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兒慢走,這一次還是與你相關。」
惟功和七叔兩人剛剛抬腳行走,卻听金哥大呼小叫,眾人聞言,齊齊愕然。
惟功也是有點驚奇,今日之事就是和宮中有關,難道是皇帝又有什麼賞賜?自己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皇帝略感意外和贊賞,應該不至于此吧?
說話間金哥兒跑到近前,先向張溶行了一禮,稟道︰「太爺,又有客來拜。」
今日之事十分戲劇化,張溶年紀大了,此時頗感無力,無奈問道︰「此番又是誰過來了?」
「這一回是江陵相國府中的游七爺……說是江陵相國有命,前來拜會咱們家五哥兒。」
「是他!」
剛剛過來的徐爵好歹還是四品衛指揮,此次過來求見的索性就是一個身在張府當總管白丁,但張溶听了,老臉越發蒼白苦澀,看向惟功的眼神也是充滿不可思議之感。
張元功等人眼神中也滿是震驚之色,今日之事,真是奇峰突起,不可思議。
惟功本人倒是淡然,他已經想明白了,今日之事估計是涉及朝爭,自己一下子卷進兩個大人物的漩渦里頭,因此叫這兩人注意了一下,但不過也就是這樣了,他才七歲多年紀,這兩個大人物不會真記得他的。
「快請進來!」
張溶一迭聲下令,再也不端著老國公的譜了。待看到青衣小帽的游七走過來時,堂堂英國公竟是步下台階,先執手為禮。
「老國公這是要折殺在下了。」
游七江湖客出身,為人浮滑,見張溶過來,連忙上前扶住,連聲遜謝,語氣十分謙恭謹慎。
雖是如此,張溶亦不敢怠慢,賓主二人客氣幾聲後,便邀游七入座細談。
「不必了,今日前來只是奉相國之命送一套過來,听說貴府五哥兒十分聰明,相國說小孩子好學是好事,贈一套,雖不甚好,不過也是宋人版,也算相國的一番心意。」
張溶嘴里含了黃蓮一般苦澀,一時不知說什麼是好。
「哥兒若是得空,還請到相國府里來玩。」游七這話卻不是張居正交代的,而是張家五公子簡修特別交代下來,游七只負責轉告︰「我們家的四哥也喜歡武事,相國雖然想他讀上進,但他只喜歡騎馬射箭等武人之事,相國笑說看來吾家要出一個武臣了,簡修公子听說貴府五哥兒喜歡習武看兵,十分歡喜,已經將哥兒你引為知已了,得空的話,請過府一敘。」
張家六子,敬修嗣修都在讀,而且已經是舉人,三子五子亦是秀才身份,只有老四簡修嗜武成狂,是張家有名的浪蕩子和異類,所以游七的話出于張簡修之口,並不奇怪。
「多謝簡修兄青眼,有空的話小弟會上門求教的。」
「得,話替你們帶到了就成。」
游七完了差事,便拱手告辭,匆忙離去。
在他走後,在場的人感覺更加古怪,張溶這一次連話說的興趣也沒有了,只深深看了惟功一眼,甩手便回了屋。
張元德則是眼神怨毒,掃視在場諸人之後,怒哼離去。
他將惟功帶入府中,此時怕是悔的腸子都青了。
「小五,好做。」
張元功感慨萬千,眼前這個小子,看起來比自己當年強過百倍,他撫了撫惟功的肩膀,珍愛之情,溢于言情。
惟功自己卻是神色淡然,只向張元功微一躬身,便是與七叔兩人相伴離去。
「你這小子啊……衣服哪去了?」
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之中,張元芳第一句話不問宮中之事,反是問起惟功的衣袍。
惟功心中一陣溫暖,便擇要將冷鋪之事說了。
當然,他心里的打算是不會和七叔講的。
「助人是好事,不過你還真有古人孟嘗之風,月兌了自己衣袍叫人當了換吃食,虧你想的出來。」
張元芳哭笑不得,少不得將此事攬了下來,叔佷二人打定主意,不能將此事如實告訴七嬸,否則的話,兩人俱是不寒而栗。
「這等事不能再為之了。」張元芳警告道︰「咱們助人是好事,但也要行有余力才是。」
「七叔放心,我不會的了。」
「宮中之事,隨時都會有變化,也不要自滿。」
惟功正色道︰「我不會是那般淺薄輕浮之人,七叔請放心。」
張元芳莞爾一笑,道︰「若非天天看著你,幾乎疑你是諸葛多智而近妖,小小年紀,這般早熟。」
叔佷二人一起大笑起來,只是一個是高興開心,一個卻是心懷鬼胎的干笑。
……
