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太後是個能忍的性子,揮手讓文嬤嬤退下後尋思著要如何在錦凰背後撐腰的人一記警告。哼!哀家辛苦扶持他當上皇帝,想要得的結果可不是這樣的!
對身邊的老太監安公公道︰「小安子,你親自到華家一趟,讓我老姐妹明日進宮,哀家有事需要找她。」
要說身邊誰最得榮安太後的寵,除了一直服待她的老人——文嬤嬤、安公公外,便是華家的華太夫人了。
對有救命之情的華夫人在榮安太後心里是絕對排在第二,第一自然是謝家了。
安公公離了宮前去華府,明德帝同樣安排心月復太監李德勝前去瑞王府。
瑞王在鬼手聖醫的極力醫治下已能下榻走動,只是雙腿靈活已太不如從前了,就算是圍著王府里走一圈膝蓋里像是萬針齊刺,疼到他大汗淋灕。
伺候他的近身小廝瞧著都是在暗處默默抹淚,跑過來扶住雙手撐著廊柱喘氣的瑞王,心痛道︰「王爺,還是小的來扶著您走吧,您看,這回走得比前幾日還要久呢。聖醫與大師不是說了嘛,瑞王的病一定要細養著,您萬萬不能逞強啊。」
瑞王沒有再堅持下去,區區不過幾步已是費盡他身邊力氣,如此下去,成為廢人躺在榻上是遲早的事情。
然,心願未完成,他如何能讓自己終其一生都是躺在床上過活著中呢?為了她,為了自己也一定要熬過一關。
俊顏蒼白的他將全身重量都靠在小廝身上,溫和的聲音透著泛力後的疲倦,「扶本王回屋休息罷。」
正往屋里走,管家跑過來行了禮,恭敬道︰「王爺,皇上身上的李公公來了。小的讓他在堂廳里等著,王爺您看要不要見見。」
「他是皇上身邊近侍,本王自然得見。去,替本王更衣。」里內都是濕的出去見人未免太過失禮,對方雖是太監也是連朝中大臣見的都是禮讓幾分的大太臨,他一個無權無勢的王爺空有一個身份而已,怎能在他眼前托大?
李安安可是知道瑞王是明德帝心尖子上的人,外人瞧不出來,他可是瞧得出來的!
見瑞王臉色不佳還是由人攙扶著出來,他心頭一沉,立馬起身半許弓腰迎了上去,「又有小段時日不見王爺了,王爺精神倒是比之前要好多了呢。」
撿好听的話說著,半點都不問別的。問了就是多嘴了。
瑞王笑著了笑,「李公公吉言了,本王這身體已就是這樣了。」坐下來,膝蓋里的疼讓他眉心微微皺了下,「李公公今日來找本王,可是皇上有事要吩咐本不王?」
唉,他敢說如果瑞王身子骨健康,遲遲不立的儲君之位必是落在瑞王身上。李公公心里暗嘆一聲,也不敢是站在瑞王跟前,恭敬道︰「皇上讓老奴給王爺帶件大喜事呢,只不過,這大喜事皇上還不知道王爺喜不喜歡。」
在宮里頭,榮後太後也是這麼對明德帝慈祥地微笑道︰「哀家想做人媒,對皇上來說可是件在大喜事呢。」
明德帝親自扶著她坐在榻上,然後撩袍坐在她對面,單手自然地擱在炕幾上,笑問道︰「母後好久不見做媒個了,兒臣定要洗耳恭听才行。」
「都是做祖父的人了還以年少時那般玩皮。」母慈子孝的氣氛十會地溶和,榮安太後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不給明德帝機會思考,直接是笑道︰「錦凰那孩子哀家瞧著是越看越喜歡,正好哀家的娘家里有個佷子到了娶親年紀,便是想做個好媒成就段好姻緣。」
明德帝心里就是一冷笑,見都不曾見過又何來的喜歡。不過是因為派出去的文嬤嬤在錦凰手上吃了個閉門羹,如今是變著法子來討說法了。
面上不顯,是饒有興趣哈哈笑問道︰「錦凰那孩子確實是越看越喜歡,朕瞧著愈覺得有老定國候當風見範,硬骨頭一個啊。」
對太後說媒一事好似忘記了般,而是問道︰「咦,母後不是派了位嬤嬤去御府教錦凰規矩嗎?可有什麼消息傳來?那孩子的性子就是倔,若有過錯之處還請母後大人大量不要與個孩子計較。」
這是在說她說個媒其實是在跟一個孩子計較?孩子?哼!哀家可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孩子了,都十八歲了!
