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公趕忙止住了婉菊的問話,道,「姑娘很清楚這里不是先皇的靈堂。」眼中閃過一輪精光,「何必明知故問呢?」
「那麼敢問公公在這靈堂之中祭奠的究竟是何人?」婉菊月兌口問道,旋即目光躲閃,加了句,「公公若是覺得不便,大可不必說了。」
文公公深嘆了一口氣,道,「其實頤貴嬪娘娘平日里給奴才的恩惠,奴才是知道的,只是此事,奴才實在無法告知,皇上可是連奴才都沒有告訴啊。」
婉菊錯愕,文公公自皇上幼年就伺候皇上,一直是皇上的心月復,他竟然也不知道這事。「那這里是何人布置的?還弄得這麼莊重?奴婢雖在宮中不久,但是也知這塊地方已經廢棄多時。」
「姑娘聰慧!這里本來是一個廢棄的廟宇,不久前仿佛是皇後娘娘著意將這里改動了下,那棺材里的人兒似乎也是皇後娘娘送來的。」文公公作揖道。
皇後?!是皇後派人送來的?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了婉菊心頭。
忽而,一陣犀利可怖的叫聲響徹雲霄。
「皇上!不!不要!來人吶!來人吶!」
門外的奴才們聞得此聲,再也按耐不住,猛地奔到了門口,不停地拍打著已經破損的木門,躊躇地叫喚著,「皇上!奴才們可以進去嗎?」。
就听見一聲,「快點攔住皇上!你們快些進來!皇上要撞棺了!」
奴才們這才推門而入,圍在了永煌和璟萱身邊,七手八腳地緊緊地抓著兩人。
永煌一臉頹喪地跌坐在地上,不能自已地掩住了憔悴的面孔。
「皇上!」
「皇上!」
此起彼伏的叫喚聲四散而起。
璟萱也無力地跌坐在了一旁,心靜下來,疑竇頓生,這個女子已經看不清相貌了……皇上為何如此確信是自己?
幾位殿內的奴才好奇地往棺材里瞄了幾眼就一頭霧水地看向永煌和璟萱。
璟萱騰地跪倒在永煌面前,梨花帶雨道,「皇上!您是天子!您擁有天下百姓,您擁有一眾妃嬪,還有您的母親!他們都不能失去您!您不可以這樣不負責任地離開!」
永煌頹喪地掃了一眼璟萱,緊接著,似是剛剛注意到周圍的人,冷斥了句,「你們都滾開!沒有朕的命令,無需再次進來了!」說著,便甩開了那些奴才的胳膊。
幾位奴才也是頭一次見到永煌如此失控,都靜駐一旁不肯動彈,面面相覷。
眾人在屋中驟然靜默了起來,這股靜默像極了暴風雨之前的平靜,醞釀著沖突,甚至是殺戮。
「朕再說一遍,滾開!否則朕就讓全部人頭落地!」永煌恨恨道。
直到這時,文若海才帶領著一眾下人依言退下。
璟萱伏到了永煌膝蓋上,神色戚戚,「皇上,還請皇上節哀順變!」
忽而,一陣撕扯的疼痛從腦後傳來,璟萱吃痛地叫了一聲,任著永煌抓著自己的長發,「皇上……」
「你讓朕如何節哀?這是朕一生之中最愛的女子!」永煌狠狠地瞪著璟萱。
「皇上,這遺體是如何得來?皇上不是還沒去邊疆嗎?」。璟萱齜牙咧嘴地問了一句,只感到那雙手的力道逐漸放松了些,「這具尸體面容難辨,皇上又是如何分別的呢?!」
永煌的手驟然松開,璟萱冷不丁地向一旁摔去,驚懼地瞧著喪失理性的永煌。
「朕知道是她……朕知道是她……」永煌就這樣頹廢地念叨著,忽而轉向璟萱,「她的腿上還有傷,是朕那年跟她騎馬時,她不慎從馬上摔下來,腿上和後背都留下了難以抹去的傷痕……這就是她啊。朕不想承認都不行。」
什麼?
璟萱顧不得惡心,趴在了棺材邊上,細瞧著這個女子的身形,的確有幾處能看到明顯的外傷痕跡,這就是自己?
