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二十五年冬,荊國邊城,清水鎮。
時至年關,這里下起了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雪花紛揚一個晝夜,厚厚地積滿了清水鎮的屋檐巷弄。
雪色映襯著家家戶戶高高掛起的大紅燈籠,伴著熱鬧的吆喝、孩童的嬉鬧以及提早響起的零星鞭炮聲,在這個異常寒冷的年末渲染出最為濃重的年節氣息。
清水鎮中有家酒館,名曰回頭是岸,在鎮子里頗為顯眼。酒館位于小鎮中央,二層木質小樓在前作為門面,佔地甚廣的後院則為家眷居所。
此處老板是一高大魁梧粗獷不羈的漢子,雖刀疤貫面略顯猙獰,卻也因其豪爽忠義的性格結交了諸多兄弟好友。
久而久之,南來北往的客商旅人便都知曉了清水鎮中有處名叫回頭是岸的酒館,听說那里有豪爽好客的老板和手藝頗佳的老板娘,有最烈的好酒和最大塊的肉。
年關將至,甚少有人選擇在此時再運一趟貨物或再跑一趟鏢,而是紛紛趕回家合家團圓。于是清水鎮不像往日熙攘熱鬧,酒館也早早的便打了烊。
關門落鎖之後,漢子轉頭問自家婆娘︰「寧大當家的今兒個身體如何?可有好些?」
一臉擔憂,再不復白日在人前的那份自在豪爽。
他家婆娘亦是滿面愁容︰「朝暮妹子風寒未好,今日孕吐卻又更嚴重了些,吃得一日比一日少,這可怎麼辦是好……」
「小霞,花嫂子,你們莫擔心。我的身子著實無礙。」正當兩人愁容未展之時,女子的說話聲從後院傳來,隨即一只縴細玉手將隔簾掀起。
只見這白衣女子長發如黛,星眸瓊鼻,容顏精致,冰肌玉骨,端的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縱然臉龐消瘦,面露病色,也難掩其絕代風華。
此人便是寧朝暮無疑。
「朝暮妹子,你怎得出來了?今日天冷風寒,你身子還未大好,況且雪天地滑,萬一……」老板娘迎上去拉住寧朝暮的手,捂在手里暖著。
「花嫂子莫急,朝暮心中自然有數。勞煩嫂子晚上做碗山楂粥送到朝暮房里可好?」寧朝暮笑意盈盈,花家嫂子趕忙點頭稱是。
「那就辛苦嫂子了,朝暮先走一步。」說罷轉身掀簾而出。
門外站定。
迎面而來是徹骨的寒風,厚重的棉衣亦無法阻擋凜冽的冬意。零星幾朵雪花兒順著風從空中飄落,冷不丁落到脖頸里。雪花兒瞬間融化在溫暖的肌膚上,只留下幾滴融後的雪水,猶如離人之淚。
仰起頭,閉上雙眼。淚水悄然滑落,隱入鬢角。
岳燼之,我心系于你七個春秋,卻終究還是來晚一步。
朝朝暮暮相伴于君側,到頭來卻是一己痴纏。
這兩年江湖縱意雲波詭譎,你波瀾不驚地溫柔著我的歲月。
而今塵緣落定,唯願你現世安穩流年靜好,執卿之手與之偕老,恩愛百年。
最後,謝謝你留給我的,一個牽掛。
從今往後,朝暮便,回頭是岸了。
伸手模著略微有些凸度的小月復,寧朝暮勾唇一笑。眼眸之中的憂傷盡數遮掩,目光悠遠而清亮。
此刻天光盡去,夜色上演。
只是無法知曉,這里究竟是故事的結束,還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