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霜怔住了。
畫中的女子才十二三歲,卻已經有了能夠讓男人和女人同時血脈賁張的風情。渾然天成的嫵媚讓人想去征服,空洞淒冷的寂寥讓人想去撫慰,刺入骨髓的寒涼讓人想去溫暖,冷漠寂滅的疏離讓人更想接近。
只要看上一眼便讓人無法自拔的尤物,帶著令人深深沉淪的魅惑力!
香甜素淡的桃花香氣隨風從身後傳入嗅覺里,正在聚精會神的冷凝霜被這熟悉的味道猛然從畫中拔了出來,心髒一凜,倏地回過頭。
月白色的衣衫填滿視野,把她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後退半步,卻一下撞在桌上,撞疼了後腰!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抬頭正對上白兔似笑非笑的眼︰
「我有那麼可怕嗎,天不怕地不怕的你看見我居然這種反應,也太過分了。」
冷凝霜定了定神,平息下凌亂的心跳,嘆了口氣,嗔怪道︰
「你走路都不出聲音嗎,怎麼也沒人通報一聲?」
四顧望去,大殿里的宮女早就不見了蹤影。
白兔笑笑,那笑容卻不深,仿佛墜了什麼東西似的,有些沉重。
他順手拿過她手里的畫卷,唇角依舊勾著淺淺的弧度,但在看了一眼那幅畫之後,唇角的弧度變得更淺。陰沉的負面情緒從毛孔里散發出來,雖不濃烈,但冷凝霜卻敏銳地覺察到了。
他隨手把畫卷重新卷起來,扔回青花瓷缸里,漫不經心地笑道︰
「這里這麼多灰塵。你跑這里來干什麼。走吧。吃了飯咱們就出發。」
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等等。」冷凝霜下意識地說,伸手去把他放進瓷缸里的卷軸拿出來,笑問,「這幅畫能給我嗎?」。
白兔淺淺地皺了一下眉,笑道︰
「你若是喜歡畫,外邊有許多好畫,我都給你拿過來,這一幅有什麼好的?!」
「不是畫。我是喜歡這上面的人。」冷凝霜展開卷軸,再看了一眼,微笑道。
白兔一愣,血液的流動速度似乎加快了些。
「不行嗎?」。冷凝霜問。
「也不是不行。」印象里,她還從來沒這麼渴望地向他要過什麼東西,他猶豫著笑說,「你要是喜歡就給你,不過這畫真沒什麼好的。」
「我覺得很好。」冷凝霜笑說。
白兔抿抿嘴唇,輕飄飄地笑了笑︰
「快出去吧,這兒這麼多灰。」說罷。轉身往外走。
就在這一瞬間,冷凝霜抬起眼時驀然發覺。他剛剛轉過去時展現給她的側臉,竟和畫上的女子極為肖似,瑰姿艷逸,芳澤無加,薄涼清冷,寂寞疏離!
莫名地,心髒仿佛被什麼東西重重地刺了一下,讓她感受到一陣入骨的鈍痛!
下意識的舉動,她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白兔微怔,回過頭疑惑地問︰「怎麼了?」
冷凝霜回過神來,自己也愣住了,連忙搖搖頭,抱著畫軸率先出去。
白兔一頭霧水。
飛仙殿已經備下午膳,以往是一頓飯十道菜,今天白兔來了,直接改為一桌二十來道菜。
二兔坐在桌子前驚嘆道︰「今天的菜比昨天的菜還要多,我們家過年時也沒做過這麼多菜。」
「好浪費。」大兔扁扁嘴。
「你們現在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白兔含笑舀了一碗翡翠瑤柱羹給他。
「是因為我從村姑變成白雪公主,丑小鴨變成天鵝了麼?」二兔揚起脖子問。
白兔滿頭黑線,模著他的腦袋,語重心長地道︰
「兒子,你是男孩子,雖然長得白,可也不能搞錯性別,你是皇子,不是公主。」
「爹,你真的是皇帝嗎?」。二兔問。
「是啊。」白兔被他突然這麼問,莫名地有些窘。
「那你會留長胡子嗎?像戲台上的皇帝,胡子拖地的那種?」二兔眨巴著眼楮問。
白兔哭笑不得︰「這又不是唱戲,再說你娘不喜歡長胡子。」
「爹爹若是留長胡子的話……」大兔陷入思考中。
二兔跟著去思考,冷凝霜開始想象長胡子的兔子……
少頃,三個人集體打了個冷戰。
白兔滿頭黑線︰「你們那是什麼反應?!」
大兔攪著羹湯皺眉問︰「這到底是什麼,一股怪味?」
「那是瑤柱,海里長的,吃吧,會讓你變聰明。「冷凝霜回答。
白兔一怔︰「娘子,你怎麼知道?這是進貢給皇室的。」
「是啊,娘,你怎麼知道是海里長的,你見過大海嗎?」。大兔疑惑地問。
冷凝霜放下筷子,鄭重地對雙胞胎說︰
「要想什麼都知道,就必須好好讀書。你們兩個最近玩太久了,該干點正經事了。從今天下午開始,給我好好學宮規。我告訴你們,做事情不管是不是你想做的,要麼不做,做了就要做到最好。現在不是扮家家酒,你們是名副其實的皇子,不管你們想不想,既然是皇子,就給我做個最好的皇子。」
雙胞胎眨巴著眼楮看了母親一會兒,忽然,大兔偏過頭,嚴肅地問白兔︰
「最好的皇子是什麼樣子?」
白兔額角掛了一枚大大的汗珠︰「這個嘛……「
冷凝霜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白兔嘿嘿訕笑︰
「你娘說什麼最好就是什麼最好。」
雙胞胎鼓起嘴巴,冷凝霜警告︰
「你們要好好學,不許捉弄人。」
白兔看了看一臉郁悶的雙胞胎,訕笑道︰
「他們才四歲,其實不用這麼早學也不要緊。」
「四歲不小了。既然想做人上人。單憑血統是不行的。學會了不做是一回事。不會又是另外一回事。」
白兔輕輕嘆氣。愛莫能助地看著兩個兒子︰「娘子有些時候相當地嚴苛呢!
