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淒厲的喊叫聲騰空而起,盤旋在雪舞殿之上久久不散,那喊聲之中,夾雜著不服,倔強,噬人的恨意,還有那污人清听的辱罵,唯獨,少了那份懺悔。
若是你此刻願意求饒,本宮也許還會放過你。沒想到,你還真是冥頑不靈,璟萱靜靜地瞧著殿中的這一幕,在心中嘆息,听著那慘叫漸漸淹沒在了紛亂的腳步之後,看著地上空余鮮紅的抓痕,心中竟多了幾分暢快。
這樣,算是出了一口惡氣了,只是錢姬尚未被處死,如此罪責,還是輕了,不足以平息一位失子母親的怨憤。心中的怒火仍未全然熄滅,璟萱又開始忖著下一步。
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旁的報復與懲罰,也是後話了。璟萱將手放在了婉菊手中,正想同婧瑜一起回宮,卻听見身後一個熟悉的女聲冷冷道,「貴嬪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聞得此言,璟萱微微一滯,只是微微地頜首,就在婧瑜憂心的注視下被秋境牽到了一旁。
這里是宮殿的一角,大半的宮人和侍衛都隨著錢姬離去,這里異常地安靜。
忽而,听見秋境諷刺的冷語,「貴嬪娘娘今日收獲不小啊。」
收獲?
璟萱微笑,她自知這些事瞞不過秋境,也不否認,只道,「這世間的因果報應大抵就是如此,誰也沒有收獲,只有無盡的報復。」
「貴嬪娘娘真是心智清明,對世事洞若觀火,貴嬪娘娘鴻福齊天,這眼楮恢復地如此之快,實在是讓下官驚詫。」秋境道。
「全是托太後的鴻福罷了。」璟萱也不瞞著她。
秋境雙目微闔,似是難以置信,「難道這次也是太後的主意?」
璟萱輕輕地搖了搖頭,笑著反問,「說起今日之事,秋大人明察秋毫,博古通今,作為侍奉楊嬪的女官,又怎會犯下如此錯漏?還這樣輕易地放過了本宮?」
秋境冷哼了一聲,「多謝娘娘夸贊!你的所作所為,本座一直是知道的,你的計謀並不在傷害楊嬪之上,只是想扳倒錢姬罷了,況且錢姬的那味湯里本身就下了罌粟殼,若不是你下了那樣重的毒藥,又故意讓本座發覺,恐怕楊嬪會長久地受到折磨。還不如將計就計。」
「既然秋大人是個明白人兒,也無需本宮多言了。此次的事件的確是本宮讓秋大人為難了,自此,本宮起誓,絕不傷害楊嬪月復中胎兒,來日,若是秋大人有什麼需要幫助的,盡管向本宮開口!」
秋境微微頜首,算是應允了這一樁事。不由地嘆息了一句,「其實本座倒沒有什麼問題,只盼著以後同娘娘井水不犯河水就好,只不過皇上心里有數,還請貴嬪小心!」
璟萱無聲地笑了,談笑間忽然時光交疊,憶及前幾日清晨醒來,那刺痛眼的微光,朦朧之中,一個模糊的熟悉身影由遠及近,白色的衣衫,翩然的身姿,就在她就要伸出手去緊緊抓住眼前的那個人,卻聞得一個熟悉且驚喜的女聲,「娘娘!」
璟萱這才完全清醒了,她驚詫地打量著周圍陌生的環境,心中的喜色頓生。
「娘娘,您復明了!」婉菊驚喜地叫道。
璟萱難以置信地張開了眼,光芒親近瞳孔的那一霎那,竟如獲得了新生般喜悅,她熱淚盈眶地抓住了婉菊的手,不知所言。
二人沉默良久,只剩下滿滿的感激與感動。
就在婉菊驚喜地叫道,「恭喜娘娘!恭喜娘娘度過苦難,奴婢這就去告訴他們!」
忽而,璟萱牢牢地抓住了婉菊的手,「不!不可以!」
在婉菊一頭霧水的注視之下,璟萱嘆息道,「還不到時候,該說的時候,我會說的,一切如常吧。」
由此,才有了今日暗害錢姬一事的條件,其實今日之事,永煌並非不清楚其中緣由,他的不挑明、不發作,讓璟萱愈加不懂他的聖意,只感到一股隱隱的森寒。
「其實娘娘對付錢姬大可用別的法子,何必把楊嬪娘娘嚇成那樣,她本身就是膽小之人。」婉菊牽著璟萱走在回宮的路上。
璟萱無聲地笑了,「她膽小?她若是膽小,就不會做出那等陰損之事了,以我看,倒是無比地狠心……你以為楊依依就是什麼好人嗎?」。
「娘娘?」婉菊驚詫地應了一句,不由道,「娘娘是發覺什麼了嗎?」。
「你還記得她送給本宮和莊姬的那一對手鐲嗎?」。
