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簡心底一聲冷笑,俊容卻浮起為難之色,他道︰「太後,前朝亂黨死而不僵,如若不盡除,我朝江山不穩,社稷動蕩,朕守不住尹氏大秦基業,愧對列祖列宗!朕本欲御駕親征,可近來朝中大事頗多,全國各地災情不斷,朕著實抽不開身,況且江南亂黨為數不多,朕一國之君若親臨江南,未免太助長亂黨氣焰,有損我大秦國威,是以朕才挑選六弟代朕平亂,六弟乃先皇嫡子,身份尊崇,由他出面,既可振奮我朝軍心,又可威懾亂黨,乃再適合不過之人選。愛睍蓴璩」
惠安听到此處,指間捏著的絹帕已被絞成褶皺,滿腔的怒氣散不出去,仿佛要將她憋死。
然而,尹簡語態極為真誠嚴肅,眉眼間盡顯歉意與無奈,似乎他所舉完全是為國,無半分私心,只見他稍頓須臾後,忽然一撩龍袍,竟跪地行了大禮,道︰「太後,六弟此行生死的確難測,但朕已安排兵部得力干將輔佐他,相信六弟吉人天相,定會大捷歸來!」
「尹簡!」
惠安維持了半年「母子感情融洽」的假象,在此時終于按耐不住,她脊背緊繃,身子微微一動,麻姑立刻機敏的扶她起身,她居高臨下的盯著尹簡頭頂,嘴唇禁不住抖動,「為國效力哀家不會阻止,但哀家只有璃兒一子,他若不吉,哀家恐怕無法再與皇上情深!」
語落,她繞過尹簡,邁步而出,步伐透著狠決和果斷。
高半山扶起尹簡,他轉身看著惠安的背影,俊容無任何表情的道︰「兒臣恭送太後!」
「哦對了,皇上為哀家壽辰煞費苦心,哀家心存感動,今夜也會給皇上回份禮,還望皇上屆時能夠喜歡
一番暗藏綿里針的話拋下,惠安主僕二人,很快便踏出了含元殿,惠安再不曾回頭一眼,而那張華貴雍容的臉上,一抹噬骨的冷意,在悄悄蔓延……
尹簡淡笑著勾唇,那笑意卻絲毫不達眼底,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懶懶的抬步,往東偏殿方向而走,並隨口詢問高半山,「御膳房今兒個送來紅棗粥了麼?」
「回皇上,這幾日都是下午送紅棗粥呢高半山模不透尹簡此時情緒和心中所思,不禁格外小心謹慎的回答道。
按理,皇上該發愁太後,或是生氣太後才行,可竟然不著調的問起了其它的瑣事……
「傳朕喻,即刻炖粥,另外再加幾道精致小菜,在壽宴開始前半個時辰,必須送到蘭蔻閣
「是!」
「唔,記著祛寒補氣補血養身的藥、粥,一日不可少,命內侍省給婉郡主劃分上等的人參、藥材、食物、布帛、首飾,太後那邊若查問起,就說朕吩咐的
「奴才記下了
高半山仔細的一一記在腦中,如今尚未冊立皇後,六宮由太後掌管,如果皇上不特許,依婉郡主的品級,是根本享受不到御貢之物的。
只是……
高半山盤算間暗嘆了口氣,「皇上,您待那孟長歌可真好,比當年對待……對待采薇姑娘還好呢
聞言,尹簡背脊明顯僵硬,高半山心頭一緊,連忙自打兩個嘴巴,惶恐的道︰「奴才多嘴,奴才該死!」
「今時不同往日
尹簡薄唇張闔,眯眸望向長廊盡頭的東偏殿,漠然無溫的眸底,緩緩浮動起無法壓抑的波瀾,「當年朕受制于人,力不從心,若采薇活在今日,朕……」
他忽然間說不下去。
腦中浮起孟長歌的臉,他不覺攥緊十指,采薇已不在世,活人與死人,豈有可比性?
如今,他喜歡的女人,只有此刻等待他的那一人。
想到這兒,他不免加快了步伐。
尹簡歸來,長歌立即迎上去,激動的小聲問他,「怎麼樣?因為六王爺,太後為難你了吧?」
「如你所料尹簡浮唇淺笑,不由自主的撫上長歌不施粉黛的臉龐,這張素顏其實很美,若卸了妝,恐怕宋妃齊妃也比不過她,而她的氣質,亦是獨一無二的月兌俗,自有一種上位者才具備的內斂華貴,仿佛生來便是如此。
「那你怎麼打發的?太後那老娘兒們心機深麼?」長歌興致勃勃,拉住尹簡追根刨底,她的
稱呼,令尹簡微訝,「呵,你連太後都敢罵啊?」
「你的敵人,那就是我的敵人,對待敵人小爺我絕不手軟和嘴軟!」
說這話時,長歌的表情,瞬間轉變,格外陰冷,一襲大內紅衣,腰間系著黃帶的她,颯爽英姿,肅殺之氣渾然盡顯,尹簡一怔,驀地俯身將長歌擁納入懷,俊臉貼著她白淨的臉頰,他聲音微啞,「長歌,放肆得好,朕允許你放肆,難得你與朕一心……」
「咳……」長歌不自然的嗆了一聲,她尋思著,反正太後跟她又沒親戚關系,也算她復仇的對象之一,且他討厭的人,她肯定不會喜歡啊,所以她沒理由不跟他一心,對不對?
