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蘇木交代完,老郝將銀子退給蘇木,正色道︰「梅老爺,小人雖然是個浪蕩子,可也是曉得事理的,這事自然是義不容辭,如何敢要你的錢。且放心好了,等下包準將此事情辦得妥帖。」
蘇木又將錢遞過去︰「給你錢就收下吧。」
又推辭了兩回,實在是切不過,老郝才收了,「梅老爺,小人這就去安排。」
說罷,就轉身進了旁邊那個棚子,對里面幾個正在吃肉喝酒的同伴低聲喝道︰「今日的帳算在我頭上,等下有件事需幾位哥哥幫襯。」
幾個人同時道︰「郝大哥卻是爽利,且說話。」
蘇木這才放了心,大步上了吳推官所在的官船。
船舷處趴著幾個正在看風景的士兵,他們也是認識蘇木的,知道他和吳大老爺關系特殊,也不阻攔,就笑道︰「老爺你現在去見大老爺卻不妥當。」
「卻是為何?」蘇木問。
「吳大老爺正才發怒,已經和二公子對罵了半個時辰了。」
說著話,幾個士兵就偷偷地笑起來。
作為吳老先生的親信,他們對大老爺的家事自然最清楚不過,知道二公子是個最最胡鬧之人,而吳大人為人古板為官清廉,兩人一見面就會吵個不停,也沒辦法勸。
大家也就當個熱鬧看罷了。
可蘇木一听到這話,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如果沒猜錯,吳老二正在勸老先生留下。
吳老二這人的人生最高理想是做個橫行霸道的衙內,自然是巴不得老先生的官越高越好。
而他收拾起老舉人來又以後一整套經驗,可今天連他也不能說服老先生。
可見吳推官已經鐵心要離開滄州。
今日要想說服他,只怕沒那麼容易。
正想著,就見到一只蓋碗茶杯從船艙里扔了出來,當一聲在甲板上摔成碎片。
吳大人又羞又憤怒的聲音咆哮而來︰「小畜生,給我滾,說什麼留在滄州,說什麼從三品大員,我如今已是身敗名裂,變成正人君子口中的小人,還有什麼臉留在這里?廢話少說,明日一大早你我就回揚州去。」
這一聲響卻將蘇木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幾個士兵好象見慣不怪的樣子,甚至連動不沒有動一下。
船艙里響起吳老二氣憤的大叫︰「瘋了,瘋了,爹,你好好的從三品大官不做,偏偏要回揚州去當你的正七品,這不是糊涂油蒙了心嗎?再說,你在揚州做推官有什麼好處,上頭還有知府、同知、通判別駕,官大一級壓死人,隨便哪個大人說上一句話,你都得恭恭敬敬地去辦,一年下來也就三四十兩俸祿。哪比得上在鹽司做轉運使,手頭掌握上萬人的營生,幾百萬兩流水,比起一個總督過得都酣暢……」
話還沒有說完,吳老先生就罵道︰「我等做官,豈可只顧著自己升官發財,上報君恩,下不負黎民百姓的期許。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吳老二憤怒地打斷父親的話︰「什麼上報君恩,下不負百姓,你又不是進士,一個選官而已。就算是這個官也是姐夫給你謀來的,還在這里說什麼大話?嘿嘿,爹爹你別欺我年紀小又沒讀過什麼書,拿大道理來騙人,你主要是不想被人笑話罷了。若真怕人笑話,當初你就不該去選官,依舊按正途去科舉,如此自可堂正正做人。就算被擢拔成三品大員,別人也不好說你什麼。依兒子看來,爹你不是不想做這個官,心里想,偏偏又不敢。」
這已經是誅心之言了,蘇木一听暗叫一聲不好。
果然,這個時候,「啪」一聲,船艙里傳來響亮的耳光聲,「滾,孽障你給我滾!」
不片刻,老二就捂著臉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喊︰「做人不能這麼自私,要為兒孫謀福利啊。你要當清官,光那點俸祿還想養家糊口?只要進了鹽司,三輩子吃用都夠了。」
「畜生,我劈了你!」吳老先生也追了出來。
一看到蘇木,正鬧得不可開交的父子二人同時停了下來。
「見過吳推官。」蘇木忙一拱手施禮。
吳舉人看到蘇木,臉黑得更是要滴出水來,喝道︰「蘇木,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好歹也是一個飽學之士,依你的文章看來,也是個德行高潔之人。可今日之事,卻叫人齒冷。我這才知道你是如此一個卑劣小人,盡陷我于不義之地。這以後,我吳世奇還有何面目見人?」
說到這里,老先生仰天長嘆,痛心疾首,眼淚都快要出來了。
「今日你到這里的來意,老夫也知道,肯定是和這孽障商量好了,想勸老夫做這個轉運使,也好中飽私囊。當初在京城的時候,老夫人就覺得你是個貪財之人。」他指了指吳老二,喝道「老夫卻不能遂了你的心願,以後……你和雲兒的婚事休要再提了。你我再沒有關系,來人啦,把他給本官趕下船去!」
這回,老先生是動了真怒了。
蘇木嚇了一跳,心中又是窩火,就因為這樣,他就要毀婚。為了一點小小的意氣,就要置自己女兒的終身幸福于不顧,瘋了,完全是瘋了。
吳老二也大叫起來︰「怎麼可以,爹,你瘋了,這不是要姐姐去死嗎?」
見幾個士兵尷尬地上前要請自己下船,蘇木擺了擺手,淡淡道︰「吳大人,你還真是看錯我了。真以為我蘇木貪你的權位,想打著你的牌子撈錢。別忘了,老先生的官職可是蘇木替你求來的,我若是要發財,有的是法子,好象還不至于走你的門子吧?蘇木雖然是個愛錢之人,卻沒有拿不義之財的習慣,你卻是看錯我了。」
听蘇木提到自己的官位,吳舉人一張蒼白的臉變得通紅,叫道︰「回揚州之後,本官立即上辭呈。你今日上船來,不就是想勸我留在滄州嗎?好,我現在就回答你︰吳某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七品推官,在揚州任上不過兩三月,沒有絲毫建樹。無論政績還是資歷不不足以擔任鹽司轉運使,也沒那個臉皮竊居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