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山不置可否,低垂著眼,什麼反應也沒有,看來繼續把話說下去,應該沒有太大問題,李鵬學于是道︰「臣以為有安公公在,太後安危必無大礙,又听說刺殺只是虛驚一場,便立即搜集資料,進行調查,這幾日臣未來拜見,一來是怕驚擾太後療養,二來也是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太後也不得不表示重視,問道︰「那你查出了些什麼?」
「老臣無能,那名刺客的身分,查無可查,被人事先抹去所有痕跡,各種線索盡皆斷絕,最後是**師出手佔算,才勉強找到一線天機……雖然令人有些難以相信,但以刺客的三流實力,卻有如此強的能耐抹去背景痕跡,這足以為佐證,幕後主使這起刺殺的人正是……」
「是仁光那孩子吧?」
又是一次主動截斷李鵬學的話,平靜地說出答案,不但顯示她早已心中有數,更表明不想讓李鵬學把話說下去。
氣氛一時陷入凝滯,主、臣雙方默然無言,李鵬學事先猜想過這種可能,太後可能已經知悉真相,也知道自己在進行調查,所以十多天來,一次也沒有傳喚自己入宮,然而,太後可以不表態,但自己卻必須弄清楚她的想法,因為在自己身後還有很多人,等著自己給一個交代。
「太後,容老臣無禮,問一句……」
「鵬學,你隨我多年,不同于一般臣下,就不必盡來虛的了,你認真答我一句,你認為……那孩子是當真要取我性命,要藉此奪權嗎?」
「這……」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別人或許還可以裝做看不出,昧著良心給個回答,但他不能,因為他是首席重臣李鵬學,如果他也來這一套,只會被珠簾後的那個女人,看不起他的智慧。
「並不是。雖然帝王之家無親情,但以陛下手上的資源,如若真要行刺,該會派出真正的高手前來,不會如此兒戲。」
「錯了,以那孩子的性情,若要刺殺哀家,只會親自動手,這符合他的個性,而他也有這樣的能力,不是嗎?」
「太後,此次的刺殺,固然不是真心要行刺,但也說不準就是一次刺探鋪路,為真正的刺殺做準備,況且,陛下如此膽大妄為,您難道能把這當成是一次單純的惡作劇嗎?」
「他膽大妄為,又不是從今天才開始的,他幼時原本敦厚溫良,還有些懦弱膽小,但自從那年的一場大病,險死還生後,就整個轉了性,變得無法無天,什麼捅破天的事都敢做,相比他過去闖的幾場大禍,這次根本不算什麼?」
「太後,你不能……」
「哀家不能對他太過放縱嗎?錯了,哀家只是不想對自己的兒子趕盡殺絕而已。帝王之家無親情,不假,但他既然繼位為皇,江山早晚也是他的,終歸最後要靠他自己的力量,撐起這方天地……為了怕他行差踏錯,冒進貿行,毀了祖宗的基業,哀家讓你們對他多方壓制,拖慢他做事的速度,讓他能學著慎思而後行,這壓制也約莫到了臨界點,如果要再進一步,那個代價就是全面沖突,無可轉圜了。」
珠簾之後,傳來幽幽一下嘆息,「還是,你們希望哀家出面,廢了他的帝位?這事之前你們也提過,哀家當年沒有答應,現在仍然是要拒絕,你忘了嗎?」
李鵬學倒是沒有忘記,只不過,他同樣也記得,當初太後否決此事的主要理由,是因為所有人心里有數,年青皇帝是數百年一見的罕有天才,一身武功太強,貿然將之廢了,又未能置諸于死地,他惱火起來,逐個上門報復,那可是滅門之災。
這個要命的問題,當時無法解決,現在也一樣橫擱在眼前,但李鵬學一直認為,爭權之戰不同于江湖仇殺,哪還計較什麼規矩,只要設好布局,不管是人質要脅、下毒暗算、以眾擊寡,這些手段都用上,一個人的實力就算再強,也是非死不可,就看有沒有決心去做而已。
普通人可能沒有這樣的決心,但葉狐蘭蔻當初能夠控制後宮,更一步步穩固權位,踏上帝國的權力之巔,過程中不知踏過多少人的尸骨,讓多少擋路的人死無葬身之地,這麼樣的一個女人,要說會因為年紀大了,變得心慈手軟,這斷無可能……
「太後,陛下的施政,完全憑他一己好惡,處處異想天開,如果沒有您的壓制,帝國現在早已天下大亂,一切失控……」
「他做事只靠一己喜好,這事不假,但自他親政以來,哀家在幕後觀察,並未發現他有什麼明顯錯處,那些天馬行空的點子,長遠來看,未嘗不是有益帝國民生,只是他操之過急,未蒙其利,先見其害……不過,哀家也說了,我們都已經老了,這江山早晚要交給他,在他的施政沒有大問題之前,就由得他去吧。」
珠簾後傳出的話語,讓李鵬學有五雷轟頂的感覺,這些話听起來倒是都沒錯,但之前太後的想法可不是這樣,不管仁光皇帝是不是真要做事,也不管他是不是能把事情做好,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危及後黨群臣的利益根基,這才是帝後兩黨對立的根本,誰也不願放棄手中所抓的權力,可是……怎麼幾天不見,太後一下子轉了立場?這些話听來,整個就是支持仁光皇帝的意思,難道那一場刺殺,真讓太後看開了?或者……
「他一心培育人才,增強手上武力,都是為了打開北地的困局,北地是我一族龍興之地,萬不容有失,這些年來王師在北地屢屢敗退,辱國喪權,要不是還有個孤膽將軍眠茶撐著,蠻族怕早就殺下來了……他憂心北地戰況,又見國內無人,會想要進行改革,練一支可用之兵,也是可以理解的,再怎麼說,他都是一國之君,有這種想法,自然得很,沒什麼不妥,北地的問題,也早已到了該處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