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菲擦了擦眼淚,再過兩天就是平安夜了,她既期待又忐忑,媽媽的忌日是最後一絲希望,如果沒有人來,她一定會崩潰。
她可能會接受爸爸死去的事實,但同樣不能原諒自己。爸爸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而她作為女兒卻只顧悲傷,沒有給他舉辦任何儀式。
她起身對濟川說︰「我沒事。」
兩人一起往墓園外走,突然手機在口袋里嗡嗡震動,明雪菲邊走邊拿出來,「老公」來電。她沉嘆了口氣,手指劃了一下拒接鍵。
風沙呼呼地刮著蓬柔的發絲,小臉凍得青白,她望著前方,眼里又是昏昏沉沉的迷茫。爸爸的事是她目前最擔心的事。
而放進口袋的手機又開始震動,她掏出來看了一眼,還是他。
還打來干嘛?
要跟她離婚嗎?
明雪菲眉頭皺起來,只听旁邊傳來濟川的聲音,「接吧,沒準有什麼重要的事?」
「他能有什麼重要的事?」
這麼說著,明雪菲還是劃開了通話鍵,沒有說話,就是听那邊的人怎麼說。「寶貝!」秦威的聲音,她繼續往前走,只有沙沙的風聲傳進手機里。
秦威知道她在听,便說︰「我這邊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去瀘河。你那邊衣服帶夠了嗎?要不然我……」
「你有事嗎?」
明雪菲打斷他,平時他總是言簡意賅,這般嘮家常的話很少說。加上那次在火車上兩人吵到要離婚,他更不可能這樣關心她。
她多少了解他的脾氣,從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也不會後悔那次吼她。所以能讓他態度改變這麼大的,一定另有原因。
秦威知道她還在為那晚的事生氣,可洶涌的愛憐和即將迎來新生命的喜悅,在心里翻滾著,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合適。
「雪菲,我知道我有時候說話很傷人,我會彌補你,加倍對你好……」
大概又是想跟她修好,和她和好了,他又繼續犯病,最後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永遠沒個頭。明雪菲忽然覺得累極了,尤其想到那條彩信和有關楊可柔的種種,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沒事的話,掛了吧!」
她想先把這件事放一放,等過了聖誕節再說。盡管知道秦威拉下臉哄她,已經很不容易。
那簡單明了的一句話,將秦威滿腔的熱情澆滅了一半。沒事的話,掛了吧。他仔細斟酌著這句話,包括她說話的口氣,隱隱地,有種不安的感覺浮上心頭。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話音傳出手機時,明雪菲已經拿開手機,劃斷了通話。
濟川看著心事重重的她,努了努嘴想說什麼,但她似乎沒有聊天的**,他便沉默著陪她走出墓園。
雖然還有幾天就是聖誕節,但畢竟是外國人的節日,新吉街還如往常,風塵僕僕。明雪菲和濟川一路回家,家里暖氣燒得很足,一進去立刻暖烘烘的,穿件衛衣就足夠了。
大狗爺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把玩著明雪菲給他買的鼻煙壺,愛不釋手,跟那幾十塊的就是天壤之別。濟川女乃女乃在看電視,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明雪菲和他們打了聲招呼才上樓,她記得石大川交給她的作業,她把那些訂單以及客戶資料都拿進了慕容雪生前的房間里。小時候,總幻想能跟母親一樣優秀,試圖在母親生活過的地方找尋靈感,可是當小小的她來到瀘河的時候,簡直大失所望。
這個地方天氣又冷又干燥,那麼大的風,刮得人都不能張嘴,一張嘴里面就飛進泥沙,話沒說兩句就得先吐上好幾口唾沫。
她真沒法想象母親最後的時光里是怎麼度過的,從哪兒來得靈感創作出那麼多優秀的作品。
格子窗前的伏案上,堆放著一本本書籍,筆記,作品集。有些書邊角磨破了,但依然保存得很完整。她在伏案前坐下,鋪開編排好的客戶資料。
空氣里很靜,她斂著濃密的睫毛,沒有聲音。忽然,「嗡嗡!」兩聲震動從手邊傳來,手機里有條短信。她拿出來一看,又是秦威。
有句話我說過很多次,我不知道它還有沒有愛情的魔力,但是我還想再說一次,同樣也是提醒我自己,我愛你,寶貝……
明雪菲眸光凝了好幾秒,像是有被融化的蜜糖絲絲縷縷地沁入心底,煩躁,焦慮,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痛恨自己的心軟,不管最初有多理智,有多委屈,都會被他的甜言蜜語消融。
真是……
明雪菲心里有些咬牙切齒,愛什麼愛,愛人愛到出軌,全天下也就只有他了。思慮片刻,疲憊的腦海又活躍起來,順手發了條短信過去。
你能愛我多久?
