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街口的早市開始熱鬧起來,賣菜的擺小攤的都擠滿了倆旁,嘈雜的叫賣聲順著沒有關嚴的窗縫傳進來,讓床上本是沉睡的人皺緊了眉頭。
是誰在說話?
殷侯邊想著,邊緩緩睜開眼,看見的卻是頭頂懸起的青紗帳。一邊皺眉,心里暗暗猜著,自己是不是已經到了閻王老兒這兒。接著卻驀地又是一皺眉,自己身上酸痛不已,似是被碾過一般,心里奇怪難道死了還會痛不成。
正準備坐起身,卻發現什麼壓著自己,扭頭一看,卻發現自己半邊身子都被人壓住,而始作俑者仍然睡得香甜,直吧唧嘴。殷侯頓時覺得萬分嫌棄,這陰曹地府怎麼還讓倆死人睡一起呢,難不成窮成這樣?
無可奈何,殷侯抓起身上人的手,想將他拉起,這人肉床鋪他是不願再當了。剛握上手,殷侯立刻僵住了,這人手里的玉佩不正是自己放在天尊手里的!那身上這人,不就是…殷侯立即將身上那人拉起,那臉赫然就是天尊!可是再看幾眼,殷侯便發現不對勁,這臉長得太青澀,更像是年輕時的天蔚,甚至連自己握著的手都細女敕很多,虎口處的老繭都不像從前那麼深。
殷侯心下大亂,立刻搖了搖熟睡的人,「阿蔚,阿蔚,你醒醒。」被擾了清夢的天蔚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像是想把吵著自己的殷侯揮開。殷侯無奈,這人貪吃貪睡的毛病倒是沒變化,沒辦法,只好抬手,對著哼哼唧唧的鼻子下手,捏住。這,這是怎麼回事?殷侯一臉呆滯,似乎對手下感覺到的氣息不敢置信。
他立馬模了模自己,發現自己也有呼吸,連臉上身上都是溫熱的。殷侯頓時一頓齜牙咧嘴,難不成他們還沒死?想到這殷侯立馬來了精神,大力搖晃著還在熟睡的人。天蔚實在受不住了,動了動睫毛,緩緩睜開眼。殷侯一臉欣喜望著他轉醒後,卻更是疑惑,這真的是阿蔚,眼瞳都是年輕時的黑色。
殷侯自己思天想地的時候,天蔚已經微微轉醒了,看了眼眼前的人瞬間一激靈,「呀!你這死老鬼,我都死了你怎麼還跟著啊!」說罷就慌慌張張往床下爬,卻被身後的殷侯猛地拉住,「你叫我什麼!阿蔚你記得我是不是!」殷侯听到他這樣喊自己,就知道這還是他那個傻兮兮的天尊,不是什麼都不記得的阿蔚。心里酸澀難忍,又狂喜不已,殷侯大力將天蔚攬進懷里,把臉深深地埋在天蔚頸窩里。
天蔚被他的動作弄得全身一驚,呆呆仍殷侯將他擁住懷里。好半響,天蔚紅了一張女敕臉,急忙推開身上的人,「你走開,誰準你這麼喊我了!你先說明白,什麼又活了?我不是死了嗎?」
殷侯也不惱,笑嘻嘻地看著他別別扭扭的樣子,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天蔚听完,磕磕巴巴地問道,「你你你也自盡了?」
殷侯又是一樂,「不,我這叫殉情。」
天蔚一顆老心沒受住,又鬧了個大紅臉,「瞎說什麼!那現在我們是怎麼回事,是沒死成又活過來了嗎?」
殷侯收起逗弄的心思,難得嚴肅一下,「具體我也不知道,但很顯然我們倆的身體都變年輕了。甚至我剛剛探尋真氣的時候,發現我的功力不足之前的一成。」
天蔚听罷,細細打量起殷侯,發現此時的殷侯確實年輕不少,稜角都是年輕時的樣子,不禁有些愣,「阿蟄…」殷侯微微一笑,「對,是我。」百年都未見的樣子,倆人就這麼靜靜看了許久。
突然,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房內的寂靜。天蔚眨眨眼,縮回床角處,眼神示意殷侯去開門。殷侯蟄聳聳肩,起身整了整衣服,前去開門。門打開,外頭一個跑堂打扮的男子笑嘻嘻地說道,「殷侯家小哥,給您送熱水來了。今兒的午飯也要送來房里嗎?」
殷侯接過熱水,作出剛睡醒的樣子答道,「小二哥真對不住,這才剛起來,還勞煩你跑一趟。」
小二一副我懂我都懂的樣子,沖殷侯打趣,「嗨,小倆口在一起很正常,昨晚喝多了是得多睡會,中午特地給你們準備了清淡的菜色,包您滿意!」殷侯听到小倆口頓時嘴角一歪,看著小二不停擠眉弄眼,還沒來得急再細問,只听身後砰的一聲,像是什麼撞到床柱上了,再看床上,只剩一床隆起的被窩。殷侯模模鼻子,沖小二一樂,「我家那口子臉皮薄,你多擔待哈。你就直接把飯菜放到樓下吧,我們待會就去吃。」小二應了聲,就下樓招呼其他客人了。
殷侯關上門,看著一大團蠕動的被子,無奈這人兩百來歲了,還是這模樣。索性也不去管他,將熱水倒入木盆中,開始洗漱。被子里的人見半天沒什麼動靜,窸窸窣窣從被子里探出腦袋來,剛一抬頭就是殷侯愛笑不笑的樣子,頓時臉上一扭,「誰是你那口子!你別听風就是雨的,佔我便宜!」
殷侯一樂,看他在被子里悶得紅撲撲的,伸手把他從被子挖出來,邊挖邊說,「是是是,我不佔您老人家的便宜。快起床洗洗臉,咱們還得趁著吃飯的時候去探探情況呢。」