但顯然,尹簡竟被她感動了……
「不過長歌,話雖這麼說,但你不可莽撞,朕自有朕的謀劃,你千萬別沖動行事,知道麼?」
「嗯,我明白,不拖你後腿,不給你找麻煩
「御膳房稍會兒把紅棗粥送到蘭蔻閣,你記得過去吃,還有炖給你的補血補氣的湯藥,給朕一滴不許剩的喝完,知道麼?」
「哦,知道啦
長歌嘴巴厥了厥,雖然每日都被他逼迫著喝各種御貢湯藥,但她心中卻甜,她曾經受傷落下的後遺癥,她寒涼的身體,他都上了心,好似不舒服的人是他自己般,他比她還緊張。
「哎,朕讓你在別院呆著,原本是不想你卷進今晚的亂局中,誰知你不听話,偏偏給朕回宮鬧騰……」尹簡悵然輕嘆間,松了松禁錮她的雙手,與她四目相視,「長歌,不如你現在出宮吧,在別院或者四海客棧等朕接你,好麼?」
「不好,不去長歌翻個白眼兒搖個頭,表情堅決的連思考的余地都不給。
尹簡眼中浮出無奈的笑來,「朕就知道你不會答應。算了,壽宴你跟著婉兒,別往朕身邊湊,如果有緊急情況,你就找寧談宣,跟在他身邊最安全,明白麼?」
「什麼?你叫我找談美人?你這說的什麼話?」長歌一听,登時火大,她雙掌一把推開尹簡,氣血沖上頭頂,「尹簡,你怕我連累你麼?還是你讓我往後都跟寧談宣……」
「長歌!」
尹簡不悅,一聲打斷她,「朕恨不能拿根鐵鏈子拴你在腰上,豈會怕你連累?朕是為了你的安全,你這個豬腦子自己仔細想想!」
長歌被叱得語塞,但她何其聰慧,只消稍稍作下思考,便赫然明白了尹簡語中深意,她不由得咽了咽唾沫,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珠,小聲而緊張的說道︰「尹簡,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更該跟著你才對啊,他若想殺你,就先殺我,我倒要看看他會怎麼待我!」
尹簡更加不豫,「你少操心朕,朕是男人,又貴為九五之尊,豈能靠你一個女人活命?你只要保護自己不掉半根毛發,就是給朕幫大忙了!」
「哼!」長歌不服氣的撇撇嘴,扭過頭不想理他。
尹簡見狀,俊臉微側,薄唇精準的含住她敏感的耳珠,猿臂同時一伸,又將她攬回了懷中,酥麻濃烈的男性氣息,灌入耳根深處,教長歌難以承受的羞紅了身體的每處肌膚,她輕顫著躲他,嬌嗔,「走開……流氓!」
「丫頭,朕只許你利用他,不許你喜歡他尹簡霸道的唇舌,移到長歌的唇瓣,四片唇相互摩挲,他環抱著她的雙臂愈來愈緊,仿佛要將她揉進他身體。
長歌呼吸急促,她黑眸定定的看了他稍許,忽然勾抱住他的後頸,主動加深了這個蟄伏的吻……
她沒說話,但她用行動回答他,對寧談宣她從來就沒有興趣。
……
皇宮內,按祖制,壽宴本設在了太和殿,但今晨朝上,帝王臨時改變決定,更換為了欽和殿。
于是,禮部暗暗叫苦,召集了大量人手,忙碌不堪的布置欽和殿,而寧談宣那方,亦是生怒,原本計劃部署好的一切,又得重新調整。
黃昏很快到來,座落于皇宮中軸線上的欽和殿,在夕陽的余暉中,顯得格外肅穆莊嚴。
金黃的琉璃瓦,暗紅的梁柱,殿內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範金為柱礎。粗大的紅木柱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飛龍,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為
蓮,朵朵成五睫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膩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覺溫潤,竟是以藍田暖玉鑿成,直如步步生玉蓮一般,極致的奢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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