榮安太後是搖搖頭,似嘆非嘆道︰「不太了,都十八了。哀家十八的時候都在先帝跟前伺候了兩年。這孩子再不說親,當真成了嫁不出去的小姐了。哀家那佷子是個好的,雖說年紀大了點,與錦凰卻是個最般配的。皇上莫不是不放心哀家?怕將錦凰嫁了個不好的?謝家男兒個個都是頂天地方的真丈夫,就算是年輕時荒唐了些,到了年紀定是收了心,一門心思對妻兒好呢。」
「朕怎麼從未听說母後母家還有未成親的謝家男兒呢?」
「倒不是沒有成過親,只不過是不久前喪了妻,如今需要尋一位正頭娘子過府管管家與前頭娘子留下來的三個小孩。」榮安太後撫撫鬃發,不以為然道︰「若不是喪了妻,也不會娶一個名聲受了損了錦凰了。」
明德帝心頭大怒,臉上的笑只不過淡了點,漫不經心道︰「母後還是來晚了步,錦凰這孩子行事是大膽了點,別的荒謬事一件都不曾做過。再者,若她當初不大膽點,早在將軍府里吃到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此事,母後無需操心,朕自有打算。」
站起來,無視榮安太後青白交加的臉色,又補充了句,「母後說的那位娘家佷子朕也有所耳聞,一個整日花天酒地,寵妾滅妻的渾賬東西豈能配得上定國候後人!母後若真心替他尋個正頭娘子,還是去偏遠點的地方找個安安份分的農家女方是道理!」
「朕還有折子未看,便不陪母後了。母後,請。」
這是直接趕人了,榮安太後「噌」地站起來,一連說了三聲,「好,好,好!皇上這是翅膀硬了,連哀家也不放在眼里了是罷!先帝與哀家真是眼珠子被鳥啄了,看錯了!」
帶著怒氣甩袖手離開,哀家倒要看看你能護得住她何時!
瑞王可沒的生氣,他是被李公公帶回來的喜事一時給驚喜到發愣了。賜婚?他與錦凰賜婚?為何之前他沒有收到半點消息?來得如此突然,突然到讓他不失所措了。
是愣了好一會,瑞王啜了口茶,才問道︰「此事可有說出去?嗯,本王的意思是……御大小姐可知道?」
她知道了嗎?知道了會願意嫁給他嗎?嫁給一個下半生也許都不能動彈,只能是伺候的病王爺嗎?
李德勝起先以為瑞王是不樂意,現在在瞧著不像是不樂意,而是歡喜中透著忐忑。有戲!這麼說瑞王對御家那位膽大包天的小姐是喜歡的!
