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長歌,媚亂江山 第210章︰七夕佳節,吾大婚,盼歸。

作者 ︰ 楚清

日照斜射,大半個客棧沐浴在正午的金光下,街道兩側,店鋪林立,來往百姓,絡繹不絕,比之江南,大秦京城,乃太平盛世之景。

長歌策馬歸來,沿途所見所聞,令她心思沉重。

到底是江山重要,還是心懷天下重要?

以烽火硝煙萬里白骨,鋪就錦繡山河,還是一念為善,大義當先,免蒼生于水火?

長歌不知道,她立志復仇十五年,在此時卻陷入了迷茫。然而,以她微薄的力量,即便有心,又能改變些什麼?不論鳳寒天,抑或孟蕭岑,誰又會听她的呢?手中真正掌握軍權的人,不是她!

而她,能命令的人,只有一個離岸。

長歌打馬近前,負責迎客的店小二眼尖的瞧見她,立刻歡天喜地的跑過來,「孟公子,今兒是什麼風把您吹回來了啊?個把月不見您了!」

「冬風!」

隨口應答一句,長歌翻身下馬,把韁繩扔給店小二,唇角飛揚著吩咐,「把馬牽進去,好生喂料喂水,天熱,別渴著小爺的馬。」

「好咧!」店小二接過馬韁,滿臉堆笑著道,「孟公子,您快進去歇歇!」

長歌聳聳肩,扭頭朝四周逡巡一圈,未覺有人盯著,方才闊步踏入客棧。

正遇飯口時間,大堂食客人滿為患,錢虎身處櫃台後,撥算盤收帳,忙得不可開交,長歌彈指在櫃上,懶洋洋的道,「掌櫃的,給小爺弄點好酒好菜送到樓上!」

「喲,孟公子回來啦!」熟悉的聲音,令錢虎一驚,抬頭看清面前的少年,他連忙扔下算盤,「您稍等片刻,酒菜馬上就送來!」

長歌點點頭,信步上樓。

推開房間的門,久未住人,竟聞到一股子酒味兒,長歌皺眉,邊往內室走,邊喊,「離岸!」

*上躺著的人,聞聲一個鯉魚打挺坐起,驚呼道,「長歌!」

掀簾進來,兩人打了個照面,長歌秀眉擰得愈深,「離岸,你怎麼睡我*上了?你又喝酒了?」

上次她回來,他便是喝得大醉,還泄露了她是女兒身的事,被寧談宣知曉,誰知這一次,他竟……

「嗯,喝了點兒,但是不醉。」離岸接話,下地穿靴,且道,「這段時日,我一直住你屋里,你的*軟綿,睡著舒服。」他眼眸卻一刻不離長歌,目中彌漫著的喜悅,真切不加掩飾。

長歌狠狠瞪他一眼,「那我們換屋子好了!」

離岸揚唇輕笑,他穿好靴過來,七月天熱,他並未穿長衫,只著白色里衣,且腰帶松垮,領口敞開著,露出了鎖骨下方麥色肌膚。

兩人自幼相識,鮮少忌諱男女之別,除謹守禮法之外,兩人練武時常有磕踫受傷,是以袒露腿腳胸背乃常事,彼此並不以為然。

但臨行前,尹簡一番糾纏叮囑,教長歌不免赧然的偏過臉,眼神躲閃避開,低聲道,「大白日的,衣衫不整像什麼話?快去穿戴整齊!」

「怎麼……」離岸愕然,他垂眸打量自己一番,不解道,「夏暑酷熱難忍,我這般涼快些,何況我不曾出門,只呆在房中,亦不曾有旁人看到,何必……」

「我不是人麼?我還是個女……」長歌不待他說完,便沒好氣的打斷,撇撇嘴道,「反正,不許你再邋遢逾禮!」

離岸沉默的看著表情嚴肅的她,半響,他嘴角勾起抹嘲弄的冷笑,「長歌,你變了!」

「我變了?我怎麼啦?」長歌感到莫名其妙。

離岸道,「原本這對于你我之間,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可如今,你卻命我不準逾禮!孟長歌,你的心思已不復從前!」

長歌一震,扭頭看向離岸,她握緊雙拳,掩飾般的爭辯,「我沒有!我只是覺著,我們已經長大,再怎麼兩小無猜,也分男女!」

「呵,你是因為尹簡吧?」離岸目中的冷意愈深,他三兩下系好腰帶,從落地衣架上扯過外衫披上,邊整理裝束邊諷刺的笑說,「你潛伏在敵人身邊這麼久,情報不知探得多少,心思倒是變了太多!」

「離岸!」

「那人從前閹我傷我,難道不是為了你麼?孟長歌,你敢說,尹簡他不喜歡你?他對你沒有男女之情?」

離岸的反問,令長歌半腔怒火倏地卡在喉嚨口,窘迫而心虛,他大手扣住她雙肩,咄咄逼迫,「長歌,你心中還有主上麼?你可還記得,你的仇人姓什麼!」

「別說了!」

長歌猛然推開離岸,大口大口的喘息,她垂著眼瞼不敢看他,死死的咬牙,「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