「莫非……」
「她的用心還真是精巧,本宮將那對鐲子給了閆染,這才知道,其中含了多種藥材和香料,麝香什麼的,都已經是這其中最平凡的把戲。那對鐲子里還藏了風干的見血封喉的汁液。那汁液的氣味讓人血聚不暢,因此,莊姬姐姐的身子才會一天比一天差,別說有孕,連供養自己的氣血都虧得甚多。」
婉菊一臉驚駭,「這麼說,那次莊姬小主陷入險境也是……」
璟萱深嘆了一口氣,「正是那鐲子引起的,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大抵就是如此。」
「娘娘……這……」
「此事本宮還沒告訴莊姬,你也就當作不知道好了。別和旁的人提起。」璟萱提醒道。
「是。」婉菊應了一句,「娘娘以後還要多加防範了。」
「這個自然。」
這場鬧劇之後,後宮忽然平靜了好些日子,只是太後沒有來由地大病了起來,皇後也不如往日精神。
懷有皇嗣的楊依依越發得寵得臉了起來,幾天下來,皇上對她的關懷遠勝于新貴得寵的吳煙嵐,而楊依依宮中藏有女官的消息也不脛而走,令後宮眾妃稱羨之余,這後宮怨氣所鐘之處,亦驟然換做了楊依依的景泰殿。
眾妃雖恨得咬牙切齒,但是礙于錢姬謀害皇嗣遭了重責,後宮諸位倒也不敢貿然行動,這風口之上,還不如多放些心思在挽回君心之上。
幾日後,便是宮中張燈結彩的除夕了,此次除夕之夜,一如往日,點亮了千萬盞燈籠來取光照明,又添了不少花燈,那爆竹喜樂之聲更是不絕于耳,熱鬧非凡。
「這里很美!」璟萱不由地贊嘆道。
大雪停了好幾日,這行宮逐漸褪去了銀裝素裹,現出了那雍容華貴的底蘊,碧瓦朱檐,雕梁繡戶,輝煌金碧,看得出來這里才是皇家用心打造的華貴之處,若非大雪掩蓋,又近幾日才得見光明,璟萱一早就要贊嘆了。
「除夕宴飲只怕會更美。」婉菊意味深邃地一笑,「娘娘以為如何?」
是了,竟然差點忘記了恩答應的那番提議,除夕之夜,眾姐妹的技藝,只怕才是真正讓人炫目的,璟萱會心一笑,「患有眼疾之人不必參與,也看不見什麼,她們的那番苦心,不都是為了寶座之上,黃袍加身的那一人,咱們何必攙和?這除夕宴飲,咱們就在一旁,只顧品酒嘗菜就好。」
婉菊看著璟萱臉上的那抹淡漠的笑意,竟覺得有些失真,不禁月兌口,「娘娘,奴婢斗膽一言,您可是真的對皇上死心了?」
「死心……」璟萱愴然笑道,「他對我有過心嗎?」。
「娘娘……奴婢听聞皇上早些年間就已經將真心賦予一民間女子,若要深究起來,只怕他待宮中的妃嬪多是無情的。」婉菊沉吟道,瞧見璟萱黯然的臉色,警醒了一句,「若皇上是個無心人,您也要做個無心人,這才是宮中的生存之道。」
「像她們那般獻媚奪寵嗎?」。璟萱只覺得惡心,這宮里的一切都無比惡心,夫婦之間別說天下女子渴求的愛情,就連親情都沒有吧?她不禁想起西宮的死相,這宮里的女人,對于他而言,就是布局的棋子,那些憐憫,那些愛護,從不是來自心底的心疼和愛意,不過是擺布棋子的工具。
「娘娘,無論您對皇上有何意見,這宮中的女子,總是要靠著恩寵過活的,您也不例外,除非……您能找到更好的靠山,比皇上更加可靠的人。」婉菊猶豫著,說出了這番話。
「那你以為,今夜,我該如何?」
「羽舞。」婉菊吐出了這二字。
「羽舞?」璟萱苦笑,「我這瞎眼之人怎可作舞?」
「娘娘,這羽舞,作為祈福的舞蹈,主要講究的是節奏和韻律,再說了,娘娘熟悉羽舞的儀態和動作,自然能把握地好。」婉菊道。
「別拿我尋開心了,這晚上可就要演了,現下怎麼練得好,恐怕連樂工都難以找到吧?」
「若是娘娘願意一試,奴婢也願意為娘娘盡力!」
今晚會是最好的奪寵時機嗎?自己的眼楮已經恢復,平日里裝成那樣,已經很是辛苦,今晚,若是如此一舞,很有可能被人發覺,也很有可能重得聖恩。
「娘娘……娘娘……」婉菊見璟萱失神,連喚了好幾聲。
重得聖恩有什麼不好?另一個聲音在心中響起,你的奪權,你的爭寵,是為了你自己的榮華富貴嗎?難道你忘記了承寵的初衷?
「去取我的舞衣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