這有種逼問的架勢,秦威似笑非笑地回了句︰永遠。
永遠有多遠?
明雪菲這麼問顯然是嫌秦威的回答太做作,于是她也做作一把。而秦威則游刃有余,又深情無限地回道︰寶貝,如果硬要在這份愛前面加一個期限,那我希望是一萬年。
周星馳的經典台詞,看得明雪菲發暈,這廝,典型的愛情殺手!
****以後的日子,明雪菲要不跟著大狗爺爺在街上溜達溜達,要不在房間里專心繪圖,偶爾翻翻母親生前的筆記。有時候濟川爸爸工地上忙,顧不上回來吃飯,她還幫忙送飯去。
平安夜的前夕,臨近慕容雪忌日的最後一天。
明慕楓始終沒有出現,墓園里也沒有任何奇怪的跡象。明雪菲變得焦慮起來,輾轉難眠,躺在溫暖的被窩里,怎麼也睡不著,連閉目養神都無法做到。
她烏黑的眼楮望向窗外的夜空,一種復雜的難以言喻的恐慌籠罩著她。她擺月兌不了這種恐慌,也分不清到底是心理上的作用,還是生理的不適。
她不舒服,很想找東西發泄,但這種莫名的從未有過的沖動讓她覺得很無奈,很孤獨。也許她就屬于那種來例假後,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情緒化的女人。
她模了模疼痛的小月復,起身把暖手的熱水袋插上電,燒熱了以後再小心地貼到自己的小月復上,疼痛減輕了許多,她才迷迷糊糊地閉上眼。
接著,濃重的疲倦如潮水般侵襲而來……
第二天早上九點。
「咚咚!」地敲門聲響起,濟川的聲音顯出幾分焦急和欣喜,「加菲貓,起床了,快點,我听墓園管理員說,有人去給你媽媽送花了。」
「咚咚!」
敲門聲急促而悶重。
明雪菲困得抬不起眼,渾身累極了,明明睡了好久,可卻感覺一點力氣都沒有。她使勁拍了拍昏沉的頭,掀開被子去開門。
「你說什麼?」她問濟川。
濟川顯然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還披著厚重的大衣,臉上卻是欣喜的表情,「我剛剛出去,管理墓園的那個老頭找過來,說是有人去你媽媽的墳上祭拜過。」
明雪菲一听頓時精神了,「真的嗎?那趕緊看看去,哦,不,等我,我進去換件衣服!」
飛快地關上門,險些手舞足蹈,一想到有可能是爸爸,她就恨不得飛到墓園去。可是沒有洗臉,沒有刷牙,頭發亂糟糟的,臉色也這麼差,讓爸爸看見一定心疼死了。
明雪菲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梳理了一番才出去,跟濟川一起趕到墓園,頂著呼啦呼啦的西北風,來到淺灰色的墓碑前。
一束白玫瑰包著紫色包裝紙,放在墓碑前的石台上,繁密的滿天星點綴在碩大的玫瑰之間,讓玫瑰倍顯精致。
明雪菲沖過去去看,白玫瑰的花瓣上還有點點水珠,這說明花很新鮮,送花的人也是剛走不久。緊跟而來的濟川道︰「可惜墓園里沒有監控,要不就能看到送花的人是誰了?」
他知道明雪菲這些天一直在緊張這個,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也好奇到底是誰送來的花。明家基本沒什麼親戚好友,就連大狗爺爺也是雪菲爺爺的管家,從老太爺去世,大狗爺爺就留在明家老宅打理。後來到了他們這一代,爸媽和他都住進去了,這才跟明家處得像一家人似的。
要不,明家半個親戚都沒有。現在總裁出事,明家就剩明雪菲一個人,還有誰會來祭拜總裁夫人呢?
「肯定是爸爸,一定是他……」
可能是風太大,明雪菲的聲音顯出幾分飄渺不定的興奮和憂慮。她烏黑的眼楮環視四周,試圖找出某個人的身影,而發揚的發絲頻頻擋住她的視線。
「一定是爸爸,爸,你出來啊!爸爸!我是雪菲啊!!」明雪菲開始向墓園深處探尋,一邊細細地搜索,一邊喊,「爸爸,爸!」
濟川納悶地愣在原處,總裁不是已經死了嗎?他看到自顧自朝前走的明雪菲,不禁上前阻攔,「你在干什麼?這里沒人。」
「我找我爸爸,你說他都已經來過了,為什麼不出現呢?」混亂的思緒佔據著腦海,她惶惶不安地說,「他一定躲在某個地方看著我,因為我不听話,我嫁給了秦威,他才不肯見我。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爸,爸爸!,你出來啊!」
「雪菲,別這樣,這里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