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從金鑾殿退朝,帝王一行直奔上書房,軍機處大臣和兵部侍郎等人隨後,一眾行走如風,疾色匆匆。
到達,值守大內侍衛見禮,尹簡大手一揮,長腿跨入門檻兒,余人跟入,御前良佑與孟長歌伴駕。
「皇上息怒!」眾臣跪下,齊聲叩拜安撫。
「江淮、江東兩地反賊包抄江南,其勢險峻!」一封八百里急報摔在御案上,尹簡目透陰蟄,面寒如霜,「何以*之間涌現出數萬反賊?這般動向,駐軍守將柳平竟及早不知,豈不荒誕!」
「皇上息怒!」
「擬旨,諭令定北大將軍齊豫速調五萬精兵,派遣得力將領前往江南平亂,可兵分于江淮江東兩路,阻敵人外援,解江南我軍之困!另傳旨六王爺尹璃,外振三軍士氣,內則穩扎穩打,無須慌亂,朕信爾之才干,當審時度勢,擅用兵法,行軍打仗意氣沖動乃大忌,須謹記于心!守將柳平瀆職,朕念其沙場勇猛,謀略尚可,故重罪輕判,削柳平將軍之職,降為副將,全力輔助六王爺剿滅反賊,將功贖罪!」
「遵旨!」
「詔諭全國,反賊頭目自稱為前朝太子鳳寒天,實則鳳氏余孽已亡故數年,此人濫竽充數乃假冒小人,為已私利匡騙無知百姓,煽動復興鳳氏之潮,致生靈涂炭,戰火連綿,實乃罪大惡極!望天下百姓明辯,與朝廷一心,抵制亂黨,還天下太平!朕,尹氏子孫尹簡念及天下蒼生,不忍數以萬計百姓家破人亡,特于國法之外網開一面,自旨到之日起,反賊之中被蒙心者,但肯棄暗投明,朕允諾永生不究其過往,且安其家業,保其安寧;若冥頑不靈助紂為虐者,大秦即傾一國之力,亦必剿滅亂黨,保江山社稷!」
尹簡立于案前,肅冷寒冽,字字珠璣,眉宇間由內而發的王者霸氣,盡顯君臨天下之氣魄!
听此,眾臣中一人拱手相問,「皇上,臣有疑慮,漢人揭竿而起,其心逆反,不剿必養虎為患,皇上仁慈,恩赦反賊,是否需三思?」
聞听,余人亦是不解,歷朝歷代對于反叛朝廷統治者,皆斬草除根,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百,為何尹簡反其道而行?
帝王後方,長歌緋衣鎧甲,面無表情,然,心中已滔天駭浪,滾滾翻涌!
鳳寒天!
江南復興鳳朝的首腦人物,竟真是她的太子哥哥鳳寒天!
惠安壽辰那夜,鳳寒天化名林楓,挾持三公主尹靈兒逃出京城,日前尹璉密報尹簡,林楓逃竄江南,今日金鑾殿上,便收到八百里急報,除卻尹簡方才之言,奏報還稱,反賊神秘頭目滿城公然宣告,自稱鳳寒天,乃前朝太子,號召鳳朝愛國之士反秦復鳳!
長歌面色無恙,心卻繃得極緊,鳳寒天造反復闢,尹簡大舉調兵清剿,二人勢同水火,而她……該何去何從?
心思涌動間,只听尹簡倨傲冷沉道,「自古皆以武奪天下,帝王守業之時亦對前朝人士大肆殺掠,以武壓人,而往往余孽死而不僵,可歷經數年反復叛亂,代代相傳,令帝王寢食難安,不得太平!以朕看來,這方才是斬草不除根,是為朝廷大患!」
眾臣叩首,「皇上所言及是,懇請皇上解惑!」
尹簡目中透著堅毅,「朕以為,殺其身卻殺不了其心,兵法亦有雲,攻心為上,是以若想太平,免無辜百姓受戰亂之若,須從攻心入手,施仁政,得長治久安,方為上策!」
「皇上心懷天下,實乃明君,臣心服!鼎力支持皇上!」跪于最前的齊南天,拱手一拜,黑眸炯亮,熠熠輕芒閃耀!