都二十四五都沒有成親,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的瑞王如今可算是開竅了,回宮後定要好好向皇上說說,讓一直愁心瑞王婚事的皇上好生樂一樂。
「還不曾說,皇上的意思是先過問王爺,王爺喜歡了,滿意了皇上才會下旨呢。」可見皇上是有多麼寵著這位王爺了。
白如玉的俊容有了淡淡的血色,瑞王恍不知道自己已是緊張到攥緊拳頭,嘴里是溫和地道︰「一切全憑皇上做主了,不過還請李公公代本王在皇上面前美幾句,本王想自己親自去問問御小姐的意思,如她同意了,本王再請皇上下旨。」
喲,還真是猜對了!瑞王這是真喜歡御大小姐。
李公公喜孜孜應下來,接過管家替來的銀票子一路是笑眯眯的回了宮里。
等著消息的明德帝听完後,是哭笑不得起來,連連搖頭恨鐵不成鋼地啐道︰「別人都是眼巴巴想讓朕來賜旨,他倒好,還要自個先問問女方的意思才行。這都不成親就護著了,成親後還了得?我這父皇只怕還要靠邊站了。」
李公公哪不知道這是皇上無心地叨嘮,笑眯眯道︰「這回皇上放心了,只要王爺願意成親,您還哪管他護不護媳婦啊,能媳婦的才好呢,自已的媳婦自己疼,知暖知熱不就是圖個下半輩子舒坦嗎?皇上該高興才是呢。」
聖旨倒底沒有發,這個時候發會把慈寧宮的那位更加惹怒,網已經在收了,不急著再添一把火。
再來,明德帝還想試探錦凰倒底有沒有能力對付過榮安太後的發難,有個真本事的他才更放心。
瑞王身邊不能是個嬌弱可欺負的王妃,定是要一個里內都厲害的王妃才行,嬌弱的都是做妾,做側妃的,大不了到時候再指幾個妾給瑞王便行。
榮安太後的發難並不是直接通過自己的手,而是等華夫人來了將華瑞純的舊事重提起來,「純兒成親數載,膝下依舊荒涼,哀家知道張丹庭自那回純兒大鬧休夫後便很少去她房里,前幾日又因一個通房懷了孕,純兒與張丹庭沒說幾句再次吵起來,你這做母親的怎麼也不勸勸純兒,這做女人的哪能那麼硬倔,該服軟的定要服軟才行。」
「那些情啊愛啊都是虛的,有子傍身才是正經事!你回去多勸她幾句,若再不依就讓她來宮里,哀家來說!」
華瑞純是華夫人中年得女,故而十分寵愛華瑞純,養出個硬倔性子也是跟她的溺愛有關系。太後說到她心坎里,惹得她嘆氣連連,「妹妹我是隔三差五的派人去說教,可是那孩子您是知道的,就是 驢子一頭,認定的事情是怎麼拉也拉不回來!」
說著便來了氣,「當年若不是德容郡主的女兒橫插一腳,出那麼個騷主意給純兒,純兒又怎會落到如今地步。」
「哀家今日喚你過來便是要跟你說件事,如今御錦凰出海歸來,你務必要盯緊純兒切莫與那等粗鄙東西沾上關系!」
華夫人驚訝道︰「回來了?竟沒有死在海上?」
能回著回來是個有本事的,不行,這麼個厲害的家伙她家純兒可不能再跟她扯上關系了,好不容易斷了,如今兩人皆在京城一定要好生盯緊才行。
「好生盯住,切莫再惹事生非,乾王不日將回京,哀家不想回純兒的事情再與張相生隙。」榮安太後放下茶盞時稍重了點,是在敲打華老夫人務必要華家與張家關系相溶,如此才好謀大氣。
乾王,莊貴妃之子,一旦是乾王登基為帝自然更是將謝家地位榮升數等,成為真正皇戚。在榮安太後心里,真正的孫子也只有乾王,親孫女自然是八公主了。
華夫人心中一冽,連連道︰「太後放心,臣婦定不會讓太後失望。」
「如此就好,改日得空你去蛟山御府也走一遭,光叮囑純兒無用,還需要給御錦凰一個下馬威方可!」
什麼時候來個下馬威得要看好時候才行,正當華夫人還在尋思著怎麼跟華瑞純說時,年輕有為的張丹庭直接對華瑞純提出來要將有孕的通房丫鬟提為姨娘。
這下可好,本來火氣未消的華瑞純直接是將張丹庭送在正房外面,連被褥之類的通通讓丫鬟們抱出去,放言,「以後不許張丹庭踏進院子里半步!」
年輕有為的張丹庭已是受夠了,惹不是顧忌華家背後的榮安太後早就將幾年無所出,又善妒的華瑞純休棄。
張丹庭的母親柳氏也是氣得不行,兒子不過是讓個跟了身邊幾年的通房丫鬟提為姨娘,做妻子若是個賢淑的只有應下來的份,哪能把丈夫關在門外,連房門都不讓敢!
