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知走了多久,終于在天蔚第十五次喊著受不了的時候,見到了殷家的房子。殷侯一手拉著天蔚,一手暗自捶腿,重生不給武功會死人的好嗎?天蔚一直大呼累死了腿斷了,再順帶埋怨殷侯怎麼把家安的這麼遠,完全忘了他們是外來人口這回事。
沒辦法,殷侯好性子地安慰道,「行了行了,這不都看見門了嗎。趕緊先想想怎麼應付家里人吧,省的露出馬腳。」天蔚撇撇嘴,打定心思,待會兒就當自己是啞巴,所有事就推到這魔星身上,看他拿自己怎麼辦!
終于走到大門前,殷侯拉起門上的銅扣敲了敲。不一會兒,一個小廝模樣的小孩前來開門,看到門口的殷侯,小臉立刻堆上了笑意,「殷少爺,你可算把少爺帶來了,忠叔還一直念叨呢!」殷侯也沖他一笑,拉了天蔚進了門,邊說道,「路上有事耽擱了。你帶你家少爺去房內,我這就去找忠叔。」
天蔚听到他要讓自己進去,面上倒是一派溫順,手里卻是在胳膊上狠狠下勁兒掐下去,叫你讓我一人進去,掐死你掐死你!沒辦法,掐完了這廝,還是得隨人家走了。殷侯望著天蔚不甘不願地走了,無奈擺擺頭,順帶揉了揉胳膊,這下肯定得青啊。
沿著走廊往廳室走,四處打量,這殷家雖比不上從前天魔宮富裕,倒也是衣食無憂的樣子,不知這主人家好不好糊弄,自己待會可別露餡啊。剛走到大廳,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翁迎上前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倒是恭敬地對殷侯鞠了一躬,「少爺,您回來了。」殷侯點點頭,「是。」
到殷侯左側,板著聲音說道,「少爺下次不該再這樣晚歸了,今日還要去選喜餅,耽誤不得。」喜餅?殷侯心里很是疑惑,再想想小二說的小兩口,難道…殷侯心里狂喜一番,老天真是不虧待我啊,直接把阿蔚送來當媳婦了。
心里想得美的不行,臉上卻沒有什麼變化,殷侯自顧自地走到椅子前,轉身坐下,說道,「忠叔,這為僕之道,你該清楚吧。」忠叔看著自家少爺語氣大變,挑了挑眉毛,低回道,「請少爺指教。」殷侯手肘撐在桌上,托著下巴,也不看他,淡淡說道,「這主人家的事兒,能少管便就少管,要學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有,主人問的事,要有一說一。忠叔,你看我說的對嗎?」忠叔一低眼,「少爺說的是。」殷侯突然笑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那日後就麻煩忠叔照顧了。」
這邊殷侯欺負老人的時候,天蔚也毫不客氣地欺負弱小。
天蔚被那小廝帶進房內,自顧自坐在椅子上,把玩著手里印章。那小孩站在天蔚身邊,吞吞吐吐地想說些什麼。天蔚暗暗翻了個白眼,咳了兩聲,「那個,你叫啥來著?」小廝頓時一傻眼,他家小爺這是怎麼了,呆呆地回道,「小的是阿福啊,少爺不記得了嗎?」天蔚一搖頭,果然哪里的小廝名字都是這種調調啊。
默默嫌棄完,天蔚裝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拉著阿福的手哽咽著說道,「阿福,少爺不是不記得你,是連自己都不記得了啊。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一覺醒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說完立刻伸手,做出掩面而泣我見猶憐的小模樣,心里暗爽自己果然機智過人哈哈哈。阿福看著自己少爺傷心的樣子,立刻眼圈一紅,抱住天蔚的胳膊抽抽搭搭的哭道,「少爺你別難過,不管你變成什麼樣阿福都不會不認你的。」
