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燦告別蝶仙,離開了杏仁堂醫館後,直奔和莫霄漢約定的振興街見面處。果然,樹蔭下,莫霄漢枕著麻袋睡的正香,面前的那只破碗里,十幾個白色的一元硬幣褶褶生輝。
蘇燦踢了他一腳,道︰「喂,莫老頭子別裝死,起來啊。吃飯時間到了。」
「唔——,痛快,這一覺睡得真痛快!」莫霄漢伸了個懶腰,將破碗里的碎銀子倒進口袋,站起身看著蘇燦道︰「喂,踩點踩好了?哪家飯店?」
蘇燦一愣,還真的忘了這事了。跑了一上午,根本就沒有選定飯店。
「吱——!」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一輛九成新的奔馳停在蘇燦身後兩尺遠不到的地方。
「怎麼開車的?你想撞死……」蘇燦正要開罵,駕駛室的車窗落了下來,露出了兩張笑靨如花的臉。
開車的是那個花姑,坐在副駕的是藍暮雪。
擦,居然開上奔馳了,叫花子也可以這拽?蘇燦的心里怔了一下。
「上車啊,蘇大哥莫大叔,大餐不等人,先到先得。」藍暮雪嘻笑著說。
花姑卻打開車門鑽了出來,問蘇燦道︰「蘇兄弟會開車嗎?要是會開車,你自己開車轉吧,看見那家飯店好,你就停下。」
「宇宙飛船我都開過。」蘇燦也不客氣,一坐進駕駛室,扭頭對莫霄漢說,「上車啊,莫老頭,我今天就要看看你專注乞討六十年的本事!」
莫霄漢搖頭︰「你這個樣子可不行,必須換上原來的衣服,才有大餐吃。」
「我那衣服扔了。」蘇燦沒好氣地說。
藍暮雪嘻嘻一笑,舉起身邊的一個袋子︰「沒扔,在這兒哩,我帶過來了。」
「……」蘇燦頓時無語。
蘇燦當然不願意再次穿上那套拉風的乞丐服,可是想到和莫霄漢的賭約,還是忍不住童心,就在車里換過了衣服。
當然,蘇燦換衣服的時候,藍暮雪和花姑,是在車外回避的。
蘇燦換好了衣服,莫霄漢一坐進了副駕駛。蘇燦眉頭一皺︰「別坐我身邊,渾身汗臭。」
「那你是想姐姐我,坐你身邊嘍?」花姑拋著媚眼,嬌滴滴地說。
這不是花姑,是花痴吧?蘇燦打了個激靈,趕緊發動轎車,踩下了油門,順著塔山城外環慢慢地轉悠起來。
「這車,是租來的,還是偷來的?」蘇燦一邊開車,一邊斜著眼問莫霄漢。
莫霄漢還沒回答,花姑咯咯一笑,道︰「蘇兄弟怎麼說話哩?偷人嘛,姐姐我在行,偷車,我可不干。」
這個花姑,到底是丐幫的,還是萬花樓的?蘇燦心里汗了一把。
莫霄漢指著駕駛室上方掛著的一個裝飾品,懶洋洋地道︰「自己看。」
蘇燦瞅了一眼,那裝飾品,竟是一根半尺長的碧玉竹杖。看來,這車也是丐幫的財產了。
見過花姑出手的闊綽,蘇燦對這奔馳也不以為意。只是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天花姑請自己去如意旅館看病,卻又為何是打車的。
