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女子對攤販的驅趕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伸出手就要去拿那塊西瓜,卻在此時听得不遠處一陣敲鑼打鼓,震得她手下一抖,連西瓜皮都沒踫著,人已被忽然洶涌而至的人流沖到了人群中央。
她身子搖搖晃晃,被周遭的人們擠來擠去,好不容易站穩了腳跟,想要回頭去尋那個瓜果車時,可眼前卻都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離她方才停留的小車已不知走出去多遠了。
還真倒霉,她在心里低低地咒罵著,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人間,好不容易看到那麼多吃的,要不是適才那些鑼鼓聲,那塊西瓜早就祭了她的五髒廟了。
隨著人流涌動,她的耳邊不停傳來百姓們高低不一的議論聲。
有人低聲嘆息,「還真是禍不單行,福無雙至。原以為新國君能讓咱們雲國百姓都過上好日子,再也不被那些夏國的馬賊們欺負。可眼下這一切只怕都要落空了……」
又有人跟著道︰「是呀,不如咱們趁著這仗還沒打起來,趕緊離開吧!听說商國的新君免費開放所有邊境小鎮,尤其是雲國的百姓,如果自願加入商籍,不僅每戶賞地一畝,還有豐厚的賞錢可以領,若誕下新丁還能免去十年賦稅呢!」
「正是正是!我也听說了!以往咱們只以為是商國的懷民政策而已。可這回那百里蓉病逝,她女兒登基不僅完全遵從母親的遺志,甚至更加寬厚呢!相較起來,咱們這位新君可就大不如她了。雖說也免了些賦稅,可咱們這些窮苦百姓就算不交賦稅,每年租地的錢也要不少。這些年天災不斷,時常是顆粒無收,可那些東家們沒有一個願意發發善心免了這些地租。眼下以為雲商要結姻親,可是沒想到君主他……哎!我看就該听李大哥的,咱們幾家一起往投奔商國算了,留在這里也是挨餓,還不如出去闖一闖。起碼不用坐著等死!」說話的人頭頂包著褐色錦帕,一身衣衫補丁摞著補丁,大臂處的窟窿大的好似穿了件背心一般。
「呵呵,這位大哥,您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麼?商國的國君死了?那現在的君主是誰?雲國的國君怎麼了?他沒和商國的公主成親嗎?」
那人一邊走,一邊側首看她,雖說衣衫還算干淨,可那亂糟糟的發絲,和髒的看不出面貌的臉,倒讓這人心里沒了戒心,只當她和自己一般,都是可憐人。
于是,撇了撇嘴,說道︰「姑娘,這事只怕九州已無人不知了。方才听見那鑼鼓聲沒?」
她瞪大了眼眸,疑惑地點了點頭,那人又道︰「那是官府的傳令官大人敲打的,商國的國君死了有一段日子了。今日這是新君繼位,詔告九州諸國。原本像咱們這樣的小地方,沒有個三兩個月,絕不會有消息傳來,可不知為何,今日卻是與郡州同步傳令,我們都覺得新奇,所以跟著來看看熱鬧!」
「姑娘打听那新君做什麼?莫非也想去投奔商國?」那人看她孤身一人,便好意問道。
她訕訕一笑,擺了擺手,否認道︰「沒有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罷了。」
那人倒也爽快,見她不願多說,也不再問,只是依舊一邊隨著人流走著,一邊有一句每一句和她說著這段時日雲商兩國發生的幾件大事。
隨著人流往前的速度漸漸放緩,人們終于停下了腳步,只听得前方又是一陣鑼鼓聲傳來,之後便是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她抬起雙手緊緊貼住耳朵,雙眸茫然地看著前方,心中若有所思。
不想短短幾月,百里蓉居然病故了?那百里冰的臉想必也治好了,否則豈會登基為君呢?還有洛城,他也病重了?記得當日他們離開玄陽城時,他還被一團亂麻似的朝政之事煩心。
如今還沒有听到他和百里冰的喜訊,卻已听聞了他病重的消息。
果真是世事多變,就好似當初她與慕紫禮還有依風,初到人間時,曾信誓旦旦地說過永不分離。
可如今卻只剩她一個,形單影只,孤苦無依。
她一個人呆呆站在街頭,也不知過了多久,待她抬頭時,才發覺周遭人群早已散去,天色也近黃昏,原本熱鬧的長街此刻只剩下稀稀拉拉幾個行人,以及正在忙著收攤的小販。
似夢啊似夢,你今夜又該去何處落腳呢?她抬頭看天,湛藍無雲,夕陽的光暈照的人暈暈乎乎,讓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她還在那片沙漠,還在他寬厚的臂彎里,還能枕著他的胸膛入眠。
只是,一切都似夢幻一般,一去不返。
那一夜的星辰,那一夜的溫情,只怕她再也無法看到,無法感覺到了。
天色越來越暗,街道兩旁除了幾個無家可歸的乞丐外,就只剩下似夢一人,孤身站在落日的余暉下,面無表情,任由清風吹拂起她額前的亂發,遮掩住她的面容。
良久,最後一縷日光終于落下,整條長街陷入一片暗沉。
她這才勉強邁開腳步,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忽地空氣中傳來陣陣肉湯的香味,她忍不住吞了口吐沫,抬手拂開遮擋住眼楮的碎發,側首看了看。
原來她正經過一家炖肉館,方才那誘人的香味就是這里飄出來的。
正值晚飯時間,可她一眼看過去,館子里卻沒有一個客人,只有掌櫃的自己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肉湯坐在店門口,吃一口餅就一口肉湯。
她停下了腳步,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可待雙手在身上模索了一遍後,她還是放棄了。
正欲轉身離開時,卻听見有個低啞的男聲喚道︰「夢兒?是你嗎?」
她的身子下意識地顫了一顫,並未回身去看,仍舊邁腿往前走去,似乎沒有听到一般。
她知道定是自己餓的太久,低血糖,幻听而已。
這麼偏僻的小鎮,絕不會有人認得她。
而且,適才那聲音听起來也很陌生,並不是她所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