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薄 第十五章 未妨惆悵是清狂

作者 ︰ 茶杳杳

月如雪攬著懷中男子,一時間泣不成聲。

尹千觴青衫飛揚,握著紅燭的手微微用力,火苗傾斜,蠟淚滾落,灼傷了肌膚。

錐心的痛感,讓尹千觴恍惚間想到多年前,也曾有一人,愛他如生命。只是那時的他,卻不懂,等他懂時,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早已拼湊不回最初。

「他,還有呼吸,還有機會活下去。只要,我們能盡快解決這些鬼降,找到離開這里的辦法。」其實尹千觴知道無痕雖然還有呼吸,但那樣微弱的呼吸,那樣殘破的身體能撐多久他也說不好,不過,慕嫣,難得遇見一個和你一般隱忍卻執拗地愛著的人,我怎麼可以不拼盡全力救他。「把油給我。帶著無痕推到廚房里。」

听到「有機會活下去」幾個字,月如雪忽然覺得漫天黑暗中點燃了一盞天燈,洶涌lang潮中抱住一根浮木。

無痕,還有救。

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忙將地上的油壇交給了尹千觴,費力地抱著無痕挪到了廚房里。

尹千觴接過油壇,掌力催動,只听踫的一聲,手中竹杖碎成大大小小數十段。袖袍微卷,將它們盡數丟進了油壇之中。

將油壇放在腳邊,尹千觴整個人席地而坐,仿佛普度眾生的佛陀,又仿佛只是醉酒的落拓江湖客。一手從油壇中撈起數只斷竹飛射而出,一手攥著燃著火苗的紅燭,在竹子飛出的瞬間一擦而過。

看似隨意的揚出,可是那燃著熊熊之火的斷竹卻呼嘯著準確地砸在了鬼降的身上,只听得哀號之聲此起彼伏,在空曠而深邃的暗夜里,如此的驚悚。

一只,兩只,三只……從星星之火,到燎原之勢。直到尹千觴最後一只斷竹月兌手而出,最後一只追來的鬼降也應聲被烈火燒焦消弭于無形。

月如雪緊緊地摟著無痕,透過門扉默默地注視著一切,烈焰連天,焦黑滿地,血漿崩裂翻滾著終于溶于炭黑色的大地,讓人忍不住胃里一陣的翻江倒海。

看著終于一切歸于寂靜,久久懸著的心也終于落了下來。鬼降都解決了,如今,只要找到出去的路,無痕便有救了。

思至此,月如雪忙抱起無痕,向尹千觴走去,要越快越好,拖延一分,無痕便危險一分。

可是蓮步還未移開,便被尹千觴出聲喝止住。「等等!先別出來!」

「怎麼了?」月如雪不解而焦急。

「我似乎嗅到一股很濃烈的血腥之氣。」

「你殺了那麼多只血鬼降,他們的血將土地都染紅了,血腥之氣濃烈再正常不過。別再磨蹭了,無痕的傷勢不能再月兌了。」月如雪垂眸深深地望了眼懷中沉沉睡去卻依舊笑得雲淡風輕的男子,連聲音都不自覺地冷了一分。

「不,不是那種味道,是不一樣的,更濃烈的血腥之氣。」

月如雪不耐煩地再度抬頭,想開頭斥責卻在看清遙遙的那一抹赤紅色時目瞪口呆。足足半晌,才干澀地出了聲。

「是,一群,皮膚泛著血色的嬰兒。」

「血嬰鬼降!」尹千觴來不及驚愕就覺得風卷雜著厚重得讓人作嘔的血腥之氣,撲面而來。他知道,他們很近很近了。

不由分說,尹千觴一面解下外袍蘸了酒點了火便向那群逼近的東西扔去,一面不由分說地沖著月如雪大喊,「把你和無痕的外袍月兌下給我!」

「什麼?」月如雪被他說得一愣。

可是下一刻尹千觴的聲音就說不清是因為恐懼還是急迫而變了調,嘶啞了許多。「別嗦,快點!」

因為,那件燃著列火的袍子覆蓋到了成群血嬰的身上,雖然也燒毀了他們的身子,可是那些殘敗的血嬰依舊拖著被燒得焦黑破碎的身子瘋一般地向前沖來。

這些血嬰鬼降,似乎比之前的那些更頑強,如野草一般,不燒完殆盡,絕不停止向前的腳步。

月如雪不再敢有絲毫怠慢,忙將自己和無痕的外袍褪下,扔向了尹千觴。

只是這一次,尹千觴並沒有把月如雪丟給他的袍子如此那般點了油火扔向鬼降。而是在那件燃燒著的青衫還阻止著血嬰的腳步時,將外袍碎成數段,分成均等的八份,每一份都浸滿了油,點了火,向他面前的八個方位丟去。

看樣子,竟像是一個小小的九宮八卦陣。

陣法布置完成的瞬間,青衫也終于燃盡,沒有智慧的血嬰浩浩蕩蕩便沖進了那剛好足以容納他們的陣形。

尹千觴側耳傾听,辨析著細微的聲音,手中緊緊攥著剩余的浸油小布團,點了火向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依次擲去,燃燒的布團沒擊向一處,每一門處便竄起飛舞的火蛇,向陣中的鬼降襲擊而去。

不知這一場火又是多久,直到尹千觴的手因投擲而漸漸酸麻,濃烈的血腥之氣才緩緩散去。而月如雪則親眼見證著那嬰孩般美好的臉孔漸漸扭曲,消失在黑暗里,良久的怔忪。

「走吧。」尹千觴不由分手地從月如雪手中接過無痕,背在背上。「不必憐憫,這些只不過貌似嬰孩,實際上卻是怨靈與鮮血的匯聚,沒有任何的思想與感情。」

「我沒有憐憫,我只是想,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不能只看外表。」月如雪眸子仿佛望向某處虛空,說不出的淡漠。

「你懷疑我?」尹千觴劍眉微蹙。

「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解決這些鬼降。」無痕功夫不說數一數二,可也是少逢敵手,可是卻栽在了這些東西手里,可是眼前的這個人,緊緊憑借著味道就能分辨甚至能輕松地解決這群東西而毫發無損,只能說明,他對這些東西了如指掌。而一般人又怎麼會對此等苗疆上等秘術了如指掌?「只怕,尹千觴,也不是你真名。」

尹千觴不怒反笑,疏狂放lang。「事到如今,你除了相信我還有別的辦法嗎?」

月如雪一時沉默。

「我是誰不重要,我叫什麼名字也不重要,不過一個符號而已。你只需知道我對你和無痕沒有敵意就好。」尹千觴的聲音在寒夜里低低地回響,仿佛慢溯著往昔的滄桑。

「至于我對這些東西了解,不過是因為,它們,曾經毀了我這輩子唯一深愛過的女人而已。可惜當年的我,卻因為一無所知,束手無策,眼看著她,為了救我,萬劫不復。」

月如雪一怔,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尹千觴卻又是爽朗一笑,「滾滾紅塵風月場,不如一醉飲千觴。走吧,去找能離開這里的地方。」

明明是灑月兌不羈的一句話,可是那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卻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和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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