藍暮雪似乎看穿了蘇燦的疑問,道︰「蘇大哥,這車是西江分堂的,上午才調過來。」
「哦。」蘇燦哦了一聲,一瞥眼,卻看到路邊樹林里一家快活林酒樓,酒旗招搖氣勢恢宏。
「就這兒吧。」蘇燦停下了車,鑽出了車門。
莫霄漢也跟著下了車,吸著鼻子道︰「這家不錯,聞這味道,應該是主營川菜系列。」
「鼻子真靈啊,沒當警察當乞丐,真的可惜了。」蘇燦諷刺道。
「喂,蘇兄弟,鼻子靈和當警察,有個什麼關系?」
蘇燦一笑︰「你鼻子好用,要是進了警察局,那就不用再花錢養警犬了。」
莫霄漢搖搖頭︰「別提犬啊狗啊的,我最恨這些東西了,張口就要欺負我老叫花子。」
「……」蘇燦正要回敬,莫霄漢卻大步走向了酒樓大門。
回頭看看,花姑和藍暮雪已經開著那輛奔馳走了。蘇燦趕緊緊走幾步,追上了莫霄漢。
「別說話,跟著我,知道嗎?你要是故意拆台,別說大餐,剩菜都沒得吃。」莫霄漢輕輕嘀咕道。
「好啊,我不說話,看你有什麼手段。」蘇燦奸笑著點頭。
「站住,要飯的一邊去!」
還沒到門前,酒樓里走出兩位門童,伸手攔住了莫霄漢。
莫霄漢也不停腳,徑直撞了過去,喝道︰「誰是要飯的?我們是來吃飯的!」
兩個門童被莫霄漢一凶,一愣神的功夫,莫霄漢已經帶著蘇燦走進了大廳。大廳里裝修考究,古韻盎然。十幾張桌子,已經有七八張坐滿了客人。
本來正在喝酒聊天的客人,突然見到兩個乞丐走了進來,都是一停頓,幾十雙眼楮盯著他們看。
蘇燦覺得臉有點燙,低下了頭。
一個服務員走了過來,看見蘇燦和莫霄漢的樣子,一愣︰「兩位……里面請,要吃點什麼?」
莫霄漢大模大樣地打量著四周,走到了靠近中間的一張空桌子前坐下,拿起菜單翻看起來。
服務員站在一邊恭候。
「米飯多少錢一碗?」莫霄漢突然問道。
「一塊錢一碗。」服務員一愣,隨口答道。
莫霄漢合上菜單,大聲地道︰「那好,就來一碗米飯吧!」
「好……的,你稍等。」
兩個人,點一碗米飯。服務員被徹底打敗了,轉身朝服務台走去。滿屋里的客人也被打敗了,停下筷子看向這邊。
「你輸了,莫老頭子。花一塊錢也是花錢!」蘇燦低著頭,壓著聲音道。
「你看到我花錢了嗎?別說話!」莫霄漢也小聲回道。
蘇燦冷笑一聲,隨手拿起桌上的瓷盞,在手里把玩著。且看你今天如何吃大餐!
誰知道莫霄漢卻一把攥住蘇燦的手腕,大哭道︰
「兒子啊,這瓷碗不能吃,吃下去會死人的啊!爹也知道你是餓極了,爹對不起你啊。別急啊兒子,那姐姐馬上就給你送飯來了……」
蘇燦大怒,正要發作,莫霄漢卻把臉湊到蘇燦面前,低聲道︰「別說話,等下吃了飯,我給你做兒子。」
「你……!」蘇燦心中恨極。無恥,太無恥了莫霄漢!
