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將至,宮中天氣更加森冷了起來,在這股寒冷空氣的侵蝕下,太後的身子逐漸不好了。因此,皇上同皇後商議,今年除夕晚宴到行宮舉辦,那里不僅暖和,風景和建築也更加迷人些,再加上各地選來的那些醉人的舞姬更是沒話說。況且,皇子、公主們也喜愛那里。既是除夕,便過得放松些,快活些。
此番,行宮過節的聖恩波及到了平日里沾過皇上雨露的每一個妃子,她們都將隨行,伺候聖上,並且帶上一眾下人。還有那些本家王爺、皇親貴冑也將隨著皇上一同去行宮享受這個除夕。
「娘娘,您早些歇息,奴婢們先去收拾些細軟,再過些日子,我們就要離開這皇宮了。」婉菊柔聲道。
璟萱若有所思地啜了口茶,「你說……我應該去嗎?」。
「娘娘,您這話是何意?」婉菊錯愕,「若是留在宮中,這天寒地凍的,內務府那幫奴才又不對咱們盡心,娘娘可怎麼受得了這冰冷的溫度,今年比往年要冷上許多呢!況且,萬一有人想再害娘娘可怎辦?」
璟萱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真有人要害我,那麼不管我去哪兒都是一樣,除非……我出了這皇宮。說起來,去不去都一樣呢。」
婉菊一愣,悲上心頭,只听見璟萱幽幽嘆息道,「這些日子我還真得感謝吳煙嵐,若非她寵冠六宮,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恐怕那些人也不會輕易放過我……」
「娘娘,奴婢一直有個疑問。」婉菊沉吟道,「當日,吳煙嵐已經是太後的棄子,差點死在了西宮的手中,是被娘娘救下的,娘娘當日出手相救也只能保她的性命罷了,她究竟是如何這麼快得勢的?」
「你是說……她還有可依傍的人?」璟萱蹙眉。
婉菊輕輕點了點頭,「是,否則就憑著她當日滿身的瘡疤,皇上也是看不上的……她的那些傷,想要治好可不容易……」
不是太後……那麼會是皇後嗎?璟萱思忖著,那麼……如果那日也是皇後派人對自己下的手,為何最近放松了?難道是那日一番訴苦,讓她覺得自己柔弱?
璟萱的嘴角綻開了一個諷刺的笑意……柔弱……這宮里的女子,存活至今的哪個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不是有家世就是有本事,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娘娘,你說皇後會不會忌諱自己人?」婉菊猜測。
「吳煙嵐得寵之後的確囂張,不說忌諱自己人吧,作為皇後,對她多‘上心’也是對的。」璟萱應道,隨口問了一句,「再說了,她何必忌諱自己人呢?吳煙嵐位低,又這樣招人恨,也不用她出手去做些什麼。」
婉菊沉吟道,「可是……吳煙嵐可以生孩子……太後對皇長子一直不滿意呵。」
璟萱愣了愣,說起來,皇上膝下的子嗣還真是少,一位仁嘉大皇子和兩位公主,就再也沒別的孩子了。旁的妃嬪有孕,無不如自己一般小產,真是叫人稱奇。
「娘娘,皇後最近也總是以商量除夕宴飲為由留皇上在宮中……雖非夜夜承歡,但是也是夠勤的了。」
「難不成她還想再生一個皇子嗎?」。璟萱蹙眉反問道,她這樣的年齡再育,困難不說,還會有諸多危險,她真是不容易,璟萱嘆息,真是可悲的女人,大了自己的丈夫整整十歲,若非足夠精明,足夠有才情,恐怕早就因年老色衰給丟到一邊了,能夠守住這鳳位如此之久,其中的心酸絕非他人可感。
「可能吧,奴婢听聞,太後有意為皇上再選秀女充實後宮,繁衍子嗣,估計就是嫌中宮誕下的孩子不夠優秀。」
一陣長久的靜默之後,璟萱道,「我累了,扶我去休息吧。」
幾日後的清晨,皇上帶著一眾家眷去往精致華美的行宮,待諸位小主隨著馬車到了行宮,已經是傍晚時分。
晚霞映到那些雕梁畫棟的宮殿之中,讓人沉醉非凡,璟萱被分到了一處偏僻的水馨小築。
婉菊扶著璟萱,跟著帶路的內監一同走著,只見入門便是曲折游廊,上面小小兩三房舍,一明兩暗,里面都是合著地步打就的床幾椅案。從里間房內又得一小門,出去則是後院,又有兩間小小退步,後院牆下忽開一隙,清泉一派,早已化作了冰霜雪水,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凝,清雅自在。