余臣再拜,喊聲澎湃,「皇上英明!」
「聖旨擬好,速報朕審閱蓋璽,加急發往各地!」
「遵旨!」
「退下吧!」
「臣等告退!」
「肅親王、齊尚書暫停!」
待旁人退離,尹簡寒眸掃過二人,緩緩道,「對此戰,你二人有何看法?」
「皇上,那鳳寒天確為假冒之人麼?」尹諾拱手,眉峰深蹙,「當年破宮之夜,微臣親檢鳳氏皇族尸首,鳳氏太子左手本為六指,然燒焦的尸首雖佩戴太子之物,但左手正常,亦有傳言,太子鳳寒天早在我軍攻入汴京城之前,便已被鳳朝亡帝自長生殿秘道偷送出宮,不知所蹤!是以,微臣以為,鳳寒天其人未死,今江南賊首,必為鳳寒天真人本尊!」
聞言,齊南天一凜,「肅王確定麼?」
「自然!」尹諾頷首,神色篤定。
長歌拼命隱忍,無聲握緊雙拳,十五年前,尹諾親率大軍兵臨城下,奪取鳳朝江山,而她父皇尸首,竟亦是尹諾……
听說後來,鳳氏皇族中人尸首皆被挫骨揚灰,而她父皇乃自刎而死,尸身竟被吊于城樓,曝尸七天七夜,後投入護城河,被魚蟹咬食,死無葬生之地……
指甲狠狠一戳,掐進了掌心中,長歌心中血淚成河,她不知下令將父皇曝尸投河的人是不是尹諾,然而這一刻,那股滔天的恨意,席卷了她整個心,她幾乎沖動的想當場拔出腰間的佩劍,捅進尹諾的心髒……
「孟長歌!」
突然,一道輕喚,驚醒了長歌的理智,但見尹簡回頭看著她,眉目溫和,「天氣炎熱,你若疲累,可先回殿休息。」
「稟皇上,奴才不累,謝皇上關愛。」長歌一怔,拱手道。
近日朝政大事繁多,他昨夜批折至一更天方才就寢,彼時她已入睡,卻被他弄醒,一番魚水之歡,待他盡興後,她虛軟無力的警告他,若累死了她,世上便再無孟長歌。
本是隨心嗔怨之語,豈料這人在如此繁忙時刻,遽然謹記,分心顧及她……
長歌赧然之余,心境愈發復雜,當年亡國之事與尹簡無關,可此時坐在大秦龍椅上,執掌天下的人,卻是尹簡!
愛恨,仇怨;家國,天下。
她逃避一時,卻不曾想到,短短余日,便已無處可逃……
她堅持,尹簡未曾勉強,他回身落座,繼續方才話題,「皇叔,朕亦猜想此鳳寒天為真,但絕不可承認,否則鳳氏余孽死忠追隨者將會愈來愈多!」他說著,重瞳倏然一凜,側眸看向齊南天,「兵部需向全國各州縣府郡下達軍令,命地方官兵嚴查各地九流之所及流動百姓,進出城門者,加大盤查力度,若發現異常,火速上報,不得延誤!」
「是!」齊南天鏗鏘領命。
尹諾斟酌一番,道,「皇上,您施仁政,鳳寒天為首腦,那麼此人若投降……」
「殺無赦!」
尹簡緩緩道出三個字,重瞳深如幽潭,利如刀刃,其中裹著的濃烈嗜殺之氣,令人陡地一寒!
只是,發寒發怵的人,只有長歌,在尹諾與齊南天听來,則再正常不過!
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仿佛墜入無底深淵,入目皆黑,看不到光亮……
因為長歌想到一件事,若尹簡勝,鳳寒天必死,反之鳳寒天復闢成功,那麼尹簡的下場……
她呼吸漸漸紊亂,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殺尹簡,原本便是她的目標,可是在這數月中,在她愛上尹簡,並與尹簡身心交付後,她堅定的心,不知不覺開始動搖,她竟下不了手,而此刻想到尹簡亦可能死在鳳寒天手下,她豁然全身冰冷……
他們,一個是她哥哥,一個是她愛的男人,這份親情與愛情的抉擇,她該如何選?
亡國之恨,亡父之仇,她又怎能忘記?
她,是鳳長歌,她姓鳳……
……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長歌立于皇城牆上,俯瞰汴京城。
最終,她以勞累為藉口,告退離開上書房,未回帝宮,獨自一人來此。
長生殿于她是兒時故居,承載著她對父皇的回憶,卻從不知道,長生殿中竟存有秘道,而鳳寒天便是從長生殿出逃。
她不敢貿然尋找長生殿,可又有一個疑問,盤桓在心頭,既然鳳寒天可以通過秘道逃離,那又為何,父皇竟派人帶著她從皇宮突圍逃命呢?當年,倘若沒有孟蕭岑,她早已死于追兵之手!
父皇,是遺忘了秘道,還是認為李將軍必能護她逃出生天?
長歌不解,她頂著炎炎烈日,冥想許久,始終得不出結論。
「孟大人!」
遠遠地,似有人聲傳來,長歌回身,但見郭順邊跑邊抹著臉上的汗,氣喘吁吁的喚她,「孟大人,您怎麼跑這邊來了?皇上回宮沒見到您,正著急地派人四處找您呢!」
長歌飛躍下城牆,慢吞吞的往回走,握著劍柄的五指,一分分的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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