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衙門內院。
喬夫人坐在床上,哭得淚如雨下,哀慟連連,嘴里含糊不清地道︰
「老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不是謝三那個小畜生害了咱們青青的性命嗎,為什麼審來審去又變成翔兒害了青青了?!翔兒可是老爺您的親外甥吶!他為什麼要害青青?他為什麼要害青青!我的青青!我苦命的女兒啊!」
喬知府一臉病色地躺在床上,被她哭得心里煩躁,卻又無法出言訓斥,只得擰緊了一雙眉,長長地嘆了口氣。
「是了!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對狐狸似的夫妻挑撥的!一定是他們!咱們自打來了麗州,一切明明好好的,都是因為青青認識了那對夫妻倆!若不是青青迷上了那個姓白的,若不是謝三對白家的那個沒廉恥的騷蹄子心存不軌,咱們的青青也不會被算計!咱們的青青也不會那麼無辜地被謀害慘死!都怪那一對掃把星似的狗男女!」
喬夫人用帕子抹淚,悲痛到極點的心情無法宣泄,這份苦悶必是要發泄到憎恨上的。她猙獰著一張臉,咬緊了牙,一把扯住喬知府身上的被子,含著淚陰聲道︰
「老爺,你絕不能放過那對夫妻,絕不能放過他們!都是他們!如果沒有他們,青青也不會死!若是不懲治了他們,青青死也不會瞑目的!」
她說著,心里又一陣悲憤,帕子捂臉,放聲痛哭起來。
喬知府臉色同樣陰沉,刺入骨髓的哀痛讓他此時的心理活動和喬夫人是相同的。而他比喬夫人更悲痛的一樣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他的愛女居然是被他的親外甥給殺死的。他不敢相信。不願相信,也不想相信!
的確,都怪那對狗男女,若不是他們,他的女兒也不會死,他唯一的外甥也不會因為謀殺他的女兒,而被秋後問斬!
這一切混亂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們!
他絕不放過!
「你放心,等趙大人走後。那兩個人,一個也跑不了……」喬知府渾濁蒼老的眼球里閃爍著陰狠,一字一頓,沉聲道,低啞的語調里含著滯血的冰冷。
……
白兔又在給院子里的桃樹施肥,弄得從屋里到屋外全是臭味。
雲鶴道人自打住進來,就一直和桑葚子住在西廂書房里。白天睡大覺,晚上出去閑逛,此時正呼聲震天響。
冷凝霜無語地放下手里的筆,沒精打采地走到院子里問︰
「你怎麼又在折騰那棵桃樹。現在都幾月份了,你還給它施肥!」
「不施肥明年就開不了花了。娘子你就不想看它開花嗎?」。白兔無辜地扁扁嘴,問。
冷凝霜無語地撥了一下頭發︰「你就不覺得這院子里的味道會損傷孩子的嗅覺嗎?」。
白兔愣了一愣,急忙笑道︰「我埋起來就好了,埋起來就好了!」說罷撈過鐵鏟,開始嘿咻嘿咻地在肥料上填土。
「小白,你這蘑菇怎麼才只發了兩顆,還不夠炒一盤菜的!」桑葚子捧著一根爛木頭,過來問,湊近時一股惡臭撲鼻,慌忙退後兩步,捏住鼻子。
「才剛發起來,你急什麼。上一次最多一下發了七個呢。」
「小白,我晚上有點想吃小雞炖蘑菇。」桑葚子模模後腦勺,轉著眼珠子說。
「小白,貧道想吃醋溜魚片!」雲鶴道人抻著懶腰,不知何時已站在冷凝霜面前。
冷凝霜咬著牙低聲道︰「你們把我相公當什麼?你們的專屬廚娘嗎?」。
「他是男人,又不是女人,頂多是廚子,做不成廚娘。」桑葚子揚眉說,雲鶴道人表贊同地點頭。
冷凝霜滿頭黑線。
白兔卻傻乎乎地認真考慮他們對晚飯菜單的建議︰「好是好,不過沒有食材。雲鶴真人,要不你去河里撈魚?桑兄,你去孫大哥家買雞吧?」
「那魚池里不是有魚嗎?」。雲鶴道人指著牆角砌的一個小養魚池。
「不行,娘子說那里頭的魚已經懷孕了,吃不得。」白兔猛搖頭。
「你那不是一籠子雞嘛!」桑葚子指著雞籠說。
「不行!那是我的小綠小蘭小青和小花,不能吃的!」
「他給雞取名字?」桑葚子詫異地問冷凝霜。
冷凝霜耷拉著眼皮轉身︰「那是他養的寵物。」
家里最早養的三只雞後來又陸續孵出了四個小雞崽,本來白兔說想殺了吃,或者拿去賣,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貨沒吃也沒賣,居然起了名字養起來了,簡直讓冷凝霜不知該從哪里吐槽好!
