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是我美麗的梅娘 1、背起行囊去遠方

作者 ︰ 凱@歌

這是理想的藍圖最容易被現實的利刃戳破的時候。大學畢業分配,海子原來設計得彩虹般絢麗多彩的未來,肥皂泡般被一個個戳破。

綜合考評、專業成績都是中文系那屆畢業生的第一名,海子卻被一紙通知分配到一所鄉村中學任教,是中文系那屆畢業生中分配得最差的一撥人。

海子得走了,離開家,離開父母和妹妹。沒有在大學里「背起行囊穿起那條發白的牛仔褲」的瀟灑和無憂。

這次是自己一個人獨自上路,為自己開闢未來的生活。失望、沮喪、憤懣和不滿----千萬種情緒糾結在一起,海子被一次次擊倒,躺在床上「獨自一個人流淚到天明」。

海子是家中唯一的男孩,父母從海子一出生起,就用貴人賤養的鄉俗,將他名義上過繼給叔伯的伯父母,喊伯父母爸爸媽媽,而喊自己的父母叔叔嬸嬸。

這種張冠李戴的稱呼,弄得海子別別扭扭尷尷尬尬,干脆誰都不願意喊,22年來,從未喊過一聲真正的爸爸媽媽。

從江城縣隨遷到父親工作的礦山以前,遠方的父親,照顧不了家,家庭的重擔全落在了母親的肩上。

貧窮艱難的現實,將母親鍛打得比男人還要堅強。在母親身上,海子讀到的常常是父親一般的威嚴。

因此,海子常常用沉默來對付她。這次也一樣,在這人生非常重要的關口,海子一言不發,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茶飯不思萎靡不振。

即將退休的父親住在醫院,他的履歷表上40年一貫制地填著「一般干部」的字樣。顯然,身微言輕人生地不熟的父親幫不了多大忙。

情急之下,母親想起有個遠房親戚在市里做官,耕田打耙、栽秧割谷從不求人的母親,抱著一線希望去市里跑了一趟。

回來的時候,母親臉色很不好,漲紅了臉,啪地將當時很名貴的一條煙摔到地上,大聲吼道︰好工作,好條件要靠自己努力創造,像個狗樣困在窩里,還有點男子漢的骨氣嗎?

母親輕易不動怒,可想而知母親一定受到了很大的委屈。海子翻了個身,把脊背朝向母親。海子不想讓母親看見一個小男子漢滿眶的淚水。

接下來的幾天,海子仍然躺在床上昏睡,仍然保持沉默,仍然打不起精神,一直躺到上班的最後期限。

那天母親起得特別早,嘶啦----煎荷包蛋的聲音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母親交代一聲早飯在鍋里,便獨自出門去了。

正午時分,母親回來了,九月的秋老虎曬紅了她黑黑的臉。母親不停地喘著粗氣,發胖的上身,一件淺灰色的派力司襯衫被汗水浸濕得深一塊淺一塊。

母親竭力裝出一副高高興興的樣子,一揚脖子,喝干了一大杯涼開水。然後,將一只棕色的航空箱拖到海子面前,打開,里面有一床提花毛巾被,一床絲光印花床單,一頂尼龍蚊帳。

這是母親為海子準備的行囊。這些東西在當時是絕對上了檔次的,至少要花掉父親兩個月的工資。

記得上大學時,海子嫌母親那只陪嫁的舊木箱土氣,跟母親慪氣,想要一只航空箱,母親沒有答應,今天,母親卻滿足了海子四年來的夢想。

----參加工作了,不比讀書,只要成績好就行了。工作了,就要處處不比別人差,人活著,就要爭這口氣。母親好像在回答海子的疑問。

母親大半輩子務農,才做了幾年食堂勤雜工,就退休了。所以她把參加工作,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她不允許她的孩子,特別是唯一的兒子,還沒有走上工作崗位就灰心喪氣,沒有一點進取心。

一個斗大的字也不認識的家庭婦女,面對的兒子,讀了16年長學,裝了滿肚子讓她想也不敢想的學問,她還能做些什麼、說些什麼呢?

母親強顏歡笑的眼楮里分明閃爍著點點淚光。母親停止了述說,停止了忙碌,剩下的就是用眼楮望著海子。

沐浴在母親的目光里,海子仿佛看見曾經哺乳過他的乳汁在汨汨流淌。母親是在麥子黃了的季節生下的海子,母親挺著大肚子,在麥海里收割,突然就發作了。

在母親眼里,孩子是一片希望的田野,母親希望的田野,沐浴在一片陽光雨露之中,等待著海子去播種、去耕耘。

母親苦苦等、苦苦盼了大半輩子,母親就盼著孩子們能夠自食其力、出人頭地。母親眼巴巴地看著海子。母親恨自己無能為力,不能給孩子一個好的起點。

海子還有什麼理由怨憤萎靡,狠心將母親的希望撕碎呢?盡管母親的眼光越來越威嚴,但是海子突然讀到的是催促與鞭策。

海子猛然起身,把尚留余溫的早飯一掃而光。海子背起行囊,再也抑制不住的淚水奪眶而出。22年來,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沖動----母親,我好想喊您一聲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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