豈有此理了!這事兒她是沒有辦法處理得讓親家上門才行。
華夫人自然是又氣又恨地過來,嫡子都沒有就已經有兩個庶子,一個庶女,她家捧在手心里的女兒在婆家受了氣,她做母親不但不能站出來撐腰,還要一味勸著女兒忍讓,華夫人是一嘴的苦,說都沒地兒說。
在屋里勸好了華瑞純,華夫人才去柳氏的屋子里,柳氏听聞原來兒媳是氣通房丫鬟懷了孕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偏地自家兒子還讓她忍著些,老臉也是通了下。
立馬道︰「親家您這一說我都無地自容了,丹庭也有錯;丫鬟就算是懷孕也是個丫鬟,再矜貴也斷不能越過嫡妻,再說了,生下的孩子與她又有什麼關系,瑞純才是孩子的母親。」
是在告訴華夫人丫鬟生下的孩子直接是換到華瑞純身邊養了。
對這個結果華夫人還算是滿意,不過才懷孕一月余,能不能生下來都是一回事。
等到兩頭都說通後,華夫人才與柳氏說明來意,柳氏一听是要將位通醫理,最懂調養婦人身子的婆子留給華瑞純豈有不同意的道理,自是歡歡喜喜謝過安排好婆子住處。
那婆子是懂醫理,更是華夫人派來盯緊華瑞純的,要的就是要讓華瑞純無法與錦凰有聯系。
千算萬算沒有算準的是華瑞純知錦凰住處竟是從張丹庭嘴里得來,原來那日華夫人走後,華瑞純放段特間打扮了番前去書房告罪。
張丹庭明白自已此次也有過錯,夫妻二人相互告了罪便在書房里溫存了一番,當晚上又歇在正房里聊了會子天,一聊就聊最近議論最多的蛟山御府小姐御錦凰,在宮里請了位教養嬤嬤十天不到就氣走了,可見真是個屢教不改的野性子,誰娶回來是上輩子造了孽。
本欲要睡的華瑞純眨了眨眼楮,沒有多說,心里卻盤算著也不知道說的是不是她所認識的錦凰,改明兒去瞧瞧才行。
再看看剛才親熱過的丈夫,華瑞純的眼底沒有一點溫情,這樣無情無義的夫君她寧肯不要!只是,還得要與他虛與委蛇一段時日才行。
故而,在華夫人還沒有行動前,和好到跟蜜一般甜的華瑞純與張丹庭說是要去大安寺許願,求菩薩顯靈能讓她早早懷上麟兒,還與婆婆柳氏說為顯誠意打算在大安寺沐齋五日。
柳氏豈有不同意的,而她昨日受了風寒沒有法子一道前去,華瑞純為表孝心便把華夫人給她的婆子留了來,收拾好後次日便與張丹庭去了大安寺。
張丹庭公職在身是不可能陪著她住五日,只將她送到大安寺又好生溫言了幾句便回了張府,華瑞純存了心思要離開張丹庭豈會真來求子,為不引懷疑在大安寺老實呆了三日,到了第四日頭上便說要去蛟山踏青去。
三月春華正是踏青好時節,女敕柳舒垂,粉櫻疊疊,帶著兩個丫鬟的華瑞純雇了頂轎子便前去了蛟山。
瑞王今日也來了,趁著天氣晴朗膝蓋里不怎麼疼,便命人備了轎子前往蛟山。
御府里的清晨總是比別家來得早,原由是錦凰習慣在天色未明,曉星殘存時起床。再加上她還有個不太好的習慣,喜愛清晨沐浴,故而御府里的僕人總是比別家要起得早。
你說御家最大的主人都起床了,你做下人的還想賴床不成?
