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說笑了,只能說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恰巧柒然便于公子的故人有了相似之處罷了。」
柒然回神,伸手抹去臉上的淚痕,淡淡一笑,便在跑上來的小丫的攙扶下站起來,禮貌的行了一禮,就要退去。
「姑娘手上的印記,倒是特別。」
小丫手下的身子一僵,卻只听得她家小姐淡淡說道︰「這倒是,柒然也覺得那似乎是前世帶來的印記般,深入骨髓。」
她並未回身看身後的男子,只迎面看著向身後的梓歸璃走去的鐘淮,面無表情。兩人擦身而過之時,鐘淮忍不住看著那眉眼。
極其相似的,卻又有些不同。比如方才那落下的淚,那曾經相似的眸眼中,只會有倔強,而不會有淚光,那是一個高傲的女子,即使心傷了也只是高昂著頭,將淚都吞入肚中。
梓歸璃站在湖邊,看著那道縴瘦的背影,總會在那背影中,似乎看到了那個紅衣女子的孤傲倔強,還有那眼中總會閃現的冷傲之氣。
「鳶尾花,紅色,愛戀,染血。」
「公子!」
鐘淮靠近梓歸璃之時,詫異的听到他在喃喃低語,卻是說著些他不太懂的話。而他是右手,撫模上左手拇指連接到手腕處,那里在寬大的長袖遮掩下,擋住了一切。
他的手心中,捻住的,是一只鳳凰于飛的發簪,血玉雕塑,極其精美。
「紅色很適合她。」
鐘淮不敢搭話,只不知這個她是當年的那人,還是方才經過的那個柒然姑娘。
「小姐你怎麼了?」
小丫扶著柒然回到房中,她卻開始忍不住靠在桌子上,顫抖得極其厲害,似乎在害怕什麼,又似在隱忍著什麼。這樣的柒然,小丫頭是第一次見到,被她這個樣子嚇到。
「丫頭,抱著我,我冷!」
說著,身子已經有些軟了下去,站也站不穩,並將自己全部的重量都放在了瘦小的肩膀上,小丫也怕她摔在地上,盡管方才在外頭摔倒時有些破皮了,掌心痛得厲害,卻還是小心翼翼的攙扶著人,挪到了床上,想要將人放上去,並拿被子蓋上。
她當真是有些怕了,這樣看似十分脆弱的人兒,哪還是前些日子雷厲風行,將花媽媽都大的怕了的人。
她手腳哆嗦著將人安置好,蓋好被子,又打了些熱水來擰了濕毛巾敷上,「小姐,我去請大夫來吧!」
「不……不用去。」
柒然伸手緊緊的拉著小丫那因為長期勞作,而爬滿了小繭的手,「留在這陪陪我就好。」
當熱毛巾覆上來的那一刻,她已經稍微鎮定了下,不再像方才那般,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傷心、仇恨、憤怒、懼怕、懦弱、欣喜,這些情緒一擁而上,將她的心智摧毀,將她建立起來的堅強也一並的再次推倒。
她不知自己在怕什麼,若是擔心對方認出她,那也是梓歸璃該怕,而不是她。
小丫抱著她,輕輕的拍打著那從劇烈顫抖到最後的慢慢平復,她知道了一件事,那便是小姐怕公子,具體為何,她一個小丫頭卻是不能問的。
兩人在房中許久,柒然也終于慢慢的平復了下心情,拍了拍丫頭,示意她起身,隨後自己也坐了起來。
她只允許自己今生就懦弱這麼一次,這一次也只不過是她未做好見他的準備,下一次,她依舊是穿上了盔甲,馳騁這風雨場的將軍。
「丫頭,去將舞服拿來吧。」
她起身到梳妝台前,拿起那些腮紅又繼續補妝,一邊吩咐著小丫頭。只她擔心的看著那孤傲挺直的背,似乎方才抱著自己哭泣的女子,重來沒有出現過。若不是她的肩膀處,還有明顯的一灘水跡。
兩人在房中都默不作聲,小丫頭是不知要說什麼,才不會讓小姐覺得自己多事。而柒然則是在想著,梓歸璃為何會出現在大政國的都城內?當年的弧鳶一死,按照他與弧蕪的約定,卻是能回安南國去做回他的太子的。
想到此,她對著鏡子嫣然一笑。卻是知道為何了,當年的恥辱,那人,放不下。
今日她還有一場舞,這是奠定她在大政國中地位的一場開場秀,往後她自然不會樂意在那些男子身下輾轉承、歡,既如此,她就要抬高自己的身價,卻不是靠的那些手段。
「小丫頭,準備好了嗎?去與花媽媽說一聲,今天的最後一支舞,我去跳。」
她並未事先與花媽媽商量,因為如今樓子里許多事她都已經掌握在手中,並不需要與她說一聲,說得難听些,就算如今她要將人趕出這樓子,花媽媽也不能真的反對什麼。
小丫得了吩咐,立刻去外頭尋人,又拉了個丫頭讓她去尋花媽媽安排,自己又回了房中,照看著柒然。其實其他姑娘房中,就算不算太紅的,也有三四個丫鬟,但是柒然房中,就只有她一個,某些時候,她還真不能走開。
花媽媽不多時便來了,只進了這相對比較冷艷的房中,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你可想好了,若是你今日出了這個場子,往後尋上來要包你的人會是極多的……」
「花媽媽這是說什麼了,如今這場子是我管著,難不成你還讓我去尋一個貴人做了外室?」
這花樓中倒是有一個規矩,若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未**的,只需走走台,有哪個公子大人看上了,就買了去做外室,如是想要留在這樓子中的,卻是要上台表演,以後便是這紫蘇樓中的姑娘,卻是不做外室的,除非哪一日姑娘從良了,還有哪個爺看得上的話,就帶了去。
花媽媽也是有些私心的,且不說她方來不久,公子便要自己將權給了她,且還四處關照著。這樣的一個人,還是放出去,讓別的男子關著好。
柒然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冷冷一笑,越過她往漸漸暗下去的外間走去。今夜的狂歡,才正式開始。
外頭早已經得到消息,說是柒然姑娘會獻上一舞,原本以為沒機會了,要攬著美人去逍遙快活的人,又折返了回來,將小小的一方舞台,圍得水泄不通。
「砰!」
「你說什麼?柒然要去獻舞?」
劉連香在閉月的閨房中,侍衛上前對著他耳語一番,便見他有些怒意的將手中杯子砸在了地上,嚇得房中女子臉色一陣蒼白。
「出去看看!」
此時音樂響起,卻不似方才那般充滿沙場中的凌厲與大草原的遼闊,卻是低柔婉轉之曲。在眾人目不轉楮中,柒然一身彩衣,緩緩的移動著,手中形狀變幻莫測,卻是一只鳳凰模樣。
高傲、冷艷,卻又熱烈、瘋狂,音樂也隨著急驟起來,那道彩色身影便飛速旋轉,帶起陣陣清風。這時,又有幾個女子一同出來伴舞,卻只落在了邊邊角角四處,空出來的中心,那個女子猶如真正的鳳凰,飛入那些男子的眼中、心中,帶著驚心動魄的炫彩,從此烙下了一個鳳凰的影子。
鳳凰涅槃,重生後,我依然光彩。要我從此殘喘于這青樓之地,我心不甘。
一舞,攬盡萬千風華。一舞,傾國傾城。
幾個角落里,有深沉的、贊美的、探究的、陰郁的眼神,透過重重的歡呼聲,落在那個風華盡放的女子身上。
一舞傾城,也不為過。今日,可全是達官貴人,往後,她的路又該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