大廳里,所有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服務員走到大堂經理面前︰「經理,兩個叫花子,點了一碗米飯,這……」
經理眯起眼楮看了看,揮手道︰「快,給他們一碗米飯,讓他們吃了趕緊滾。」
「是。」
服務員轉身端過一碗米飯,送到莫霄漢和蘇燦的桌子前︰「你的米飯。」
「謝謝,謝謝,你真是好人。」莫霄漢一邊抹眼淚,一點點頭哈腰道謝。轉過身來,又哆嗉著手把米飯端到蘇燦面前,「吃吧,吃吧……,大飯店的飯,可比那些餿粥冷飯味道好多了。」
看著四周幾十道同情的眼光,蘇燦哭笑不得。
正猶豫間,一邊的桌子上,一個禿頂男子站了起來,指著蘇燦他們的桌子,沖著服務台叫道︰「服務員,給他們加個紅燒肉,加個炒菜。記我賬上!」
莫霄漢別過臉,沖這蘇燦擠出一個得意的笑,然後轉身走到那禿頂男子面前,帶著哭腔唱到︰
「這位老板真爽快,以後榮華富貴一起來;這位老板真好人,大慈大悲下凡塵……」
「好了好了。」禿頂男子擦了擦快要溢出來的眼淚,道︰「老人家,趕緊去吃吧,不夠我再給你們加菜。」
莫霄漢千恩萬謝地轉回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正端著一盤鱸魚走了過來,放在桌上道︰「老爺爺,這盤菜剛送上來,我們還沒動過,您和您兒子吃吧……」
「呀……,這位姑娘好心腸,前程似錦不可量;這位姑娘長得美,聲音蓋過張惠妹……。」
「謝謝。」那小姑娘抿嘴一笑,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一時間絡繹不絕,大家都約好了一般,幾乎每桌客人都送來了一兩盤菜,有沒動筷子的,有吃了幾口的。
莫霄漢口若懸河妙句迭出,蓮花落唱的是天花亂墜余音繞梁,大廳里,竟然比人家擺婚宴還熱鬧。
蘇燦把那些客人吃過幾口的菜一起推到莫霄漢面前,壓低聲音道︰「記住了,不許吃剩菜!」
「當然不吃剩菜了,老叫化我可是有志氣的!」莫霄漢低聲奸笑,把那些菜端到自己面前,筷子拔得飛快。
蘇燦凝神去看,那些剩菜一會兒便被莫霄漢扒進了他腿上的麻袋里。但是莫霄漢的手法極其高明,在別人看來,這些菜,是全部被他吃進肚子里的。
而且那麻袋也古怪,竟然沒有菜湯溢出,滴水不漏。
蘇燦知道,在莫霄漢這個老江湖面前,這場賭,自己是輸了。但是不能輸的太容易,要給個難題給他做一做!
于是蘇燦冷冷地道︰「這些菜,就是大餐嗎?吃大餐都是自己點菜,哪有這個吃法?我要一盤龍井蝦仁,一個叫花童雞,再加一瓶茅台。能辦到,就算你贏了!」
莫霄漢抬眼看看四周,道︰「等著,我來想辦法。總要讓你吃的舒舒服服,輸的心服口服!」
正在此時,一個高昂的女聲傳進大廳︰「今天每人半斤白酒,三瓶啤酒,喝不完就不要離開!」
蘇燦頭皮一炸,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這聲音太熟悉了,正是蔡荷香蔡大姐那別具一格的大嗓門。
隨後任明啟的男中音說道︰「我說荷香啊,喝酒盡興就好,都是同學,何必非要喝的東倒西歪?」
「不要你管!」蔡大姐不減豪爽,大叫道,「服務員,二樓還有包廂不?」
「有,有!」大廳經理趕緊迎了過來,「任先生好,任夫人好。」
蘇燦此時背對著門,蔡大姐他們自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是蘇燦知道,只要她們去二樓,走上樓梯一回頭就能看到自己。
這下子完蛋了。被認出來,在蔡大姐面前丟人不說,這個大廳里的人會把自己罵死︰年紀輕輕的,竟然冒充傻子乞丐騙吃騙喝?
想到這里,蘇燦急中生智。拿起兩塊餐巾紙,蘸著菜湯就貼到了自己的臉上,然後低著頭裝作吃菜,眼神卻斜著看向樓梯。
莫霄漢行走江湖一輩子,何等精明?他略一猜測,就知道蘇燦在這里遇上了熟人。
于是莫霄漢嘻嘻一笑,站起身來,攔在任明啟面前︰
「這位大人做好事,施舍叫化子兩盤菜吶;有菜無酒不帶勁,請再加一瓶老茅台啊……」
你個殺千刀的莫霄漢,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跟誰要酒要菜不好,偏偏找上了任明啟!
蘇燦不敢回頭去看,整張臉,都埋到菜盆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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