情里卻流露出那高貴的嬌容中隱藏的些許不羈與野性。
姐姐則與妹妹明顯地不同︰
步履輕盈、靜若處子,似有泰山崩于前而不為所動之神情。
看氣質、看內涵,兩姐妹自是深諳武功之人。
妹妹接著又說道︰
「只是古話說得好︰百無一用是書生;自古紅顏多薄命……」
她的一句話,驚動了全場的人。
姐姐忙出面制止,恐怕妹妹招來口舌之禍。
畢竟,在我們這幾個年輕人里面,最大的玉鳳也剛過二九芳齡,我們正是血氣方剛,最容易因口角之爭而惹是生非的年齡。
我滿面慍色,卻不急不躁道︰
「你據何心;你言何意?」
妹妹用美目看了我一眼,正顏厲色道︰
「我自幼學些相面之術,我看你們才子佳人難得佳偶天成,你的姻緣才應該從現在開始……」
姐姐忙又一拱手,出言制止道︰
「兩位對不起了,我的妹妹太過口無遮攔了,言語得罪之處望多海涵。」
說完話,姐姐拉著很不願意離開的妹妹離開了。
一場相遇,不歡而散。
我們兩個人的「桃花源」的寧靜,被一群不速之客給打破了。…,
玉鳳被那個瘋丫頭說得將信將疑,非要我陪她到附近的了緣寺去求簽算命。
……
當玉鳳用自己因為緊張而顫抖的雙手,搖了半天搖落一支算命用的竹簽後,我幫她把竹簽撿了起來,遞給那位解簽的老尼姑。
老尼讀簽道︰
「亂世桃花逐水流,命運不堪難回首。」
「請問這位施主,您求什麼呢?」
老尼問道。
玉鳳顫微微地說道︰
「我……我求姻緣。」
老尼搖搖頭,憐憫地說道︰
「施主,你求的是下下簽呀。」
玉鳳非要纏著我道︰
「海龍,你也求一簽吧。」
我清楚玉鳳心里不快,就勸說她道︰
「求簽算命之事,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命運是人定勝天的。算了玉鳳,我們還是走吧。」
玉鳳緊緊地拉著我的手不放,非要我也求一簽。
我隨手從竹筒里拿出一支竹簽,交給老尼。
老尼讀簽道︰
「濟世濟人難自濟,命運多舛由天幸。」
老尼接著又說道︰
「施主的命運,要靠自己奮力地去抗爭;施主的人生,要靠他人來品評。」
「姐姐,別人的姻緣不好,興許你的姻緣會很好呢,你也來求一簽吧。」
我和玉鳳定楮一看——又是擅闖我們「桃花源」的那群人,說話的還是那位妹妹。
她說過的話,蠱惑了我的心上人玉鳳,所以,我打算和她爭執一番。
可是寬容大度的玉鳳,卻拉著我的手離開了。
天色漸漸地昏暗了下來,我和玉鳳同騎一匹雪白的駿馬往回趕。
玉鳳依偎在我的懷里,憂郁地說道︰
「在不出今天一天的時間里,我就被別人推算了兩次——我的姻緣很糟糕,難道……」
我趕快打斷了玉鳳的話道︰
「一個瘋丫頭的話,不足為信;那竹簽上的字是人刻上去的,又不是神刻上去的——對此,你也不要太迷信了。」
看到了玉鳳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我故意把話題挑開道︰
「對于竹簽上的話,我倒是不擔心,可就是納悶了……」
玉鳳正是焦躁不安的時候,就著急地問道︰
「你納悶什麼了?」
「我們的「桃花源」在皇家獵場里邊,一般的人是很難進入的。為什麼他們這麼多人,能夠輕易地進入呢?而且,我看他們的裝束,很可能是夷族人。」
我說這樣的話,完全是為了轉移玉鳳的注意力。
然而,玉鳳的思維又豈能是我所能夠掌控的呢——她順著我的話題,引出了更加沉重的話題︰
「我怎麼感覺︰就在我們周圍甚至是在我們身上,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在我心里,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但是在嘴上,卻還是安慰玉鳳道︰
「你也太過多慮了︰我是皇子;你是大將軍之女。我們身上,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
雖然,我在嘴上這麼說;但是在心里,卻還是做下了決定︰
等回府以後,一定要讓那位自命不凡的狗頭軍師計智囊去調查清楚。
可是,當我匆匆地趕回府邸的時候,卻找不到那位計智囊他原名叫季之堂,但是,卻自命不凡地說︰自己是完全可以做——為我出謀定計的智囊的。
他有幾分自負,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他是父皇精心地為我桃選的伴讀,別看只比我大了兩歲,但在實際上卻是我的師傅。…,
