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今天才發現,李子欽的耳朵有些往後靠,老人家說,這樣的男人都是耳根子軟的人,听不得人委屈。
甚至于,他會在不經意間就抿抿嘴角,勾成一個淺淺的弧度,以往在他身邊瞧見時,總以為是他這個人愛帶著三分笑意,現在發現,那就是他的方式。
在他認真的時候,才會有的方式。
李子欽收起手,看著阿忘腳上的水泡都被涂上了藥膏,也不是很難看,倒像是幾朵泛白的碎花,零零散散地分布著。一抬頭,李子欽就見阿忘還在呆呆地望著他,甚至還直直地和自己對視,都不挪開視線。回過神來,阿忘神色變得復雜起來,嘟嘟囔囔道,「我,我要去睡了。」
李子欽嗯了一聲,拿手掐了掐阿忘的臉。
隔壁的魏婆婆剛躺下,還沒閉眼,就听見一陣吼,「要死了,你手沒擦!」
模了模被嚇著的胸口,魏婆婆嘆了口氣,還是年輕好啊!
第二天,三人都起了個早,匆匆吃過了早飯,魏婆婆就邁著小步子,帶著阿忘和李子欽去了村長家。魏婆婆說這是她家遠房的佷子,來這看看自己,結果錢袋被偷了,只好來這打打散工。一旁的李子欽跟著應聲蟲似的,說一句他應一句,還不時裝出一副可憐相。
村長也是個熱心腸的人,听他們這麼說,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不過要先試用上一天,若是干不了,那也沒法子。魏婆婆連忙道謝,叮囑了二人幾句,便回家準備出攤了。過了一會,村長帶著李子欽去了村頭,和幾個漢子說明情況,李子欽便跟著幾人一起干起來。
而阿忘則是被帶到了個屋子里,里面坐著個老書生打扮的老頭,正在 啪啪地撥弄著算盤。介紹的人簡單地說明了情況,就將阿忘留在屋里,自己走了。老書生看起來有些清高調子,見阿忘一身鄉野的打扮,也不多說話,只是扔了本賬本給他,自己接著自顧自地做事去了。
阿忘也無所謂,沒人管著更好,自己愛怎麼來就怎麼來。打開賬本,上面記得都是各家各戶每月交的糧食,以及一些托著村里一起賣出的菜蔬,記得雜亂得很,需要按家按戶細細算一遍。阿忘也不嫌麻煩,一筆一筆地謄寫出來,然後心里默默地算著。
就這麼忙到了一上午,中午飯是村長媳婦送來的,草草吃完後,阿忘又接著算起賬來。到了傍晚,阿忘放下手里的筆,頗為滿意地看著賬本上整齊的出入明細。合起賬本,阿忘站起身,將賬本遞給還在 啪作響地老書生面前,也沒說話。
有些懷疑地看了阿忘一眼,老書生隨手捻起幾頁看了看,看著看著忽的眼里一怔,再看向阿忘,眼光里也多了幾分打量。阿忘不理他的變化,徑直開口,「我可以走了嗎?」
老書生點點頭,就見阿忘利落地轉身走開,頭上的玉簪子瑩瑩發亮。
等阿忘進了屋,就見李子欽正端著飯菜出來,見他回來,出聲招呼著,「回來啦,正好要吃飯了。」
阿忘接過他手里的盤子,放到桌上,看著李子欽臉和露出的脖頸,都黑了好幾層。看了眼,阿忘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干活很辛苦嗎,怎麼黑了這麼多。」
「哈,沒事,男人黑點怕什麼。」不在乎地一挑眉,李子欽一臉吊兒郎當,「有什麼能難得住我嗎,挖口井還不是手到擒來。」
撇撇嘴,阿忘沒有多說什麼,等魏婆婆從房里出來,三人便開始吃起飯來。晚上,阿忘問魏婆婆那兒借來了木桶,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將髒水倒掉之後,阿忘準備回房,就听見後院傳來水聲。想了想,阿忘還是走了過去。
只是,這幾乎是阿忘,忘也忘不掉的一幕。
李子欽上身光著,一邊往自己身上澆著冷水,一臉齜牙咧嘴。趁著還算明亮的月光,阿忘可以清晰地看見李子欽背上的傷口,不是一道一道,而是一整片,暗紅的曬傷就這麼瓖在背後,張牙舞爪地分布在蜜色的後背上。
幾乎是死死扣著木門,手指用力抓住,骨節處都泛著青白,阿忘覺得眼里酸澀不已,就像也被灼傷了一般。
就在這時,李子欽像是感應一般,忽的轉過身子,看見了身後的阿忘。
靜相望,兩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