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姜衛國這次南下,有十天年假。
若是妻子對他仍如之前幾年那般陌生疏離,他是打算去療養院附近的酒店住的。房間都預訂好了。希望借著這十天,每天過來陪她,能早日喚醒她對他的記憶。
沒想到和兒子談心回來,在病房外听到了妻子的獨白,她竟然已經痊愈了,對他的陌生疏離、對京都那段歲月的失憶,都是裝的。
這下,他不淡定了。
在兒子帶著女友立刻後,他讓護理也退出了房間,雙臂前傾,牢牢鎖住了蒙入被子不肯見他的妻子。
「你欠我一個解釋。」範姜衛國坐在床沿,雙臂撐著枕頭兩側,傾身低嘆。
「誰欠你解釋了!」顧媛悶悶的聲音,從被子下方傳來。
「除了你還有誰?」範姜衛國怕她久病初愈,身體還未完全康復,這麼一悶還不給悶壞了,不由輕嘆了一聲,本來還想質問她的,結果舉白旗的反而成了他︰「小媛,你先出來。有什麼話,出來我們好好說。」
「有什麼好說的!我沒話和你說!你出去。我不想見你!」顧媛不肯出來。
「你都不見我這麼多年了,還想怎樣?真的希望我們夫妻分離嗎?」
範姜衛國見妻子听了自己這話,悶在被窩里的身子僵了僵,心知她其實也很怕走到最後一步,否則,早在意識恢復清醒就鬧著要離婚了,何至于瞞著自己到現在?
「小媛,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爸也說了,無論是誰的錯,既然都過去了,誰都不得再提起」
「不是我的錯!」顧媛听他這麼說,猛地推開被子。滿臉通紅地瞪著他,「你們心里也早都認定是我的錯吧?如今她死了,我還活著,就說不提起、不追究,以為這就是對我好,其實是在變相地定我的罪吧?!」
「小媛」範姜衛國怕她情緒太激動,忙按住她的肩頭,「好好好,你沒錯,是我們的錯。讓你受苦了。你先別激動,听我說」
顧媛揮開範姜衛國的手臂,眼眶噙著淚,一字一句地聲明︰「範姜衛國!我告訴你!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錯!錯的是你,還有林薇,你們倆背著我做了什麼,只有你倆自己清楚」
「我沒有!」這下,換範姜衛國極力爭辯了,「我真的沒有。阿澈他。這個月去做了dna,證實是衛軍的孩子」
「這能說明什麼?你和林薇是清白的嗎?」
「我知道這不能說明什麼,就算是那也是生日那晚我醉得離譜,把她當做了你小媛。夫妻這麼多年,你該信我的。」範姜衛國強硬地把妻子摟在懷里。
幾年了?來瑪卡島三年,在京都療養院三年,在家里病了沒有八年也有七年。細數起來,足有十來年沒有這般親近了吧?
他在心底幽幽一嘆,將妻子往懷里緊了緊。臉貼在她的頸窩間,喟嘆道︰「看在我們都老夫老妻了,阿洄都快成家立業了,別再吵了好嗎?」
「哼」顧媛臉埋在他肩窩,悶聲哼道︰「誰和你吵了?我這不是十幾年都閉嘴沒開口了嗎?」
「不許。」一想到妻子可能又像之前幾年一樣,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哭不笑,那他寧願現在這樣,被她指著鼻子斥罵。
「不許你這麼說。你想出氣就找我,拜托別像之前那樣了」範姜衛國閉著眼說道。
顧媛听出他話里的哽咽,心知他這些年來肯定也不好過,不由放軟了身子,任他趴在自己肩上緩沖情緒。
「衛國」半晌,顧媛輕輕開口道︰「你信我嗎?我沒對林薇做那件事」
「你說,我就信。」範姜衛國松開她,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本來就不信你是這樣的人,只是」
「只是有證據指向我對嗎?」顧媛雙手蓋住臉,低低地問︰「我若說,這些都是林薇自己搞的鬼,你們會信嗎?」
「小媛!」範姜衛國驚愕地低喚,「你是說」
「她懷著阿澈時,曾約我談過,她說她愛你,為了你她什麼都可以放棄還說,她死都不會讓我好過」
「所以,她選擇了慢性自殺?」範姜衛國前後一串,驚愕地想通了一個事,「可是,阿洐找出那些證據時,你已經」