我倒是沒有感覺到他有多麼高深的學問,但是他卻有很突出的一點︰
就是足智多謀,並且,對于政治和戰爭,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這也是父皇讓他做我得力幫手的原因,但是我現在,對于政治一點都不感冒,也自然地就把他給冷落一邊了。
可是眼下,我實在是有事情要他去辦了,就不得不著急上火地把他給召回來了。
看來,也只能夠按照他一再告訴我的——緊急聯絡他的辦法去做了︰
我趕快命令下人,在府邸里燃放起了煙花。
天已經漸漸地黑了下來了,煙花「 啪啪」作響著往上升騰,飛散在黑藍的夜空中,組成了瞬間升騰綻放和飛落凋零的無數斑斕的火的花朵。
這邊的煙花剛燃放了幾支,在我東南的天空中,也相映地升起了火樹銀花的繽紛的花朵。
看到了遠處回應的煙花,我敢肯定是計智囊在回應我;而且,我還知道︰
他又去那男人們最**地方去了。
計智囊去青樓,不是為了,而是去為自己物色——剛剛墮入風塵而又潔身自好不願隨波逐流的一定要漂亮的女子去了。
因為,雖然他有很高的地位和不菲的俸祿,但是,他的身體和五官,卻非要執拗地長得和自己的主觀願望相悖︰
身體矮了一點,本來倒也沒有什麼,可偏偏還是想拼命地站也還是站不直有些羅鍋;他的嘴唇長得是三瓣的,雖然沒有兔子嘴那樣長得明顯的三瓣狀,可也看得出來那很明顯的唇裂。
現在他正是年少鐘情的時候,對于自己的長相,他自己心里很自卑,也自然有很重的壓力。
而正是這種壓力,又化作了他——先下手為強的動力︰
幾年了,他一直到處物色年輕漂亮的女子,來做自己的娘子。
這不——越來越不得已而求其次了,一直物色到青樓里去了。
看到了他快步走了過來,我故意用夸贊的口氣挖苦他道︰
「這麼快就回來了,你到了青樓難道沒有睡覺呀?」
計智囊也不甘示弱道︰
「我都跟了殿下半年了,您終于肯主動召見我了,就算是正在睡覺,也要趕快趕來呀。」
我們之間就是這樣的——不像是主僕,而像是兄弟。
計智囊顯然非常地高興道︰
「讓我來猜一猜您召我來的目的︰雖然,皇上是讓我來輔助您的,但是我敢保證——您所要求我做的事情,說到底還是您自己的事情,跟我的職責肯定是沒有什麼關系的。」
我反唇相譏道︰
「那你不分時候地往青樓跑,跟你自己的職責相不相關呢?」
計智囊故意顯得很恭敬,一拱手道︰
「我跟了殿下已經有半年的時間了,您也沒有讓我做什麼事情呀?您若是感覺我不稱職的話,就告訴皇上︰把我給辭退算了。」
此時此刻,我不得不佩服——季之堂,不愧是計智囊︰
一則︰拿我的父皇來壓我;
二則︰肯定斷定了︰我必定有很急切的個人的事情,要指派給他去辦。
三則︰他能夠參悟透我的秉性,盡管我們彼此之間交往的並不多。
知人者智︰能夠非常準確地識人,肯定也能夠顯現出一個人的過人之處,因為別人也像自己一樣——是懂得故意地彰顯與刻意地掩飾的萬物之靈。…,
彼此之間開過玩笑過後,我把今天和玉鳳在「桃花源」和了緣寺的遭遇告訴了他。
他只是神情嚴肅認真地說了一句︰
「好的,這件事情我一定會給殿下去辦好的。」
話音剛落,他轉身就走。
我慌忙地喊住他道︰
「你可知道︰我要你做什麼事情呀?」
這下計智囊倒是不著急了,而是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地說道︰
「殿下是要我去查明那兩個女子的身份,並且最好再探听一下︰朝野上下會有什麼動向——來分析判斷一下︰您在桃花源里的生活還能夠持續多久,並且還幻想著用我調查出來的結果去安慰一下自己的心上人。」
看到父皇為我挑選的人這麼地聰明,我打從心底里高興道︰
「好,你分析得非常好!既然你這麼地聰明,那我就限你在一天的時間里給我查出結果來。若是在一天之內查出來了,我有獎賞;若是查不出來的話,我可要重重地處罰了。」
「我聖明的殿下呀,這樣的事情你讓誰來查,可都是至少也要三天的時間啊!」
計智囊臉上的表情,板得比苦瓜還苦道。
「不錯,任何一個人都要三天以上的時間;但是,你計智囊只要一天的
時間也就夠了。」
我心里著急著想要結果,著急著用他查出來的結果去安慰玉鳳。
計智囊領了命令急匆匆地離開了,臨行前拋下一句自信有力的話︰
「好吧殿下,你說一天就一天,但是你說的獎賞可是一定要兌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