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許是在叫旁人而已,她這麼想著,腳步卻越來越快。
因為身後分明有人跟著她,那腳步聲听著該是個凡人,氣息倒是沉著,想來是練過武的。
她突然停住,後面的人顯然並未想到她會停下,險些撞到她,卻又在就要撞到她時控制住了步伐,就在離她不過一尺遠的地方站定。
「你是何人?為何要跟蹤我?是誰派……」似夢忽地回轉身來,抬眸冷冷地看向那人。
可就在她看清那人時,後面的話便沒有了聲音。
那人定定地看著她,眼里充滿著欣喜與意外,雖然她面容髒亂,在這夜色中根本看不清五官,可那眸子里閃爍的淡紫光芒卻讓他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是她,就是她。
他還以為,這一生再也無法再見。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相遇。
「你們都先退下吧!」他的目光始終在她臉上,卻忽地抬手一揮,原本在他身後跟著幾名黑衣男子,恭敬作揖,瞬間便沒了蹤影。
「君……」她張口想問,可看他一身常服,似乎有意隱藏身份,便改口道︰「公子怎會在此?」
先前那些人的議論,她可記得清楚,明明說是他與百里冰婚期都定了,可百里蓉一死,他也突然病重,加之百里冰需為母守孝三年,故而他們的婚禮便擱置了。
如今看他雖不如前時精神,也不過略顯憔悴罷了,哪里像是病重之人?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眼角眉梢盡是關切,她臉上的灰塵想必是有意涂上去的,只是涂抹的不均勻,又受風吹日曬,眼下借著昏暗的月色看著,居然有些駭人。
似夢被他這麼盯著,心里一緊,忽然就想起那夜在陳州郊外的營帳中,他也是這種眼神。
她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只是她不想面對,也不能面對。
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她便咧嘴笑了笑,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兩步,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公子若不想說,就算了。不過能在這小鎮上相逢,也算緣份。若公子不嫌棄,不如就陪似夢喝一杯如何?」她從來就是爽朗的性子,不願強人所難。
顯然,司馬洛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夢兒誤會了,只是適才太過震驚,有些失態。難得夢兒願意與我喝酒,我豈有拒絕之理。只是這里不太安全,夢兒還是跟我來吧!」司馬洛城一邊說,一邊已轉身往前走去。
似夢呆愣了片刻,也邁步跟上。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著,再沒說話。
直到跟著他走進一條寬敞的小巷,拐了不知道幾個彎後,終于在一座掛著紅色燈籠的院子門前停住。
門前無人值守,大門也是虛掩的,司馬洛城抬手推開門後,回身看了她一眼,道︰「進來吧,這里雖不如外面熱鬧,但酒菜一應俱全,咱們正好邊吃邊聊。」
似夢跟著進去後,才發現這院落從外看並不起眼,可里面卻分外干淨寬敞。
隨著身後的門「吱呀」合住,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兩名做小廝裝扮的年輕女子,見了司馬洛城紛紛矮身見禮,司馬洛城卻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只是沉聲吩咐︰「帶夢姑娘下去沐浴更衣,好生侍奉,不可怠慢!」
似夢一怔,才想起來自己從那沙漠出來後,不知走了多少日,沒有洗澡,沒有洗臉,也沒有吃飯。
想必這會身上的味道一定不怎麼好聞,也難怪一路上別人都把她當作乞丐。
似夢朝司馬洛城歉意的笑了笑,便隨著那兩名侍女去了。
半個時辰後,當她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有一瞬的失神。
可畢竟不是第一次見她作男子裝扮,雖有些意外,卻也並不詫異。
即便身著素白長袍,青絲高束,素淨嬌美的面孔未施粉黛,卻依舊遮不住她的傾世之顏。
示意她落座後,他才跟著坐下,親自為她斟滿酒盅,遞到她手中,道︰「來,先飲一杯,為了夢兒所說的緣份。」
似夢舉起酒盅,一飲而盡,放下酒盅時,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憂愁。
她並未說話,自己拿起酒壺又倒了一盅,正欲再喝卻又想起還沒給他倒,便放下酒盅想再去拿酒壺時,卻見他已然給自己倒滿了。
司馬洛城按住她拿著酒盅的手,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喝,又給她的碗碟中夾了些菜,緩緩問道︰「夢兒,出了什麼事?為何你會孤身一人在此?」
似夢依舊沉默,盯著矮幾上擺的滿滿的酒菜,爆炒肚絲,百合蝦仁,紅燒鯉魚,糖醋排骨,粉蒸肉……
都是她平日最愛吃的菜,還有這壺梨花釀,淡淡梨花香,沁人心脾,未飲先醉。
難為司馬洛城還記得她的喜好,在這種小地方,這麼快的時間準備好這些,著實費了不少心思。
可惜,她雖然很餓,餓的連走路都有些搖晃,可望著這一桌子美食,卻又提不起一絲食欲。
他方才問她什麼?出了什麼事?她也想知道,出了什麼事?她也想知道,她為何孤身一人在此游蕩。
可惜,她不知道,她一路上問過自己幾千遍,幾萬遍。她也問過天,問過地,甚至想以她低微的靈力施術傳音問一問那遠在天界的師父,為何她會孤身一人,在那片枯骨沙漠中醒來。
可惜,以她之力想要傳音給遠在九重天外的師父,幾乎就是痴人說夢。
可她明明記得,那一日是他與自己一同走進那片沙漠,他還和說了關于「枯骨沙漠」的故事……
那一夜的寒風在他搭建的樹屋外咆哮,可她躲在他的懷里,沒有一絲恐懼,反倒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雖然她時常擔心,自己不屬于這里,害怕哪天一個噴嚏再回到從前。
可是,那一夜之後,她從美夢中醒來時,等著她的卻只有無盡的沙漠和孤寂。
慕紫禮與他的菩提樹屋一同消失了,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她當時以為自己還在夢中,四處奔跑著,扯著嗓子呼喊著他的名字,可是耳畔只有風聲,腳下只有炙熱如火的沙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