「好!」離岸點頭,他轉身朝*邊走去,自*底抽出一個鐵盒,交到長歌手中,神情肅穆,「五日前送來的。」

長歌驚詫須臾,很快調整情緒,打開鐵盒,只見盒中躺著一封黑皮密封信函,以及兩個暗紅色小木盒,她拿起其中一個,「這是什麼?」

「人皮面具,你我各一張。」離岸答道。

長歌一凜,「做什麼?義父的交待是……」

「你看了信便知道。」離岸沒有多言,下頷指了指黑皮信函,「這幾日我一直在等你,原想最多再等三日,若你不歸,我便去皇宮找你,主上……有令傳達。」

他略一遲疑的凝重語調,令長歌心頭劃過什麼,她迅速拆閱信函。

「歌兒︰闊別多日,心中甚念。七夕佳節,吾大婚,盼歸。」

純白信紙,寥寥幾語,卻字字誅心。雖無落款,但長歌識得,此信,乃孟蕭岑親筆書寫。

她瞬也不瞬的盯著信紙,心境復雜。

從十五歲到十八歲,堅守了三年的愛戀,終于徹底的告別,雖然心底隱隱失落,但已釋懷。

她移情尹簡,他如願娶妃。

日後,他們依然是養父女,她依然敬他愛他,但這份愛,不再是愛情,只是親情。

而歌兒……

長歌仔細的回想,似乎十三歲她來初潮,月復痛得滿*打滾哭泣不止時,孟蕭岑牢牢抱緊她,曾在她耳畔溫柔的輕喚她——歌兒。

時隔五年,這個久違的昵稱,竟在這種情況下出現……

胸臆中仿佛涌動著什麼,心口禁不住發酸發脹,長歌緩緩闔目,身軀微微發顫……

「長歌,主上大婚,是不可更改之事,你……」

「我沒事。」

離岸的擔憂,長歌報以安慰一笑,她走在桌前坐下,拎起茶壺,仰頭,將壺嘴對準嘴巴,狠狠的灌了幾口涼茶,眸底充斥的紅,卻泄露了她的情緒。

終究,那一場年少之戀,曾大悲大慟,也曾深刻入骨,在心死緣滅,在淡然放下後,卻被一句突來的溫柔,而猝然戳中了心房……

「長歌,你若難過,我可以陪你喝酒。」離岸低聲道,曾經無數次,她為孟蕭岑爛醉如泥,他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長歌擱下茶壺,搖頭,「不,離岸,我承認,我有點難過,但我不想喝酒。感情這種東西,不能勉強,亦不能欺騙。所以,你放心吧,我不會再執著。」

離岸點點頭,由此欣慰,但憶及尹簡,他想問她,不再愛孟蕭岑,是否因為她對尹簡動了心?可話到嘴邊,腦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令他又悄然沉默。

他沒有勇氣面對這個答案,否定還好,若是肯定,他不知該如何承受……

「離岸,給我取筆墨,我回封信給義父。」長歌默了稍許,出聲道,「他七夕大婚,我不回去了。」

「不回?」離岸一詫,蹙眉道,「主上派人送來人皮面具,便是命你我二人歸國,你不回去,行麼?」

他音落,伸手探入里衣,取出一封折疊信箋,「這是主上給我的密信,你瞧瞧!」

長歌接過,逐句閱畢,秀眉緊擰成線,信中孟蕭岑言道,大秦江南之亂,長歌不可參與,亦不可輕易泄露身份,鳳寒天是贏是輸難已預料,一旦戰敗,長歌將是鳳氏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以如今,絕不可將自己置于險境!

離岸神色肅謹,「長歌,你潛伏大秦的任務,主上說,不論有沒有完成,皆命我護你即刻返回大楚,不容耽擱,務必以你安危為重!」

「離岸,我……」長歌一口唾沫卡在嗓子眼里,她攥緊信箋,猶豫不決。

「長歌,我了解你不願親眼目睹主上成婚的心情,但主上的命令,不可不從,因為這關系到你的安全,你不能任性!」

「不,不是的,而是我……」

「你怎樣?你……舍不得尹簡麼?」

離岸犀利的言辭,令長歌心虛,她硬著頭皮敷衍他,「不是的,是我這段時日好不容易取得了尹簡信任,被調職在御前侍候,可探听到大秦軍政機密,若這一走,便前功盡棄……」

「無妨,留得青山在,比什麼都強。」離岸道。

長歌咬牙,雙拳握得極緊,「但……但拿不到大秦邊防軍事分布圖的話,我不甘心!」

「長歌!」

「再給我三天時間!」

「好,我等你三天,但是長歌你記住,以主上的脾氣手段,若你違抗他的命令,他不會對你心軟的!」

長歌一凜,臉色漸漸發青,「他……難道會殺了我麼?」

「這倒應該不會,但主上心機之深,必然布有後路,你不歸,他潛藏在大秦的死士,必會強制帶你回國,總之,你一定逃不掉!」離岸緩緩陳述著事實。

長歌心髒絞在了一起,她垂眸,深深吐納著氣息,「我知道,義父他決定的事,從來不會改變,就像他要娶王妃,任我怎麼求他都沒用,而今,他命我歸去,我同樣沒有反抗的余地!」

他說,盼歸,他用了一個「盼」字,若不曾瓦解她的決心,便再用一個「令」字,軟硬兼施,教她不得不從!

離岸拉出椅子坐下,「那麼,我們現在商量一下吧!三日後,在哪兒踫頭,什麼時辰,怎麼走,從哪個城門離京?」

長歌沉重的應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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