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宅,似夢一襲淡紫色長裙在青石路上來回踱步,不時抬眸望著玉山方向出神,又是一夜過去了,薄霧早已散去,卻仍舊不見他們回來。
自木靈走後,她再未合眼,原本白皙清麗的面容泛出濃濃倦意,眼角眉梢早已沒了往日的歡顏之色。
「夢姑娘,這些人恐怕熬不了多久了。咳咳……不如我再出去尋些草藥吧!咳咳……」
似夢聞言轉過身去,只見洛城身形消瘦,撫胸咳嗽不止。
何止那些人,怕是連他也熬不了幾時了,難為他連走路都晃悠了,還想著出去尋藥救人。似夢在心中暗思,之前抓的草藥雖不能根治此癥,卻多少有些舒緩之用,可眼下藥草用盡,那些病情嚴重的村民已開始陷入昏迷了。
如今莫說藥草,便是這些人的吃喝就是頭號難題,若是他們再不回來,再過幾日這些人不是病死,就是餓死了。
當日慕紫禮以幻術變了些錢從前方小鎮買了幾斗粟米應急,今早僅剩的一點米也已下了鍋,熬成稀粥,二十來口人不過每人勉強喝上一口稀湯罷了。
為了讓那些村民多吃些,似夢與洛城自昨日起便不曾進食了,似夢有靈力支撐,此刻倒也不覺饑餓,只是洛城卻是血肉之軀,再加上有病在身,眼下便如如風中殘燭,搖搖欲墜。
「再等等吧!你身子不適就不要亂跑了,還是好好歇息吧!」似夢一邊說話一邊伸手上前預備扶他進屋,卻還沒到跟前已見他佝僂著身子朝後連退了數步,右手撫胸喘著粗氣,左手示意她停下腳步。
「在下疫癥纏身,恐傳染了姑娘,姑娘還是莫要靠近的好!」他半躬著腰靠在石牆上,雙手掩住口鼻,氣息虛弱,語聲低啞。
似夢原本對這個莫名闖入霧宅的灰衣男子並無多少好感,雖然對他的遭遇頗為同情,卻畢竟只是萍水相逢,對他為人並不了解,也只是單純出于善意,同意他留在宅中歇息。當初他雖出于私心,提議他們莫要管這閑事,如今卻是他不顧自身安危,衣不解帶照顧病患。
自他們決定收留這些染病的村民後,他一直悉心照料那些病重之人,不分日夜為他們熬藥煮湯,無半分懈怠。
似夢凝眸望他,那張被污垢遮掩的面容始終看不真切,只是那雙黑眸卻日漸深陷,緊摁在胸口的十指縴瘦慘白,叫人不忍多看。
似夢柳眉一挑,眸色閃爍,唇角扯出一抹灑月兌至極的笑意,眨眼間已躍至洛城身側,扶著他的手腕道︰「修仙之人哪有那麼脆弱,只是我術法學的不精,不能為你驅解體內毒素,緩解痛苦應當還是可以的。」
按著當日慕紫禮教她的法子,凝氣緩緩導入洛城體內,只望能為他稍稍舒緩病情。
洛城勉強站直了身子,想要將她推開,卻覺得手腕間一股清涼之氣直入肺腑,適才還憋悶不堪的胸口豁然舒暢許多。亂發下的黑眸中瞬間閃過一抹驚喜,被似夢握在掌中的手微微顫抖。
「多謝夢姑娘!」他的聲音依舊低啞,呼吸已比方才平順些許。
似夢這才松開手,拂袖輕抹了一把額間的汗珠,問道︰「舒服點了嗎?我的修行實在淺薄,能為你做的只有這個了。」
說來慚愧,她真身雖與依風妖齡相當,可惜靈魂卻是個實打實的凡人,那點修為著實不敢在人前顯露。
話雖如此,在洛城看來,她便似天仙一般,且不說她的術法如何,只是如她這般傾城的相貌豈是人間女子能擁有的。
想著早已拱手連聲道謝,引得似夢一陣心虛臉紅。
他二人正在牆角謝來謝去時,一抹青色身影衣袂飄飄正從長廊盡頭緩緩走來。
他行走時,寬袖扶搖散出陣陣木香,隨風徐徐飄入似夢鼻間。
她猛然抬眸,卻見他孤身一人,身旁並無依風,心頭一緊,不祥之感油然浮上心間。
快步走到慕紫禮跟前,見他臉色木然,眼眸中的笑意迅速隱去,急急問道︰「依風呢?怎麼沒同你一起回來?」
明知她會有此一問,慕紫禮仍舊怔了一怔,眸底浮現一抹歉意,抬袖扶上她的肩頭,「對不起,夢兒。我尋遍了玉山上下都沒有依風的蹤跡,或許他已在回來的路上了。」他刻意隱瞞了闕恨天重傷依風之事,故而不敢與她對視,生怕她看出端倪。
「什麼叫做尋遍玉山上下都沒有他的蹤跡?他不是去玉山尋藥了麼?怎麼會一點蹤跡都沒有留下?難道他迷路了?走錯了方向?」似夢只覺腦中一片混沌,雙手緊緊揪著慕紫禮的衣襟,不停的追問著,「怎麼辦?他會不會被蒼軒抓回去了?」
慕紫禮聞言瞥了一眼站在牆角下的洛城,隨即拽著她朝長廊走去,確定四周無人後,方才沉聲寬慰似夢︰「這里是人間,蒼軒萬萬不會冒險前來。夢兒且放心,即便身死,我也絕不會讓他再來傷害夢兒的……」
似夢抱頭蹲在欄桿下,揪扯著本就有些凌亂的發絲,撅嘴打斷了他的話,「木頭,我們現在說的是依風失蹤的事好嗎?你能搞清楚狀況嗎?他那樣單純的性子,一個人在人間還不知會不會被人騙了?你叫我怎麼能不擔心?他靈力如今也是稀薄的緊,萬一遇到什麼厲害的妖精把他欺負了怎麼辦?」
她一時氣急了,沖著他一頓咆哮,完全沒去理會他話里的深意,直到他們在人間歷經滄桑重回離境,他不惜拼卻一身修為與蒼軒一戰時,她才恍然大悟。
就在似夢因為依風之事數落慕紫禮時,屋內傳來一聲震天痛哭︰「爺爺!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