天蔚啪的拍開殷侯的手,又是一瞪眼,自個兒扭著爬下床去了。天蔚趁著洗臉的時候仔細看了看自己,發現確實如殷侯所說,回到自己還是少年時的樣貌,頭發和眼楮都還是黑色。天蔚心里偷偷松了口氣,這輩子武功沒剩多少,這年級怕是也來不及再學什麼內力外力,平平淡淡一輩子,倒也自在。自我安慰一番後,天蔚心情大好,開始認真洗漱。
換完衣服,二人出了房門,來到一樓。剛下樓,小二便將二人領到飯桌前,桌上已然布上了幾道清爽的家常小菜。二人落座後,天蔚便將小二打發走了。殷侯握起筷子給天蔚夾了幾道菜,邊問道,「干嘛急著讓他走啊,還得問點情況不是?」
天蔚一臉鄙夷地望著殷侯,回道,「沒听見他認識我們嗎?這麼問不是告訴別人我們不正常啊,白活了那麼些年了你!」說罷,順帶往嘴里投食,左一口右一口,瞧著殷侯吃癟的樣子,瞬間心情大好。殷侯看著他吃得津津有味,暗自搖頭,怕是還在記恨小二剛才說的話呢。殷侯倒也不拆穿,低頭吃飯,順便給天蔚夾點菜,倆人有滋有味地吃完了重生的第一餐。
倆人吃完飯,出了客棧到街上晃悠。這街上與宋朝的倒也差不多,行人的衣著和說話和從前並無太大差距,倆人也就放下心開始閑逛起來。殷侯攔住幾個正在玩耍的孩子,掏出之前在客棧帶來的果脯,在他們面前晃了晃,問道,「女圭女圭們,你們想吃果子嗎?」幾個小娃看著紅紅的果肉,紛紛點頭。
「那我問你們幾個問題,若誰答上了,這果子就給誰。」殷侯見他們不住點頭,便放低聲音問道,「誰能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朝代啊?」
一個肉呼呼的男孩立刻答道,「現在是大元朝,順統十五年。」
殷侯和天蔚互看一眼,這國家從未听過啊!天蔚抽了個果子給小男孩,接著問道,「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一旁瘦猴似的男孩努努嘴,「這當然知道,這是扶風鎮唄。」
天蔚想了想,又問道,「你知道這鎮子上有姓殷侯的人家嗎?」小瘦猴毫不猶豫地回到,「咱們鎮上只有一戶姓殷侯的人家,還在老北邊呢。你就北走,看到一家大屋子的就是了,人家可有錢了!」天蔚點點頭,殷侯便將手里的吃食都分給他們,孩子們得到吃的便一哄而散了。
知道了往哪回去,倆人倒也不急了,優哉游哉地逛起來。殷侯跟在天蔚身後,看他東瞅瞅西瞧瞧,或許是身體回到少年時的緣故,看到什麼都覺得新鮮。沒走一會,天蔚不知看到什麼,突然眼楮放光,拉著殷侯就沖了過去。殷侯順著方向一看,大叫糟糕,怎麼讓這人看到了字畫店了?
殷侯一邊被拉著向前走,一邊安慰自己,這里還好沒有王羲之,轉念一想,萬一有陳羲之怎麼辦?頓時臉上一苦。天蔚哪還有工夫看身後的人變臉,興沖沖地往人家鋪子里沖,猜測這個地方的人會不會比之前的大宋朝更擅丹青。
二人進入店里,一名老板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招呼,「二位有什麼需要的嗎?」天蔚禮貌地回答道,「我們先看看再說。」老板和善地應了,進了櫃後開始算賬,隨他們看去。
天蔚細細打量著懸掛在牆上的幾幅水墨畫,覺得與宋朝的水平不相上下,略有不同的便是宋朝多畫花鳥,而這大元朝多畫人物。天蔚看了會,不經意間瞟到木架上的印章,眼楮又是一亮,「老板,把那枚印章拿給我看下。」老板取下後遞給天蔚,一旁的殷侯也湊上來瞧,不覺也點頭稱贊。
這印章並非像其他的那樣使用玉石,而是用了個實心木頭,雕成了朵白色芙蕖的樣子,印章底部則更有新意,雕了幾朵碧綠的荷葉,其間還游著幾條小魚。這一青一白似是長在一起,毫無違和,不過兩寸長卻雕得分毫畢現,可見這雕的人技術高超。
老板在一旁說道,「客人可真有眼光。這白蓮印章可是珞珈山人獨一份兒啊,今早剛擺上的架子,來晚了您可就看不著啦!」
天蔚也不管誰是珞珈山人,自個兒倒是喜歡的緊,便扭頭看向殷侯,意思是他要買,趕緊付賬。殷侯倒是早有準備,進門時就開始打量自己的錢袋,發現里面只有幾塊碎銀子,也不知可夠付的。殷侯接到天蔚堅決要把印章帶走的小眼神,只好笑著向老板問道,「不知這印章多少錢?」
在老板一直嘀咕著什麼這可真是虧了血本了下次可別來了的話中,天蔚樂滋滋的帶著印章出了書畫鋪子,身後跟著不住揉著太陽穴滿臉糾結的殷侯。自己哪知道小小印章要五兩銀子,好說歹說才讓老板同意賣給自己,那祖宗倒好,跟著人老板一起數落自己怎麼出門不帶錢,仿佛不是他要買似的。殷侯看著天蔚笑得開心,倒也拿他沒辦法,跟著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