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醒來,眼前一片天光,俞羲從有晨練的習慣,睡的再晚,早上都不會遲起,然而總早不過水,今日也一樣,露台上的百葉小窗已經打開,屋檐上燕子的呢喃聲、樹葉里麻雀的嘰啾聲頻頻婉轉,他耙了一把頭發起身,沒有下床更衣,先靠床抽支雪茄,邊抽煙邊打電話給費城總部的總監艾伯特,公司太忙,他從來沒有過完完全全的休假日,往往吃飯睡覺的當口也得拿起電話頂對幾句。
在電話中艾伯特跟他匯報本周的幾項大宗進賬,另外說年初處理過的那項壞賬近期交賬時又有變故,雖然當時拖欠方立了清帳保證書,但對方目前又想通融緩期還款,艾伯特說該公司老總也是華人。
其實不用他說,俞羲叢早已知道那個人,並且知道是水夫人的堂兄,也就是水心心的堂舅。
這個人已多次托人想與他踫面了,但他只裝了個不明淵源,沒有謀面。
他講原則得很,工作就是工作,不願意攀那麼多嫡親庶舅的裙帶關系。
給艾伯特交待了幾句收線了,抬手要去摁床頭的傳聲器,想想又頓住手,他是叫水給他取晨練休閑衣。
算了還是自己來。
他傳喚水心心來辦這些事情,也就是喜歡那種感覺,那種自己的太太照顧更衣就餐的感覺,分外像家,分外有家的味道。
起床到衣帽間,看到地毯上掉著一枚發夾,是妻子掉了的,他俯身撿起,往梳妝台上盛頭飾的繡匣去放,打開匣子時他愣了。
轉而笑紋緩緩浮出,望著匣子里粉粉紫紫的絲帶發飾,他搖頭笑了——他的家里什麼時候竟有了閨閣氣息。
沖完澡去客廳,在走廊里听到靡靡悠轉的歌聲,三十年代的舊曲子,老唱片的音效,朦朧細膩,俞羲叢知道妻子放開了留聲機。
那架原木構造有著鍍金立柱並且點綴著古樸花飾的老式留聲機,本是作為裝飾放在那里的,水心心竟是喜歡,每每把它打開來,轉上一盤老唱片,讓這老唱片的隔代之音悠悠淌瀉。
他穿過客廳走進餐廳,水心心端了牛女乃面包上來。
「哪里弄來的唱片!」他在餐桌前坐下,接過妻子遞上來的白色方巾鋪在腿上。
「古鎮的舊書店遇到的,買回來居然能用。」
「什麼曲子?」俞羲叢拿起晨報看今日頭條。
「夜上海。」
「周璇?」他看著報紙沒有抬頭問了句。
「嗯!」
「喜歡老唱片?」他瀏覽到報紙上還有一些關于他的無關痛癢的報道。
「是的。」
他笑笑,放下報紙用餐,耳邊是老唱片的靡靡之音。
水心心不坐下吃,她端著餐碟,握著女乃杯,立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