早早里御府下人們就在忙碌了起來,安寧的清早個個就司其職,安份做好自己的事情。
初妍安排今日一日事便在屋子里收整收整,錦凰屋里除了她與妙秋能隨意走動外,便是連四雅公子都不行。
正忙著,屋外傳來一道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初妍姐,小姐讓你去一趟。」
是雅和,錦凰身邊四公子之一,面容俊美人如其名溫雅和淳。今日他發束墨冠一襲素月牙錦袍襯得整人玉樹臨風不說,還隱隱多幾分出塵之氣。
初妍放下雞毛撢子出來視線落在他腰系的水墨束帶上眼底又沉下幾分,這不是前幾日小姐繪的水墨畫樣嗎?他們手腳真夠快,都做成束帶佩紋給系在身上了。
初妍的頭痛得更厲害,授帶上的水墨紋理針刺般的刺在太陽穴上,痛得太厲害。「行了,行了,我這就去小姐那兒,你該做什麼做什麼去罷。」
不見不煩,不見不頭痛。
這是初妍積累幾年的經驗與心得。走幾步初妍回過頭,不耐煩地毒舌道︰「當你是楚楚樓里的倌人大清早穿著單薄接客?快回去給我多加幾件衣服。也不知道小姐怎麼教養你們的。一個二個臭美得很!」
薄而美的嘴唇緩緩彎出一道淡弧,溫和的笑帶著邪媚的誘惑,「雅和知道。」
很有味不是麼,身為御堂里的大當家外人稱玉面羅剎冷姬在他們幾人面前永遠像個大姐姐一樣,口氣用詞雖然不是很一般的欠妥,但總從未為真真難過他們。
雅和笑望著她行到流水拱橋上才優雅轉身離去。初妍頓足轉頭回望,「妖孽妖孽,一個二都是妖孽!初九叔,你還是早早替小姐把姑爺選好吧!」
匆匆前去最後院的初念念叨不停,只求早日有位姑爺過府,讓四雅公子別在小姐身邊湊熱鬧了。她真愁湊著湊著湊出奸情了!
若是以前養在府里沒有人知道就算了,偏地就是離京四年,京城里就多了間專為女子開設的有「雅楠堂」,一樓為首飾,二樓為服飾,三樓為茶室,四樓為雅間。
更郁悶的是這雅楠堂是金粼開的,還唆使下本是養在御府的四大雅公子成了「雅楠堂」的頂住柱,那容貌,那身段……只要往前面一站引來眾人是趨之若鶩,生意紅火到銀子跟水一樣流進來。
四雅公子是出了名了,若是那些「雅楠堂」里的小姐,太太,夫人們知道有才有貌的四雅公子都在御府里伺候一個人,唉,她家小姐不被罵死也要被東西砸殺。
念叨的初妍又折了身,從房里拿了件單氅後步子加快往錦凰最喜愛去的地方尋去。依山傍水而建後花園說是個花園,與其不如說是座用純天然山包,有潺潺溪水,有女敕垂成蔭亦有桃花疊疊。
路是按照錦凰的要求以白玉石鋪成的,兩側並鋪不摻一點雜質像墨玉一樣光滑的黑色鵝卵石,黑與白相並相行彎延入林中深去。
林中深處是一片桃林,此時三月春風他處桃枝初露粉苞而此處整溪凹谷里的桃花早已粉纓綿繡似如天際朝霞。
粉色的櫻花,女敕綠的垂柳,潺潺而流的溪水一切如斯美景卻因那抹絳紫色曲裾鋪邐長發未綰斜倚溪草邊的身影而淪落成背景。
有的人天生便應該站在最高處下巴微抬雙眸淺闔俯視整個世界的。
初妍站在低丘抬首仰去,那人有著一雙如鳳凰一般雙眼細長細長的鳳眼,眼神高貴眸底深沉,偶爾視及某處內有流光掠過像是煙花一樣的燦爛,也會在偶爾在煙花璀璨過後有無窮的哀深停留片片。
「過來罷。」帶著淡然清泊慵懶的聲音穿透落櫻如風一樣飄進初妍耳里,有一絲絲的沁骨涼心。不是個好征兆……。
果然……
「听說雅清昨日在雅楠堂被人調戲了。」一雙縴細修長的接過一片桃瓣,粉色的桃瓣落在手心映得她手掌白玉無瑕,這是一雙沒有細過精心保養的雙手,沒有丹蔻細繪沒有玉戒點綴,晶透的指甲只是精細修剪邊緣滑潤。
我的小姐,只有女子才叫調戲……。您的用詞總是驚世駭俗……。
「回小姐,是長公主不小心踫雅清了下。」這也算得上調戲啊,小姐您也太大驚小怪點,不過是哪個雜碎在小姐跟前亂講亂說?