虛掩的院門被吱嘎地推開,謝宛和徐鏡兒聯袂前來,衣著光鮮,神采奕奕。後面跟著的綠雲和萍兒手里抱了一大摞禮盒。
「白公子、各位,午安!」徐鏡兒努力大方地打了招呼。
「你們怎麼來了?」冷凝霜眉一挑。
「上次你們沒打招呼就走了,我和三爺只好親自上門來送謝禮。」未及謝宛開口,徐鏡兒搶先笑答。
「你太客氣了,我的費用清單已經全部列完了,來得正好,一會兒走時可別忘了給我把銀子報了。」
謝宛和徐鏡兒集體眉角抽了抽。
雲鶴道人非常有主人翁意識,十分熱情地將客人往屋里迎,然後和桑葚子師徒二人很是積極地去把禮物翻了一遍︰
「沒買魚啊!」
「也沒買雞!」桑葚子同樣不滿。
「那沒辦法,沒有食材沒法做。」白兔很遺憾地一攤手。
雲鶴道人悶了會兒,忽然對桑葚子說︰
「徒兒,你快出去買只雞,順便去後邊河里撈兩條魚。」
「哈?憑什麼?!」
「憑你是老子徒弟!快給老子滾出去抓魚!」說罷飛起肥碩的大腳丫。一腳將桑葚子踹出去撈魚了。
謝宛和徐鏡兒坐在椅子上。滿頭霧水地看著這一幕。
雲鶴道人回過頭。立刻又露出一臉神棍相,和藹得如同彌勒佛︰
「男女圭女圭,你從貧道這兒訂的那套‘長命百歲延年益壽十全十美大補丸套盒’貧道已經煉制妥當,你看這銀子……」
「現銀一時難以調度,這有兩千兩銀票,不知真人可否收下?」
雲鶴道人看著薄薄的兩千兩銀票,咂咂嘴,勉強接過來。嘆道︰
「罷了,銀票也罷!」
就在這時,外邊傳來一聲高聲詢問︰
「有人嗎?這里是白府嗎?」。
白府?冷凝霜嘴角抽了抽。
徐鏡兒笑說了一聲「來了」,帶著萍兒率先迎出去。冷凝霜一頭霧水地問︰
「這是怎麼回事?」
「我在聚福樓訂了一桌席面,讓他們送過來。她去布置就好了,你們不用動。」謝宛笑答,頓了頓,問雲鶴道人道,「我有一事想請問真人,真人煉制的藥中可有一種藥能讓人陷入昏迷。或者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個一年半載,又不會損傷人性命?」
冷凝霜眼眸微閃︰他怎麼會問這麼刁鑽的藥。
白兔的眼里卻劃過一抹了然。
「有啊。」雲鶴道人在懷里模來模去、掏來掏去。最後模出一個不大的小紙包,笑眯眯地道,「這叫‘七日安魂散’,每日吃一點,七天之後就會身體逐漸虛弱。繼續服用,直到最後全身無力,臥床難起。若再繼續吃,就會昏迷不醒。再繼續服用,便會永遠長眠。你想要嗎,一百兩銀子一包。」
謝宛目不交睫地盯著那紙包好一會兒,微微一笑,用一百兩銀票換了一包。
徐鏡兒含笑進來,說席面已經擺好了。
冷凝霜和白兔知道這是他們的答謝宴,也沒客氣,幾個人淨手吃飯,推杯換盞。
等到桑葚子渾身濕透,終于撈上來兩條魚時,這邊已經吃了一半了,把狼狽而歸的他氣得直跳腳,直到白兔答應去做一道小雞炖蘑菇和一道醋溜魚來犒勞他,他才作罷。
一頓飯賓主盡歡,黃昏時分,因為怕城門關閉,謝宛翔和徐鏡兒才往回趕。
不久,從麗州城傳來消息,自謝四少爺被判了秋後問斬後,謝府老爺突然得了怪病,全身無力,臥床不起,藥石無醫,形同廢人。
很快,謝家主事者的權利落在了謝家三少爺的頭上。
從此,謝家走向了一個新時代,屬于謝宛的時代。
冷凝霜得知這個消息也只是淡淡一笑,謝宛他到底還是「不負眾望」,終于把自己徹底染黑了。
……
晨起時的露珠還滾動在牆角的草葉上。
白兔正在教雙胞胎學說話,冷凝霜繼續畫要交給集風院的圖。就在這時,大門砰地被人撞開,那聲音響亮得把屋里的孩子嚇了一跳。
冷凝霜的心髒猛然一沉,沒有去看白兔驚訝的神情,丟下筆直接來到院子里。
白兔把孩子放進嬰兒床,也忙忙地跟出去。
只見院內一共七八個身穿青衣的捕快,其中並沒有他們認識的人,個個滿臉橫肉、凶神惡煞,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冷凝霜的唇角勾起一抹淡卻冷的笑容︰「幾位官爺突然到訪,有何公干?」
為首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亮出一封緝拿文書,冷聲道︰
「你們自定居檀溪村以來,你家相公連續兩年逃避徭役,罪無可恕。知府大人有令,仗三十,充北山礦場做苦工三年!」
「我家相公身子不好,每年都會向官府繳納銀錢免除徭役,官府出具的單據我手中也有,何來逃避徭役之說?!」冷凝霜努力遏制著滿腔怒火,皺眉高聲道。
「少廢話!衙門壓根就沒有你們繳納銀錢的單據,杖責不能免,若再敢嗦,連你一並治罪!」那衙差大手一揮,立刻便有兩個衙差上前架住白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