飯後,冷凝霜換了一身男裝,白兔在雙胞胎可憐巴巴的眼神中跟她出了門。
「娘子,你對大兔二兔太嚴厲了,他們還小呢。」他勸道。
「說好的,教育孩子時你會站在我這邊。」冷凝霜睨了他一眼。
「是。」白兔無奈地應了,握著冷凝霜的手上了車,馬車一路向城里駛去。
進入城中。冷凝霜掀開紗窗向外瞧了一瞧。不愧是一國之都,街市繁華,人煙阜盛,自與別處不同。又行了半日,忽見街北邊蹲著兩只碩大的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一看就是公侯世家的所在。
然而正門卻緊閉不開,門前也沒有人煙,除了偶爾幾個行人匆匆路過,好像沒人居住似的。一點也不像門前車水馬龍、訪客不斷的高官府邸。
「那就是恪靖侯冷家。」白兔貼在她身旁,指給她看。
冷凝霜望著正門之上大書「恪靖侯府」的匾額。笑笑︰
「這已經不止低調了,簡直低調過頭了。」
白兔微笑,馬車卻沒有停在正門,而是越過去繞到一條闊巷,來到側門。
慕吟月下車上了台階,拍響大門。
冷凝霜悄悄掀起簾子一角,見有家丁很快便來開門,卻不像其他高門惡僕滿臉不耐,而是謹慎有禮地詢問是誰。
慕吟月亮出金牌,那家丁脊梁骨飛走了真魂,一面叫人去里邊通報,一面慌忙打開大門,整理衣帽跪在一旁。
白兔含笑下車,扶了冷凝霜下來。
兩人進入侯府,剛走了幾步路,遠處呼呼啦啦一大群人迎了過來,為首一個頭發花白、年過六旬、精氣神卻很好的老人顫顫巍巍地帶頭跪下來,朗聲道︰
「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不知皇上大駕光臨,迎駕來遲,望吾皇恕罪。」
白兔莞爾一笑︰「恪靖侯不必多禮,是朕沒說一聲就來了。來人,快去把恪靖侯扶起來。」
慕吟月急忙上前攙起老爺子。
冷凝霜忽然感覺到一束存在感極強的目光朝她射過來,蹙起眉尖,望過去。一片黑壓壓的頭頂,然她卻準確無誤地從垂首跪地的人群中抓住了一抹俊秀。
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五官不算精致,卻很秀氣。女乃白色的皮膚,不通透卻很細膩。眼尾狹長,鼻如鷹鉤。即使謙卑地跪在地上,卻帶著讓人無法忽略的優雅。
從穿著打扮看,此人應該是老爺子的孫兒。
恪靖侯顫悠悠地站起來,沉肅的臉上帶了些疑惑︰
「皇上突然大駕光臨微臣的家中,難道是朝中出了什麼大事?」
「恪靖侯別多想,朕只是在宮里閑著無事,就過來瞧瞧你。朕听說你家的花園子不錯,讓朕也參觀參觀,可好?」白兔笑吟吟地道。
恪靖侯自然願意,就算不願意也得願意,忙親自在前頭引路。
冷凝霜一直跟在後面,她本以為白兔只是找個借口,哪知在真正參觀時,她的心驀然動了下。
恪靖侯府的花園子不是一般的華麗,佳木蔥蘢,奇花灼灼,金窗玉檻,布置精妙。一處處鋪陳不一,一樁樁點綴新奇,竟可稱得上琳宮綽約,桂殿巍峨。
恪靖侯雖有爵位,但他本身只是個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
冷凝霜忽然想起來,據說冷氏的崛起最早憑借的是經商。盡管晉國重農抑商,早些年皇室卻倚靠了冷家不少。只是後來逐漸地冷家衰敗,華家上位,冷家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大不如前。
白兔也是第一次游覽冷家的園子,看見雖然古舊卻仍奢靡華麗的花園,眸光一閃。
恪靖侯笑說,這座花園叫做沐恩園,是當年為了接待晉文帝時期的冷貴妃回家省親,才修建的。不過近年來雖努力修繕,和過去比卻還是大不如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