「是嗎?怎我還听說她拉住雅清的手提出放肆的要求?」冷嗖嗖,冰涼冰涼的,剛剛還是透心冷,現在就是挖心寒。半闔的鳳眼浮了一層陰霾,長長曲裾被風卷起,繁復的銀絲祥雲紋劃過一道冷凜銀弧。
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便是長公主,也輪不到她來調戲她身邊的人!
垂首的初妍不敢直視隨意倚樹而從的女子,不,應該說她從未有過膽子直視過去。此時,不用抬首也知道她的雙眸必是半闔透著幽幽的冷,沉沉的冽。
「小姐,長公主只不過是……」落在自個身上的目光愈光的凌冽,頭皮都在發麻。堅難著潤潤嗓子初妍硬著頭皮回道,「不過是提出雅清給她畫的副山水畫有一處未畫好。」
這個並不是放肆吧……。
「作畫?」冷淡一笑,聲色更沉下幾分,「身為男子不守家德跑出外面作樂已是不對,大廳廠眾之下竟還接著女子拉手不放,金粼他們都死了!便對方是公主又如何?提出那等放肆要求早該打出去!」
初妍嘴角抽畜,再度被自家小姐的話給打擊到身形晃動……疼痛一波一波擊打額角。我的小姐,為何你的語詞總是……總是……讓人無語!男子不守德,唉,是女子不婦德!
初妍完全沉默下來,與小姐溝通歷來是件困難的事情。到現在溝通更是愈發困難。怎小姐身邊的雅清幾人平日里與小姐相處得蠻好的,難道是自己的問題不成?
呆怔之際,桃林之外隨來救她于水火的天簌之音。是雅溪的聲音。阿彌陀佛,總算來個可以與小姐正常溝通的。
「小姐,小姐,瑞王上門來了,瑞王上門來了!」
說了一句,又說,「小姐……小姐……還有一個說你認識的華小姐也一道來了,正同瑞王坐在花廳里等小姐呢。」
雅溪是四雅公子年紀最小的,比錦凰還要小上二歲,是錦凰出游玩是隨手撿到的小乞丐。
洗洗干淨,換了有服後竟是俊秀小美男一個,闔府上下都不得不嘆小姐慧眼識人,每每撿回的都是些容貌俊秀丫頭或小子。
錦凰正想著自己這幾日處處都是宮里扯上關心已是心煩,再想到自個身邊的清白男子被長公主給非禮到心情是更不佳了。
華瑞純……,她不早吩咐下去不許她進來嗎?怎麼是與瑞王前來了?