天蔚偷偷抬眼,看著小孩哭的一抽一抽,老心不忍,伸手拍拍他,「阿福別哭了,你少爺我只是暫時不記得事兒了,說不定過幾天就又記得了。你現在先把我的身世告訴我,總不能讓我都不知道自己名字吧。」
阿福點點頭,用袖子抹了抹臉,開始給他家可憐的少爺說起來。根據阿福的話,這身體的名字是叫李天蔚,今年十九歲,是桃溪鎮李家的小少爺。家里除了爹娘之外,還有倆個出閣的姐姐。天蔚听完,覺得很是滿意,不錯不錯,名字都一樣,省的別人喊自己時還得反應一會。天蔚想了想,又問道,「那殷家呢?那殷家少爺是誰,我們怎麼會在這兒?」
阿福扁扁嘴,少爺果然不記得了,連殷少爺都忘光了,便又說道,「殷家是扶風鎮的大戶,不僅有良田百畝,鎮里還有家糧店呢。昨兒少爺非賴著人殷少爺,讓他帶你去街上玩,結果在酒樓喝醉了。我就說少爺你不該鬧,這下好了,馬上都成親了都不記得自家相公的名字,這像話嗎?」這邊阿福不停嘀嘀咕咕,那邊天蔚可是五雷轟頂。
相公?那個魔頭?
天蔚覺得自己眼前都黑了,猛一擺頭,拉住還在埋怨地阿福,陰森森地問,「為什麼我要和那家伙成親,我可是男人啊!」阿福被自己少爺怨念極深的樣子嚇到,又欲哭,看到少爺一臉你再哭就死定了的表情里,委屈地說道,「這不還是少爺自個兒折騰出來的嗎,要不是少爺小時候闖了大禍,能把自己嫁出去嗎?」
十年前。
兩個扎著小髻的孩童撅著,扒在窗縫處,偷偷往里看著什麼。一個穿著鵝黃單衣的小孩興奮地說,「殷蟄哥哥,你看里面沒人哦,我們進去吧!」一旁稍大點的黑衣小孩一臉苦瓜相,「阿蔚,我們一定要進去嗎?要是被爹爹知道,肯定會揍我們的。」
被喚作阿蔚的小孩彎了彎鳳眼,白女敕女敕的臉上寫滿了討好二字,「殷哥哥,就讓我看一會吧,我肯定馬上就出來的。」黑衣的小孩沒辦法,只好帶著他,輕手輕腳地進了自家爹爹的書房。
「喏,就是這副。」殷蟄站在椅子上,伸手從書櫃上取出錦盒,打開給小孩看。天蔚眼楮都瞪得溜圓,激動地打開,發現只是幅普通的水墨畫,不由得扁扁嘴,「阿爹騙人,還說殷伯伯家藏了大寶貝,這也沒什麼了不起嘛。」殷蟄看小孩失望的樣子,好聲安慰道,「阿蔚別難過,哥哥待會帶你去吃炸丸子。」小孩立刻來了精神,「還要買面人,還有劉叔家的面具!」殷蟄好脾氣地都答應了。
阿蔚嘻嘻一笑,正準備把畫卷起來遞給殷蟄,卻听見門外傳來聲響,「臨泉兄,待會給你看看我新收的寶貝,可是申宰相親筆畫的百鳥朝鳳圖啊!」聲音剛落,就听見門口腳步聲漸行漸近。殷蟄大叫糟糕,「阿蔚,是我們爹爹來了,快把畫給我!」阿蔚嚇的趕緊把手里的畫卷起,還沒到一半,門被打開,自家爹爹的聲音傳來,「天蔚,你在這里做什麼?」天蔚趕緊把畫往身後一揮,「沒,沒干什麼。」
話音未落,只听刺啦一聲,那幅百鳥朝鳳圖,在***友手中斷成兩半。
房內靜了很久。殷蟄站在椅子上,這個高度讓他很清楚地看到自家爹爹的臉由白變青,殷家老爺聲音顫顫,問著自家兒子,「兒啊,你給拿的,不會是爹爹放在書櫃最上面的那幅吧?」望著自己兒子猶豫地點點頭,殷老爺瞬間眼前一黑,「我的三千兩啊,就這麼沒了!」
還沒嚎完,殷蟄就見爹爹的臉由青變黑了,自己也知大事不妙,趕忙從椅子上跳下來,把還傻愣在那里的李小女圭女圭拉到自己身後,「爹爹,是孩兒不好,非要給天蔚看畫。都是孩兒的錯,你別怪阿蔚。」阿蔚這時也反應過來自己闖了大禍,怯生生地躲在殷蟄身後,望著自己阿爹。李老爺看到自己小祖宗的樣子,臉上抽了抽,肯定是他家小崽子惹的禍!
