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子清以前是怎麼對待藍嫣,她也是知道的,只不過子清做戲功夫極好,外人都不知道,所以她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後來子清把藍嫣推上正位,心知是立儲風聲過去,他要開始報復,但是不管怎麼說,在立儲詔書未宣讀前藍嫣還不能有事。
只要藍嫣沒事,藍府的聲名不受影響,就算永昌侯府不站在子清這邊,也是不會偏幫其它皇子的。
「是,奴婢馬上就回話過去!」
**昭帝風九天,今年四十三歲,雖不如年輕之時俊美,卻依然豐神俊朗氣宇軒昂,一身明黃的龍袍更是襯得他華貴非凡。
他放下手中正批閱的奏折,歪著頭,听完風清歌的話,臉上還是那般威嚴的神情,眼皮掀了掀,「他們所追之人,是你四皇弟的人。」
「四皇弟的人?」風清歌很是訝異,眉頭緊緊的皺起。
昨晚穆天歌口中的竊賊,原來是風清焲的人,既然風清焲已向昭帝稟報了此事,那邊防圖也應該落到他手上了吧。
「嗯,玄月那個六皇子也是有些能耐的,來皇城才半個多月的時間,竟然把鄴城的邊防圖弄到手了,好在你四皇弟早在他身邊安排了人。」風九天語氣中,絲毫不掩飾對風清焲的贊賞,終于抬頭,看向風清歌。
他對這個兒子,雖然一直是處于若即若離的狀態,但並非是不喜歡,他對他的感情是很復雜的,他眸光幽深,直直的對上風清歌的眸子,嘴唇翕了翕,似是想說什麼。
風清歌裝作沒看見,輕輕垂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語氣波瀾不興,「原來如此!玄月國還真是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子清……」看著風清歌故意避開他的目光,風九天眉宇間染上幾絲失落,聲音亦帶著幾絲蒼涼,「二十多年了,你從來沒有叫過我一聲父皇!」
他們是父子,然而,他們獨處一室時,依然只是君臣關系,甚至比君臣關系還疏離許多。
風清歌嘴唇抿了抿,卻是一語不發,只靜靜的立在那里,半晌才道,「自你親手點然雪泱宮紗帳的那一刻,我便再沒有了父親!」
那語氣很低很低,仿佛呢喃,听不出來有怨恨,滿滿的都是傷痛。
那三個被刻意遺忘的字,突然被人提起,風九天只覺心中像是,被針突然刺了一下,一陳尖銳的痛遍襲全身,臉色一下子白了,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扶著玉案的手也微微顫抖著。
他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卻依然感覺肺部缺氧得厲害,臉上皮膚皺成一團,那歲月留下的溝壑,終于在這一刻顯得異常明顯。
「這些年,你,有沒有後悔過?」風清歌終于抬起頭來,看著那個高高在上,卻瞬間變得蒼老的男子,眸光流露出一絲悲傷,逼近一步,一瞬不瞬的凝視著他。
「終究是她負我!」風九天嘴唇有些哆嗦,卻是怎麼都念不出那個名字,他極力穩定自己的情緒,縱然心中後悔過無數次,卻依然忍著嗜心的痛,緊咬牙關,聲音猛然拔高,聲嘶力竭,「是她負我!」
只有這樣,只有認定是她負他,他才能不被悔恨和思念折磨致死,雖然他心中知道,當年的事情太草率,很有可能是他冤枉了她!
守在門外的宮人,被這一吼嚇了一跳,只有年長的管事太監,全壽公公知道皇帝此般激動是為何,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麼都沒听見。
「如此,便沒什麼好說的了!」風清歌眸光一暗,臉上的悲傷退去,復回開始時的面無表情,向風九天恭敬的行了個禮,「我只是來告訴你,對穆天歌等人多加防範,若然你沒有別的吩咐,我先告退了!」
說完,不等風九天表態,轉身大步離去,沒有絲毫停頓。
風九天輕輕閉上眼,靠在椅背上,耳邊仿佛響起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以及那嬌媚含嗔的埋怨,「皇上,你說好了要帶臣妾去賞月的,您又騙了臣妾。」
「朕是批奏章批得太認真,才忘了。雪染,有沒有你想要的東西,朕送給你當補償好不好?」那時的他,對著她說話,語氣總有一種情不自禁的寵溺。
「好,可是臣妾想要什麼,皇上都會送?」她的笑帶著狡黠,眼楮發著亮,如那天際的星子一般璀璨。
他知道她又想出什麼難題刁難,可是看著那如星辰一般閃耀的眸子,不自覺的就點了頭,「你說,只要雪染想要,天上的月亮朕都叫人摘下來。」
「臣妾想要的東西,皇上可听好了,臣妾一要東海龍王角,二要蝦子頭上漿,三要千年陳壁土,四要萬年瓦上霜,皇上,您可是金口玉言,不能再騙臣妾哦……」
「全壽!」風九天只感覺太陽穴的地方隱隱作痛,比心中的痛還厲害幾分,不由得大喊。
「皇上!」全壽公公趕緊推門而進,見風九天按著太陽穴痛苦的樣子,一驚,忙小跑上前,替他輕輕按摩,「皇上,你的頭痛又犯了?來人……」
全壽剛想命人去請太醫,便被昭帝阻止,「不必了,你替朕按摩一下就行!」
「是!」全壽臉上閃過一絲悲戚。
自從二十三年前雪妃走後,皇上便患上了這頭痛的毛病,只有他知道,那是經常思念雪妃娘娘的緣故,皇上只有在思念雪妃至深時才會頭痛欲裂。
每每想起雪妃娘娘,全壽都倍感唏噓,都是命運弄人。
若是那日,大皇子沒有夭折,皇上是不是就不會有那般的憤怒,就不會做出那樣讓他後悔終生的事情?