瑞王,她還挺想見見呢,難得他過來也不知道寒毒可解除。
本是看到滿林桃花灼灼的好心情早被破壞,與華瑞純不再有聯系還是她親自來說,那個女子還是有幾根傲骨的。
「瑞王身子不好,你二人過去伺候瑞王暫去房里休息,讓雪鸞帶華瑞純過來。」意興闌珊在樹上品著龍井茶的錦凰等華瑞純的到來。
「御府還真挺大的。」華瑞純拿著帕子拭著眼角的淚水,不忘記開始打量御府。
亭角樓沿邊花木扶疏,幽幽曲徑兩旁花枝參差,清且靜,雕梁畫棟雕花繁復而古樸隱約間透著清貴之氣。
最最出奇的過一道走廊定有一道小溪抱廊而繞,有花有樹,有水有言亭,幾重花影下有棲燕細語呢喃,在暖融春風里是笑拂一園絕景。
看來錦凰是極喜水的,才費這麼大功夫引來活水處處將軒院曲廊繞流。銀子想必是花費不少,華府都沒有這麼大氣。
華瑞純雙楮被御府里的大氣之景驚得咋舌。比起皇家御園實是有過之無不極。
又是行經兩道曲廊後一棹碧池映入眼內,池上水榭亭台檐脊銀玲叮嚀。足下是雕鑿八仙過海濤水連天暗紋的白玉石道,道側是同色白玉石礅連拱式祥雲欄桿,華瑞純手指流連點過幾個梯樣桿石礅,眉心不著顰了下向那引領的婢女問道︰「你家老爺夫人呢?你看我第一次來御府,晚輩來訪理應先去拜見老爺夫人,要不你先領我去老爺夫人處?」
這分明是在探家底。
「小姐,前面是桃源林,我家小姐在里面,雅溪公子已給小姐通報了,您請。」雪鸞引著這位面生的華小姐到玉石拱橋邊,斂首一禮,「過橋後您沿著石路走就可尋到小姐。」
「怎麼一路瞧著都是小廝偏多,丫鬟沒有見著幾個呢?」華瑞純一雙明眸眼兒一瞬不瞬的望著引她進來的雪鸞想從她身上瞧出點門路。
她進御府跟進皇宮似的,引路的小廂每走一處就換人,這來來回回都換了八個。眼前這個丫鬟是引她走得最久的一個呢。
雪鸞自動忽略這個問題,她總不可能隨意對外人說︰我家小姐素來只喜男子一旁伺服。且一定要身世清白,且沒有破過身的男子……。
「您請。」雪鸞斂身往後退三步,「告退。」
斂眉正目極有教養退下。一襲橙衫長裙繁而不艷當真比皇宮里的宮女還要打眼,而且還多一股子傲氣。
別家的婢女是怎樣錦凰是不知道,但她家的婢女定要背脊挺直,一身女兒傲氣才行。至于家里的男人麼,適當寵寵是無傷大雅的。
華瑞純咂咂嘴,她與錦凰同年歲的,可自個是沒有沒有本事撐起整個華府還將整個府邸門童小廝奴婢侍從訓練到比皇宮里的宮女還要守規距。一路楞是沒有從他們嘴巴撬出半個字眼來。
嘴真緊……。
行至拱橋,華瑞純低頭看了眼橋下緩潺而流的溪水,偶有花瓣隨流要溪沿轉彎處打個旋兒消失。像是桃花瓣,然,這時節桃花能開麼?
沿著石路彎延入了深處,華瑞純的嘴里再也忍不住小小驚呼一聲,這……這哪是什麼後花園!分明就是個世外桃源!
她站在石路之盡,看雲煙繚繞而山溪之上又有長橋橫跨。原本以為是到盡頭,結果是還要過了長橋才算是真真入了花園內。
綠柳初垂柳枝臨水,桃花灼肆錦霞鋪及,盡頭林竹郁蔥葉影濤濤。幾溪樹花,幾脈流水,一山青翠,一世清泊。
非華府花園為人力而造,非皇宮內院奢華錦繡,全出自然,不汲于榮。錦凰啊錦凰你究竟是何人!她查了甚久都沒有查出來,如不是在張丹庭嘴里听說,還道京城里沒有你呢。
連連斂回心神,裙裾輕提步一步登上長橋。她有點迫不急待想看一別四年不見的錦凰。
飛走幾步頓時想起自己是要來做什的,博同情啊,我是來博同情的,沒有眼淚你博個屁同情。再走時,華瑞純已是淚如雨下好不淒婉。
不肖一會,未見華瑞純其人已聞其聲,哭哭啼啼的好不郁悶。你說這是什麼鬼地方,女兒三從四德,男人妻妾滿屋,女兒從一而終,男人沾花惹草。女人涂脂抹粉,男人羽扇綸巾!
每每想到這些,錦凰的頭痛不比初妍的輕。
女人當男人養,男人當女人,是哪個變態的人將這世界整成這樣變態!
真想將這心里變態腦子有病的人從墳里挖出,不將他挫骨揚灰還真對不起自己!