此後一段時間都是風平浪靜,張惟功每隔一兩日入宮,陪小皇帝練習騎馬,宮中的御馬都是教好了的,十分馴良,在馬耳朵邊就是放上一串鞭炮都驚不了馬,十分安全,惟功的責任就是提醒皇帝儀態姿式,在一邊護衛的太監有好幾十,安全上頭他不需擔心。
經過上次之事後,萬歷對他也是有所注意,惟功也是打點起全部精神,努力將自己的差事做好,可惜萬歷似乎在此事上天賦不夠,總之,進展不快。
正常的日子里,他仍然是以習武為主,同時開始思索怎麼靠著那些小家伙開始賺錢。
但諾大的京城,除了偷竊,敲詐,乞討之外,似乎以他們這一群人,想賺錢的可能是幾乎沒有。
哪怕就是賣力氣,那些是大興和宛平兩縣農民們的專屬業務,想搶過來似乎難了些,此外賣柴,賣魚,賣菜,收垃圾甚至糞桶,都已經有了各自的勢力範圍,想插一杠,就意味著最少有十場八場的群架要打。
開酒樓,官府有好幾十家官營酒樓,幾百套的銀制或銅制的上等餐具價值不菲,勾欄和演樂胡同則是銷金窟,文人雅士商人都往那里去,官員也換了便裝,偷偷模模上門,他們想開酒樓,還是別做這種夢了。
惟功打听了一下,整個京城,大興和宛平有五萬多家鋪行,一百三十多個行業,其中宛平三萬多家,大興一萬多家,都是被官府和牙行、皇店加官店的全套體系壟斷起來,各行各業,都是有自己的一套規矩,想貿然插入其中,剛一入水,就會被一群鱷魚給吞掉的。
大明也不是沒有普通的商人,不過都是有地域之分的,比如徽商可以先跟著同鄉大佬學習,然後幾人合伙,最後單干,成功的徽商都是這個路數,不成功的可能是一直保持初始或中級狀態,但怎麼樣都會混口飯吃。
而惟功就別想這麼做,同理,晉商也是這麼封閉,根本不接納外人。
他暫且沒有什麼辦法,唯一的辦法也是忍不住破口痛罵封建商業壁壘實在是太可怕了……
……
「你的馬樁已經有根底了。」
三月中的時候,已經快兩個月不見的吳惟賢終于再次上門。
此時惟功終于明白過來這廝為什麼不收自己為徒,這樣的見面次數如果他還收徒弟的話未免也太腆著臉了。
「不錯了,姿式很對,已經不需要我來調校,你這樣站下去,身體會越站越好,勁力也會越來越強。」
在小院東側,吳惟賢和惟功兩人對站,看到惟功的站樁姿式之後,吳惟賢也是贊不絕口。
「再下來,我要教你長勁力的法子,能不能入門,成為真正的力敵百人甚至千人萬人軍中能殺入殺出的無敵猛將,就看你能不能掌握這種法子了。」
吳惟賢臉上露出鄭重神色,他叫惟功兩腳一前一後站後,一手按在肋下,一手豎起,兩手平伸出去,整個人,就象端著一桿大槍。
「古人征戰,最重矛、槍、戟,這幾樣,都是長兵器,練功夫怎麼都月兌不了這個架子。」
「人的身體中線是一條脊椎,想用長兵,重要的不是手和眼的協同,而是要將勁力練到脊椎上去,練不上去,就算你站一輩子樁,最多也就是一個尋常武夫,干個伍長甲總,或是到民間當個武師是夠格了,想當大將猛將,差的遠。」
「要練脊椎,要緊的就是存住氣,這氣不是呼吸之氣,而是道家所謂的先天之氣,以呼吸秘法,將勁力存于身上,化入丹田,發力之時,氣勁不外泄,不是用的普通的筋骨外力,而是用的丹田之力,一聲呼喊,勁力自內而外發,平時存力,打時用力,平時存儲的多,打時用的就多,等你能開五石強弓,左右開弓揮灑自若,能用數十斤重的強兵,戳挑劈刺無所不能,那時候,你的武藝便成了。」
吳惟賢今日教授給惟功的,是宋明之際由武學大師和道家宗師共同研究琢磨出來的武學根基,很多東西,玄而又玄,但真用白話說出來,師傅教出來,其實都是很簡單的法門。
只是堅持下來,並且由明師不停的調整姿態,真正的帶入門,普通人是沒有這種機緣的。
站樁合格之後,吳惟賢才決定將真正的武學法門教導給惟功,其慎重之處,也完全能看的出來,這些法子的要緊之處。
甚至有些將門或是民間的名家,都是傳子不傳女,因這種保守行徑加上戰亂,真正的殺人武學漸漸失傳,也是一件令人扼腕痛惜之事。
「拳法,便教你查拳!」
吳惟賢神威凜凜,喝道︰「看我這一拳!」
他身前是一堵厚重的磚牆,吳惟賢猛然出拳,快如閃電,「啪」的一聲,擊在牆體之上。
整個出拳的過程,快捷如閃電,剛猛如霹靂,配合出拳時的喝聲,令人有天神下凡之感。
再看牆上青磚,受勁的地方,已經被打成粉碎!
這一拳若是擊在人身,最好的結果也是要嘔血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