「她生產的前一天,給我看了一組照片都是你和她還撂話說,如果我不離開你,她就把這些照片公布于眾,讓範姜家丟盡顏面。還說,她就算死了,也會讓人繼續曝光這些事的,除非我離開你,離開範姜家當時我一心認定你背叛了我,沒去理會其他話,沒想到,她真的難產死了,我找人去打探死因,竟然是慢性中毒,那些證據,明顯都指向我,我當時又驚又怕,花了點錢讓人把那個婦產科醫生送離了國」
原來是這樣!這下,範姜衛國總算理順了當年的事。
想必,林薇當時是鐵了心想自殺。可又不甘心,也怕林家蒙羞,就想讓顧媛當替罪羔羊,沒想到顧媛早一步發現了真相,偷偷把那個婦產科醫生送出了國,沒讓那件事早早曝光。可因為這樣,顧媛心里始終有個結未解,不久就跟著病倒了,一病數年,最後還沒了知覺
「林薇她早瘋了!她害我小產時,我就覺出了她的不對勁,本來想和你說的。誰知她懷孕了,我看老爺子和衛軍那麼開心,怕說這種事,會讓你們以為我是在嫉妒」
「傻瓜!」範姜衛國長嘆一聲,拉下妻子蒙著臉的雙手,把她拉入了懷里,「你該早點和我說的」讓她一個人吃了這麼多年苦,歸根結底還都是他惹出的事。
「當時我說了你會信?你們一家都把她當做寶」顧媛委屈地不肯抬起頭,「再說了,死者為大,她都那樣了,我就算把一切真相都抖出來又有什麼意思?真想讓你們範姜家族在京都待不下去嗎?」
「什麼你們範姜家族?你也是範姜家的一份子,別忘了,我們一直都是夫妻!」听出妻子話里的排斥感,範姜衛國沒好氣地拍拍她的臉頰,十幾年沒如此親昵,這種雨過天晴的滋味好得讓他無法言喻。
「我不想回去」顧媛一想起病前在範姜大宅的那些年生活,心底就浮升一陣陰影。
「好。你不想回去,我就過來。」範姜衛國也不逼她,知道她還需要時間緩沖,遂點頭應道。
「你,你過來?你不是還沒退休嗎?」顧媛听他這麼說,倏地抬起頭,繼而訕訕地說道︰「你,你不必為了我,和老爺子撕破臉的」
「我沒說要和爸撕破臉啊。」範姜衛國听出妻子話里的擔憂,滿臉愉悅地道︰「我只是說,你不用去京都,我會和現在一樣,三不五時飛來陪你。等我退休了,再來陪你在這里長住。當然,你若是心情好,想去京都看看新風貌,我也會接你回去。」
原來是這個意思。害她理解為︰他不準備回京都了呢。
顧媛臉一紅,推開了他,「大白天的,靠這麼近干啥」
「現在才說?晚咯!」範姜衛國爽朗一笑,繼續把妻子摟在懷里。
房間外,已經從相思涯回來快有一刻鐘的範姜洄和鳳七面面相覷。
誰都沒想到事情真相居然是這樣
「接下來到月底之前,我都休假,你若有事,盡管去忙。我會陪著你媽。」
夕陽只剩余暉時,範姜衛國和兒子站在草坪上,迎面拂過夾雜著咸腥味的微熱海風,內心一片平靜。
轉身回頭,不過二十米的距離,妻子和兒子的女朋友,相依坐在椰樹下的長椅上聊天。雖然听不清她們的談話內容,卻能從她們臉上,讀出恬淡的溫馨。
「搞定了?」範姜衛國側過頭,望向身畔令他驕傲的兒子。
範姜洄自然听懂了他問句的意思,唇角一揚,閑閑伸了個懶腰,「你不也是?」
「臭小子!竟敢打趣自己老子了!」範姜衛國好氣又好笑地瞪了範姜洄一眼,「想和老子比,你還差得遠呢!想當年」
「噗嗤!瞧他說的那得瑟勁!當年的事,還不是我最清楚,居然想在兒子跟前忽悠哈哈哈」
瞥見前方的父子倆回頭,顧媛忙伸手掩住了唇,可眉眼間的笑意仍舊透過指縫泄露開來。
「這麼開心?」範姜父子倆好奇地走了過來。
顧媛忙忍著笑,下意識地看了鳳七一眼,生怕她那個神奇的竊听工具被範姜衛國發現。
然而,範姜衛國一心記掛著妻子,哪里會發現鳳七的小動作,倒是被範姜洄注意到了。
待範姜衛國扶著妻子進去後,範姜洄失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咳。」鳳七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自我辯解道︰「我只是想讓你母親開心些。」
「我知道。」所以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下回竊听前,能不能先和我打個招呼?我怕會說些讓你臉紅耳赤的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