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薄 第十四章 直教人生死相許

作者 ︰ 茶杳杳

竹杖輕點,健步如飛。

尹千觴一手竹杖點地,一手攜著月如雪,奔走在夜色中。

月如雪憑借著那晚依稀的記憶,充當著尹千觴的眼楮,指引著方向。

暗夜里燭光搖曳,背後的鬼降不徐不疾地邁著遲滯的腳步,緊追不舍。

「後面的那些東西,沒關系嗎?」月如雪整個人被尹千觴借由力量帶起來,衣袂生風,不時地擔憂回望。

「專心看眼前的路,找到廚房所在。」尹千觴從相遇伊始便是副疏狂不羈毫無正形的模樣,但此刻卻是殺伐決斷鋒利如劍,與之前判若兩人。讓月如雪恍惚間覺得此刻才是真正的他。

似乎感受到月如雪僵住的呼吸,尹千觴緩和了語氣,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那些東西只要不抵達我們一尺之內,便沒有威脅,與他們糾纏的越多,才越發的危險。」

「那你還讓無痕……」月如雪在听到危險二字時如蒙雷擊,忍不住低吼向身側的男人。

可是話只說了一半,卻被尹千觴低沉的聲音打斷。「但,總要有人去火種,否則,我們只會因為躲避而精疲力盡最後被那群鬼東西活活吃掉。我看不到,你呢,難道能代替他去嗎?」

月如雪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滿腔的憤怒化作深深的無奈和擔憂悶在胸腔里,說不出的腫脹和苦澀感仿佛要把她吞噬。

無痕,本該是那樣不染縴塵悠然自在的在桃花下撫琴品茗的肆意生活,卻偏偏因為她一次次地改變了命運,一次次的相救,一次次的相守,無論出于怎樣的原因,她終是虧欠了他太多,此生都無法償還。

「一個活人和一群死的鬼降交手,若想取勝,他一定會有所犧牲。若不想讓他的犧牲白廢,就專心看路,接下來怎麼走。」

尹千觴冷靜的語調讓月如雪回過神兒來,微微攥緊了手掌,尖銳的指甲硌得掌心生生的疼。

「前方五步處,右轉。」尹千觴說得對,她不可以讓無痕白白犧牲。何況,她相信他,那個溫暖如水雅潔如仙的男人,他和她約定好了,會回來,會陪她解穿心蠱,就一定會做到。

幾個兜兜轉轉,二人終于找到了廚房所在。

一腳踹開緊鎖的門扉,確定屋內沒有危險後,尹千觴轉過身,青衫迎風飛揚,如挺拔青松,又如出鞘玉劍。

「我負責在門外阻止那些終究會徐徐趕來的鬼降的進攻。而你要在最短的時間找到油交給我,務必在無痕趕回來之前。」

「好!」月如雪應了一生便回身開始了找尋。因為她知道,遲疑一分,猶豫一分,便危險一分。現在除了相信眼前的男人,她別無選擇。

廚房的構造寬敞而精致,只是卻漆黑一片,只有敞開的大門透過來的隱隱燭光,可是那點光亮根本不足以照亮這里。

月如雪靠著殘存的記憶和一路的模索,一寸一寸地探查著。

不小心什麼東西打翻在地,清脆的破碎聲入耳而來。是盤子嗎?月如雪伸手抹去,鋒利的觸感劃過肌膚,鮮血淋灕,可是月如雪卻顧不得去痛,伸手在附近模索著,那滑膩膩的觸感,那形狀,是一只雞。她記得廚房里有好幾道菜,其中一道便是是玉簪出雞。而這幾道菜恰巧擺在灶台上,灶台上,還有油。

想到這里,月如雪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探索著,生怕漏掉一寸地方。終于,她模到一個圓圓的罐子,伸手探進去,是粘膩而滑溜的觸感。