雖然當時那封信算是有力的物證,可是並沒有找到寫信的人,亦沒找到相關有力的人證,誰又能保證不是栽贓陷害?
畢竟是宮里,復雜得很,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的,何況皇上又是那寵愛雪妃娘娘,不知道暗里早已為她引來了多少仇恨?
偏偏大皇子病逝,皇帝素來疼惜大皇子,驚痛交加,雪妃又是那般剛毅,見皇上不信她,居然便心灰意冷的一口認下,于是悲劇便這麼發生了。
這些年來,皇上的內心有多麼煎熬,他最是清楚。
雖然皇上表現得,好像早已遺忘了雪妃這個人,可是,只有他知道,皇上的頭痛發作得有多麼頻繁。
「全壽,我們去雪泱宮走走!」待到頭痛輕緩許多,風九天睜開眼楮,眸中盡是悲傷。
「是!」全壽一驚,這二十三年來,皇上雖思念雪妃甚多,但卻是從來沒去過雪泱宮的,亦沒有提過這三個字。
他張了張嘴,卻終是沒有出聲勸阻。
他陪著風九天,沒讓人跟著,繞過御花園,揀了條偏僻的小道,悄悄的來到了雪泱宮。
因著雪泱宮里宮里的禁忌,自那場大火以後,雪泱宮周圍就用鐵柵欄給圍起來了,沒有人敢去,成了一座廢棄的宮殿。
如今,四周已長滿了及人高的野草,很是荒涼,微風吹來,那些野草舞動著,形成一圈圈的波lang。
風九天只覺得頭又痛了起來,精神有些恍惚,只感覺腿都有些微微顫抖,這,還是當年那金碧輝煌的雪泱宮嗎?
怎麼一點痕跡都找不出來,那場他親手點燃的大火,竟然將這座宮殿毀得那樣徹底?
「皇上……」全壽擔憂的輕喚,終是不忍看見昭帝悲慟不能自己的樣子,「要不,咱還是回去吧?」
觸景何止是傷情,會傷心啊!皇上的心,已經被傷得夠深了。
此時已近午時,雖快要入秋,太陽退去了那份炙熱,但還是很熱情的揮灑著它明媚的光芒。
風九天抬起頭,似是被那明亮的陽光灼了眼,眸子微眯,眼角竟是沁出一滴淚來。
「便回去罷!」直到眼角的淚水蒸發干,風九天才低下頭,聲音沉重異常,雖然來了,卻終究是沒有勇氣掀開野草,走進那鐵柵欄。
「是!」全壽心中松了口氣,正欲起腳,卻是听見野草里似是有人說話的聲音,他凝耳細听,沒錯,確實是從雪泱宮里傳來的,一時間,只驚得動彈不得。
擅闖雪泱宮,可是死罪啊,是誰這麼大的膽子?
風九天自然也是听見了人聲,而且好像還是女子的聲音,他臉色難看到極點,眸光也變得陰鷙而憤怒,二話不說,便掀開野草往里面走。
全壽只覺混身冰涼,也跟著走了進去。
那鐵柵欄是上有厚厚的一層鐵繡,風九天推開鐵柵欄,手上便染上了薄薄的一層,看著手掌的暗紅色,他的目光又蒼涼起來。
當年的宮殿已是廢墟,長滿野草的廢墟,他茫然四顧,竟是無法辨別方向。
當年那幾近奢華的正殿,那富麗堂皇的偏廳,那種滿花草的閣樓,那似玉生香的寢房,都不知道變成了哪一堆塵土?
「雪妃姐姐,你在天有靈,請保佑大皇子不要仇恨皇上……」那低柔悲戚的聲音,在這陽光明媚的大白天,都透著幾絲滲人的冷意來,彌漫著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悲傷。
風九天一怔,那竟是宜妃的聲音。
他放輕腳步,順著聲音的方向,拔開層層野草,來到一個野草沒那麼瘋狂的地方,看見宜妃正坐在一堆廢墟上,懷里似是抱著什麼東西,很無助痛苦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