錦凰想得夠狠毒,想著想著連那變態的祖宗十八宗,曾子曾孫都開始帶連株連。
好在她自接手為鳳凰皇朝暗帝,第一門功課修的隱忍,第二門功課修的控制情緒,再加上到大周朝七年間,錦凰已能很好很好地克制了。
今日心情不爽,不待見她,還是看看瑞王,說不定能讓她心情好點。
閃身,及地廣袖豁地在空中翻飛,三千青絲亦帶靈氣迎風飄揚。廣袖拂過桃枝,粉櫻紛飛。帶過竹梢,竹梢迎風而動。
華瑞純到時只看到紫色的身影消失在桃林盡頭的竹林深處,留下的背景讓她呆站了許久許久,這是……飛?飛!飛啊!
上回在花船上她還以為是護衛帶著錦凰的,哪曾想到……原來她自個就會武功!
咂舌許久的華瑞純收回視線,雙手握拳更堅定了自己心中所想。當年她就應該听從錦凰絕決休夫!而不是回來說一說,鬧一鬧被張丹庭哄哄就完事了。
又是一個四年過去,張丹庭不但沒有守著新婚時的承諾,但連納第一個妾所發的毒咒也忘記了,他說他此生唯一妻一妾,可是現在呢,後院里通房丫鬟數名,正兒八經的妾三個,庶子兩個,庶女一個。
反正她,到頭來什麼都沒有得到。
心陷低谷的華瑞純干脆是坐在溪水邊,雙手抱腮怔怔地看著水里流過的花瓣久久都不曾一個動。附近翼雲騎的暗衛盯著她,防她迷路或是闖入禁地。
錦凰出了後花園讓雪鸞帶華瑞純出來,自已則是前找瑞王。
頭一回來御府的瑞王亦是被里頭低調的奢華嚇了大跳,難怪有銀子造船出海,便是安排他休息的廂房里都是前朝各種珍品。
雅溪,初妍兩個得了錦凰吩咐是很小心的伺候起來,並安排瑞王就近一間,又是最干淨舒服的廂房里休息。
不等瑞王多說幾句,兩個是畢恭畢敬道︰「王爺遠道而來還請先歇息一會,小姐暫不能出來招待王爺,還請王爺見諒。」
瑞王沒有為難他們,只不過目光在雅溪身上停留了幾分。如此俊秀靈泛的他好像在哪里見過一般,似曾相識。
讓他們退下,走了一段路已堅持不了的瑞王松了口了。
伺候著的小廝早是目瞪口呆了,進了屋間是驚道︰「王爺,御大小姐好生厲害啊,這里頭比王爺府還要大呢,小的就跟進了皇家園林似的。」
「少說少看!」瑞王坐在榻上揉起膝蓋里,御府里水氣過重,他雙膝受不住。
小廝縮了縮頭,連忙伺候起瑞王來,「御小姐是不是忙去了?怎麼這麼久也不見她過來呢?這里水氣過重,王爺雙腿哪能受得住。」
已到外面的錦凰頓了下腳步,他寒毒已嚴重到加水氣都會帶來影響的地步了?這四年間難不成他一直沒有醫治?
不對,應該是醫治的。不然早在那一年入冬他就應是躺在床上不能行走。
水氣太重……,這問題有些難辦了。她的內修外練皆離不水,蛟山里只有她所住的苑里沒有水氣。
「去把暖玉床搬到我苑子里去,再讓他們把所有房間里的炕都熱起把水氣除去。」暖玉可寒毒,他既然不能受水氣只能是讓房子里的炕燒起,暫時緩緩各間房子里的水氣了。
走累了,隨便到哪間屋子里休息都會讓他好受些。
不得不說,陛下要心疼起自個的男人,那絕對是寵到天上去了。
瑞爺耳根子很輕地動了下,沒得一會兒整個耳根子都紅了起來。她……她什麼時候過來的,還這麼替他著想。
「扶本王起……」
最後一個「來」字還未說完,房門吱咯一聲推開,一道高挑而清貴的身影出現在眼前,瑞王心頭一驚,不等小廝過來自徑是用力一站。
這一站後果是可想而知了,沒有力氣支撐的膝蓋又如何能讓他穩穩站起,整個人已是朝地面倒了過去。
「王爺!」小廝驚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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