月如雪慌忙把整個罐子抱起來,挪到門口有著微弱亮光的地方,仔細端詳,是油,真的是油。

月如雪激動地仰頭想呼喚尹千觴,卻發現青衫如玉的身影此刻正被成群趕來的鬼降團團圍住。玉杖橫掃,氣勁縱橫。可是畢竟是沒有呼吸之物,尹千觴只能憑借著衣料摩挲的聲音來判斷攻擊的方向,可是成群的鬼降一擁而上,要辨別卻是難如登天。一時間也是狼狽不堪,勉強支撐。

終于,月如雪的呼吸,仿佛被鬼降所察覺,外圍的鬼降移動著遲緩的步伐開始慢慢地向月如雪靠近,原本死寂的雙眸泛起如饕餮般的貪婪欲火。

月如雪倉惶地後退,直到雙腿抵到廚房的門檻上,退無可退。

尹千觴仿佛也察覺到了月如雪的呼吸聲,竹杖狂舞成風,想回身相救,可是身邊成群的鬼降卻瘋一般地撲來,絲毫不給他機會。「別出來,快回去!把門鎖上!」

可是,終是遲了,月如雪慌忙回身的瞬間,一只鬼將抓住了她的頭發,月如雪整個人向後跌去,四目相對,鬼降蒼白的面容帶著詭異的笑盤踞在自己的臉頰上方。

月如雪沒有掙扎,反而平靜地閉上了雙眼,雙手卻死死地抱緊了油壇子護在懷中。不是不恐懼,只是,她不可以掙扎,一旦松手,費盡千辛萬苦拿到的油便要灑落殆盡,她,不可以讓無痕白白犧牲,而有了這壇油,無痕說不定就有機會活下去。她已經虧欠他太多,萬萬不能再拽著他一同赴死。她能還他的,只有這條命。

只是,意料之外的,沒有深邃的痛感。

反而是,粘稠的液體,滴在臉上的微熱觸感。

月如雪驚訝地睜開眼楮,對上的卻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容顏,美如謫仙,雌雄難辨,唇邊還是那抹溫潤的淡雅笑意,讓人不經意間一眼沉淪。

「無痕!」月如雪驚喜地喚出聲,可是下一刻卻悲愴地發不出一抹聲音。因為平日里白衣如雪雅潔如仙的翩翩公子,如今衣衫襤褸血跡滿身,面容慘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平日里的含著笑意的眸子此刻如此的空洞而死寂。而鮮正沿著他肩胛處流淌,一滴一滴地砸在她的臉上,也砸在她心里,痛得不能呼吸。

他,身體早已殘破不堪,能撐著找到他們更是早已力竭,早已沒了抵抗鬼降的能力。

所以,為了護她,他只有,用他的身體,以舍棄生命般的覺悟,生生替她擋住了鬼降的攻擊。

尹千觴此刻也終于突破了鬼降的重圍,趕到了二人的身邊,驅走了二人的身邊的鬼降。雖然看不到,但听那奄奄一息的呼吸,他也知道,無痕傷得遠比預想中還要嚴重。

沒了攻擊鬼降的支撐,無痕整個人癱軟在月如雪懷里,勉強地轉過頭,將手中的紅燭顫抖著舉起,「尹兄……火……如雪……拜托……你了……請務必……帶我……護她周全……」

尹千觴接過燭火,極力故作歡愉的聲音也忍不住一絲喑啞,「說什麼呢?你在你情妹妹身邊,還要我保護她,你這不是欺負我一個盲人嗎?!」

無痕清淺一笑,「拜托了……」

看尹千觴半晌後終于點了點,無痕才放心地回過頭,將手中泛著璀璨碧色的蓮盞交到月如雪手里,「拿著……這光芒……可以暫時……避開少數的鬼降……如雪……一定要活下去……」

卿無痕顫抖著的手指第一次撫上月如雪的臉頰,今生你我注定無緣,但只要你能幸福地活下去便好。

「無痕!」看著無痕的手猝然垂下,月如雪驚恐地嘶喊出聲。

男子原本的白衣早已被染上大片的血跡,如最純美的雪地上盛放的紅梅,美得驚艷絕世。他唇邊的笑意清淺,卻那般舒然,美好的宛如陌上花開。

想那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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