再細看這雕廊畫棟,碧瓦朱甍的宮殿極為奢華,這一切美景對于璟萱而言像是無聲的諷刺,再好,再美,她也是見不著了。
「娘娘,此處很是清新。」婉菊笑道。
「嗯,安靜就好。」璟萱莞爾。
話音剛落,就听見一個微弱的略帶稚女敕聲音,「這是哪宮的娘娘?」
璟萱聞聲回過頭,就听見婉菊道,「奴婢參見大皇子!」是大皇子?大皇子性子頑劣,平日里甚少參加宴飲,這還是在宮中第一次見到他呢。只可惜,自己的眼前是一片漆黑,她克制住這種不經意的失落,恬靜地笑著,「大皇子好!」
只覺得一只不大的手掌拉住了自己的袖子,那頑童笑道,「你是哪一宮的娘娘?生得真美!」
「這是頤貴嬪。」婉菊婉聲提醒道。
「頤娘娘好!」雖是尋常的問禮,這頑童卻怎麼都不肯再放開璟萱的衣袖。
璟萱和善地一笑,拉過了那只小手道,「真可惜,頤娘娘真想好好看看你。」
「呃?」那頑童一愣,月兌口問道,「你的眼楮?」
「吃壞了東西。這才引起了暫時的失明。」璟萱笑道。
「失明?」那稚女敕的聲音竟平添了幾分深沉,疑惑之中帶了些許恐懼。
「你是皇子,會被照顧得很好,無需憂心,頤娘娘帶你去吃點心好不好?你愛吃什麼?」璟萱溫和地笑著,輕輕地握著那雙汗津津的小手,說著,將另一只手搭在了婉菊的手中,由她扶著自己緩緩地步入了內殿。
「頤娘娘,你住的地方好美啊,看來父皇很寵愛頤娘娘啊。」
璟萱愣了愣,旋即笑道,「你父皇仁愛,對後宮的女子都很是憐愛,不過你父皇最愛重的還是你的母後,怎麼?你都沒去見你的母後嗎?」。
「我母後不讓我見她,每天讓嬤嬤看著我讀書……」那孩子委屈道,「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叫兒臣起……晚上又不讓兒臣早睡……」這孩子說著,竟帶了幾縷哭腔。
算來,仁嘉大皇子不過五六歲,這麼小的孩子就這樣教?璟萱錯愕,皇後真是費盡了苦心要將自己的兒子教成太子。如今,宮中雖然只有大皇子一個皇子,但是皇上始終未下旨封其為太子,難怪皇後會心不安了。
璟萱試探著握住了大皇子的手,「難得到這行宮來,你也可以好好地玩一玩了,以後若是累了或者倦了,我就叫人給你送點心去,可好?」
「好!」大皇子開心地一笑,旋即撒嬌道,「我們拉鉤!」
璟萱一笑,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就在二人的手即將拉上的時候,突然門外響起了一陣驚呼,「大皇子!你怎的在這里?!讓老奴找得好苦啊!」
一個老嬤嬤眼中含淚,發狂般地跑入了內殿,立馬拉走了大皇子道,大皇子啊!我的小祖宗,您可不能亂跑啊!你知不知道這里盡是豺狼虎豹是!您要是出了什麼事可怎麼好?」
豺狼虎豹?這個形容還真是貼切!璟萱略微不快,倒也不屑發作,在一旁尷尬不語。
這還不算,那個老嬤嬤立馬轉向了璟萱罵道,「你這個妖女!你要對大皇子做些什麼?!」
璟萱一怔,怒意頓起,她還真沒想到這個嬤嬤有這麼大的膽子,她強忍著怒氣就要說話卻被婉菊先接了過去,「嬤嬤在宮中這麼些年就是這麼和主子說話的嗎?還請嬤嬤自持身份!」
只听見那個老嬤嬤更加激動了起來,指著璟萱就罵道,「我說錯了嗎?!你個妖孽!掉進了井底都死不了,你竟然還敢禍害皇嗣!你這個妖孽!你克死了你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夠嗎?還要來禍害皇後的孩子!」
這幾聲罵語之下,只听見 里啪啦幾聲,仿佛桌上的盤子全部都掉到了地上。
只听見紛亂的腳步聲,殿內似乎鬧了起來,璟萱下意識地起身向後退了一步。
「你這個妖孽!你還敢叫人抓我!頤貴嬪毒害皇嗣啊!頤貴嬪毒害皇嗣!」
璟萱頓時焦躁了起來,正想叫人處置那個老嬤嬤,就听見一個稚女敕的聲音道,「李嬤嬤,你閉嘴!別再鬧了!」
此話一出,那個聲音徒生了幾分威嚴,「嬤嬤!你這是要做什麼?!我並沒有什麼事?你為何要這樣針對頤娘娘?!在你的眼里到底還有沒有規矩!」
璟萱為之一震,這是個五六歲的孩子說出的話嗎?
只听見那個李嬤嬤委屈地哭喊了起來,「大皇子,老奴是為了你好啊!你可是老奴一手拉扯大的,老奴絕不能讓妖孽禍害了您啊!」
「李嬤嬤,不許再說了!」大皇子道,「我這就回去了,你也不許在這兒待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