殷老爺見自己小娃完全沒有害怕的樣子,氣得不行,一把拉過兒子準備教訓的時候,一只手攔住自己,「老爺,你干什麼揍兒子啊?」殷夫人挑了挑柳葉眉,將自家兒子從他爹的大手下拉過來。一旁的李夫人笑吟吟地走進來,站到李老爺身邊,問道,「兩個小家伙又闖什麼禍了,惹得殷大哥生這麼大氣?」
天蔚見自己好說話的娘親來了,立刻撲到娘親懷里,拉著她的手就撒起嬌來,「娘,殷伯伯要打阿蟄哥,你快救救他啊!」殷老爺見自家夫人來了,也沒辦法再揍兒子,干脆負手放在身後,氣哼哼地說道,「你的好兒子弄壞了三千兩的畫,你說我該不該揍他!」
殷夫人也不理會殷老爺,輕輕模了模兒子腦袋,「蟄兒不怕,和娘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殷蟄低下頭去,不敢看殷夫人,只悶聲說道,「是我的錯,孩兒弄壞了畫——」「不是的殷姨姨,不是殷蟄哥哥的錯!」天蔚一跐溜從娘親的懷里躥下來,站到兩位父親面前挺了挺小胸脯,大聲說道,「是我讓殷哥哥拿畫給我的,也是我把畫弄壞的,殷伯伯不能罰阿蟄哥!」
李老爺心里一碎,就知道這祖宗是個小魔障!沒法子,李老爺腆著老臉,對著依然黑著臉的殷老爺,一邊笑一邊道,「殷兄,是我教子無方,毀了你的心頭愛。只是最近我那店里剛去采了貨,一時拿不出這麼些銀子,可否容小弟幾日?」
殷老爺听到好友這麼說,連忙擺擺手,「賢弟你可別這麼說,我剛剛只是氣小兒不听話,才發一通火,可不是針對你啊。我們倆家人,可不必說賠不賠這種見外的話了!」李老爺深知好友酷愛丹青,听到好友這麼說,更是不好意思,「殷兄,你別推辭了,我一定會賠你這幅畫的!」
倆人推推讓讓間,剛剛豪氣一把的天蔚團子受不住了,想了想,拉住殷老爺的衣擺,認真說道,「殷伯伯,你別擔心,我一定會賠的。我娘說了,我是我們家最值錢的,我把自個兒賠給你好不?」
兩家大人听到這話,頓時哄堂大笑。殷夫人一把摟住李小團子,狠狠香了香,「崽崽,我們家可不缺別的,就缺我們家阿蟄的媳婦了。你是打算來給姨姨當兒媳嗎?」天蔚想了想,自己爹爹平時對娘親言听計從,還把銀子都給娘親管著,如果自己當了殷蟄哥哥的媳婦,那肯定就能和娘親一樣厲害的。
想到這,天蔚嘻嘻一笑,扭頭問傻站在那的殷蟄,「殷哥哥,你要我當你媳婦嗎?」殷蟄看著笑得賊兮兮的李團子,心里砰砰直跳,大聲說,「要,我只要阿蔚當我媳婦!」
在倆家大人的大笑中,倆個小的把玩笑話牢牢記在心里。那一年,殷蟄十一歲,李天蔚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