馭龍嶺萬木復蘇,林風漸暖。
兩人騎馬悠悠走在山林小道上,頗有幾分閑然自得之意。
按原本的設想,寧朝暮與岳燼之二人從啟天城啟程,便直直向著馭龍嶺而來。一路跋山涉水繞了頗多遠路,如今走到馭龍山脈之下已經過了十天時日,已時值三月初八。
少頃,寧朝暮掰著桂花糖片兒的手停了下來,反手便勒住了馬。
「怎得?」岳燼之停下回頭問她。
之間寧朝暮額頭蹙起,眸色之中霧氣蒙蒙,十有九分不解之意。
「你有所不知,馭龍嶺旋風寨自我接手以來,沿襲了老寨主的一眾嚴整密定的巡山斥候條令,平日自東北入口始到西北擦耳崖終,五里一個斥候絕不會出岔子。白日一個時辰余三刻鐘山底巡視一回,夜里兩個時辰間隔一次。」
岳燼之側耳听她細細說道,心中亦是片刻不停,記著她說的這些個消息。
「而年關前後,屬整年疏季。疏季往來較少,且天寒地凍。我便將時辰又間隔開來,變作十里一個暗哨,白日兩個時辰一巡,夜里只在寅時之間巡視一次便罷。」
寧朝暮眉頭微蹙,掰著細女敕的手指慢慢數著。
「若是這般的話,那確是有些蹊蹺的。我們自東南進馭龍山脈以來,少說已經行了二十里。可是這一路什麼都沒有遇到,著實奇怪。難不成是我們此次易容,山上的兄弟認不出來的緣故麼?」
听的岳燼之這般疑問,寧朝暮搖頭,道︰「那決計不能。或許他們認不得如此裝扮的我們二人,但是暗哨隱匿之處若按先前所定,需得有痕跡留下。但是一路過來我萬般留心,卻也是一處都沒有發現的。」
兩人在此處思前想後好一段時辰,依舊沒得定論。此時日頭已從正當空逐漸往西偏移,眼見著揪心無法,岳燼之只能說道︰「既然這樣,我們還是盡快上山看看吧。說不定是因得花兄體恤下面的弟兄,延長了年假,畢竟此時才方過年關兩月,又是所謂的疏季。你先莫要胡思亂想。」
寧朝暮沉吟片刻,亦是稍稍冷靜了幾分。當下便點頭應允,打馬順著山道往馭龍嶺方向去了。
待得兩人隱隱約約能看到馭龍嶺山頭和山上旋風寨的後寨門時,天色已經有些昏黃了。畢竟山路難走,即便二人再怎麼打馬也是受地形所困,如此速度亦是破費了些周折。再加之原本二人自前山而上,可在半山腰,寧朝暮突然轉過了念頭,以防萬一便帶著岳燼之從後山小路繞了上來,又遲緩了小半個時辰。
可當二人看到山頂之上的情景,便不由得登時慶幸起來。
兩人此時所處,是旋風寨外圍的一處低矮灌木叢。終年常青,恰好能遮擋身形。自這灌木叢往斜前方走個百余步,便是無色堂的門前木階。
按以往情形來說,這個時辰山頂之上應當是一片頗為熱鬧的場面。可如今,無色堂前燃起了熊熊爐火,周邊有百余布衣之人垂手而立,極為肅穆。
「他們在做什麼?」岳燼之低聲問道,「為何這些人我都恁得面生,應當是以前在山上沒見過的。」
寧朝暮凝望片刻,目不轉楮地回道︰「你沒見過這才正常。這些人都不是旋風寨之人。」
岳燼之听罷,心中一凜。
「觀這些人的舉止,頗有些熟稔的感覺……」
听得寧朝暮這般喃喃,岳燼之心中突然間通透。
「若是沒猜錯的話,應當是軍人出身。」話中斬釘截鐵。
「確是。我想起來了,這些人身上的氣勢同岳大哥府上親兵一般無二。可是我想不通,這些人為何會在此處?有何意圖?旋風寨的兄弟又在何處,會不會遭遇了不測……」
想至最後,寧朝暮身上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忽然覺得背後嗖嗖發涼,似是一只洪水猛獸正張開了血盆大口,蹲等在他們面前,等他們入局一般。
「燼之,你在此處觀望。我從密道入內去尋一尋他們在哪里。」
寧朝暮說罷,也不等的岳燼之回應,便貓著腰從旁側繞過了轉角,端的是當機立斷。
岳燼之無奈搖頭,只能等在原處,凝神屏氣,側耳傾听前方的動靜。
等了許久,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寧朝暮卻是仍舊沒有回來。岳燼之心急如焚卻也無法,心緒之中確是許久不曾有的擔憂和焦躁。
片刻之後,圍站在火堆之前的人說話了,岳燼之心下一動,運氣凝神,將六識延伸至最遠。
隨著那領頭之人的訓話,岳燼之面色亦是愈發難看。他不曾想,這些人居然是這般來歷,又做下了那般人神俱憤之事。他面上一片嚴峻之色,心中已是怒火中生。
如果真如他們所說,那此次陰謀所出遠比自己所設想的那般更要算無遺策,狠辣百倍。若是這樣,那免不得需得盡快趕去平城與大哥好生商議了……
不曾想,正在此時,從山下傳來噠噠馬蹄之聲。定楮一看,只見一人牽著兩匹馬而來,確是方才被拴在山下的風雷與輕雲無疑。
只听那人行禮之後說道︰「啟稟將軍,方才我自山下清水鎮而來,在樹叢之中偶然得見這兩匹駿馬,此番牽上山,還請將軍處置。」
那領頭之人亦是一身平常布衣,可身上的氣質卻是獨然一份。
他眯了眯眼,之後說道︰「這黑馬卻是天駿無疑,另外一匹卻是稀松而已。你先牽下去好生喂著,待得明日我們下山回去復命,將之獻給主上。」
「屬下遵命。」
那人當下便欲牽著馬往偏院馬廄而去,卻不曾想風雷焦躁不安,當下便撂起了蹶子。牽馬之人亦不是善于之輩,當下將輕雲的馬韁放開,伸手對風雷頸部便是一掌。風雷吃痛,嘶鳴不已,卻在行為之上著實萎頓了許多。
岳燼之見它這般,心中亦是陣陣發緊。他是愛馬之人,自得得了風雷之後便視它如珍寶一般,哪曾讓它受過這般委屈。當下便握緊了拳,這過節確是在心中狠狠地記下了。
可不曾想,就在此時,輕雲卻因得無人牽制,向他隱匿之處小跑而來。
岳燼之見此驚變,瞳眸一緊,蓄勢待發,如臨大敵。
山風凜冽,頗有些惱人般的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