微微鎮定了些,璟萱轉向永煌道,「皇上……還請皇上振作!皇上……」說著,她緩緩向前踏了幾步,正要伸手去扶住永煌顫抖的肩膀,那雙縴細的手就猛地被人抓住,只見永煌雙目通紅地盯著璟萱。
「你要朕如何能夠振作?!她已經去了!」永煌撕心裂肺地大叫著。
那雙目之中噬人的悲痛涌進了璟萱眼中,她驚愕地說不出話來,原本溢了滿心的恨意竟然在此刻微微融化,竟有一股沖動,想要讓她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只為了眼前的人不再是那樣悲傷。
「皇上?!」永煌忽然冷笑了起來,那刺耳的笑聲里寫盡了諷刺,「朕要皇帝的這個身份有何用?難道就是為了親眼見證自己所愛的人這麼死去?!」
璟萱愣了愣,她難以遏制地抱緊了永煌,眼中含淚,「皇上,請您保重龍體!」
感覺到這個溫暖的懷抱,永煌下意識地身子一僵,雙目淚下,狠狠地推開了璟萱,「朕努力的一切不是為了你們這些女人!」
身側長劍頓出,燭光之下,那銀劍閃爍著寒光,永煌那有力的雙手狠狠地抓著劍,青筋暴露。
「皇上……」璟萱被推到在地,眼中閃著淚光,緊緊地抓著永煌龍袍的一角,「皇上!即便您不為蒼生百姓著想,也要為太後想啊,況且……她已死,她會希望你也追隨麼?她若是真的愛你,定會希望你為天下蒼生謀利!」
永煌一怔,端詳了下手中閃著寒光的劍,失神道,「朕曾經與她立誓,如若一方不幸,另一方絕不苟活于世!」
原來你還記得……璟萱淒冷地一笑,既然如此,為何你又要那樣無情地流放我?為何不相信我?她忽然放開了手,「皇上……如果您要追隨,便去追隨吧!只是請皇上不要牽連了臣妾。」
永煌震驚,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瞧著璟萱道,「你說什麼?」
璟萱神色冷然,「此處唯有你我二人,若是皇上就這麼去了,臣妾定是月兌不了干系的。皇上既然只是想追隨心愛之人,為何要牽連上臣妾呢?臣妾還想多活些日子。在這宮中就算是再寂寥,也是錦衣玉食,也比在陵墓里冷冷的要好上許多。」
永煌驟然大笑了起來,瘋狂地將劍抵上了璟萱的喉嚨,「你竟然是這樣想的?!你是朕的女人!你竟敢這樣對朕不敬!不為朕著想!」
璟萱無畏脖頸上的寒意,她稍稍躲開了些,不以為意地一笑,「那皇上,您為您的妃嬪們想過麼?您可曾想過,您死後,她們過得是怎樣悲慘的日子?難道你愛的人才是你的女人?其余的妃嬪,哪怕是為你生兒育女的人,哪怕是你的妻子,這都不是你的女人麼?!那我為何要為你這樣的男子著想?你連凡夫俗子都不如!」
「放肆!」
一聲呵斥之後卻沒有璟萱意料之中的疼痛,她緊張地睜開眼看著頹喪地跌坐在地上的永煌,深吸了幾口氣。
此刻,今夜,太後宮中。
太後翻來覆去,已經是半夜,她卻全無睡意,不禁喚道,「綠筠,你在嗎?」。
綠筠姑姑匆匆忙忙地從正殿踱進了內殿,道,「太後娘娘,您喚奴婢是有何事麼?」
太後坐起了身,「皇後最近很不安分,你備好哀家送給皇後的禮物,哀家明日去見見皇後,這婆媳之間也不能總這麼冷著。今個兒你可有留意到什麼?」
「太後是指那口棺材?」
太後點了點頭,眯起眼狐疑道,「那棺材里頭是何人?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綠筠茫然,猜測道,「您是指那棺材里的是璟萱小姐?」
太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璟萱那丫頭的確是死了,只是哀家不曉得今日搬進宮里的那死人是不是璟萱的真身罷了。」說著,太後雙手合十,念叨了幾句,輕輕地搖了搖頭,「真是作孽,這孩子死後都不得安寧。」
綠筠似懂非懂地頜首應允,「太後是想去多囑咐皇後娘娘幾句嗎?」。
「囑咐有用麼?那孩子的心里眼里容不下任何妃嬪。」太後無奈地嘆息道,「當年也怪哀家,想來,若是這璟萱成了皇後,會比她寬厚許多。不會像她那樣霸道專橫,連朝政都要諸多參與。實在是藐視皇權!」
太後說到最後語氣越發激烈了起來,憤憤地瞪著前方。
「皇後的家族已經沒落,太後若是壓低皇後的氣焰,有的是辦法,何必同自己生悶氣呢?」綠筠勸道。
「哀家何嘗不想?!可是……哀家不能不念及當日她博爾濟吉特氏給予的恩惠,這博爾濟吉特氏的勢力還沒有被完全瓦解。況且,哀家不能不顧皇上的賢德之名。他此前彈劾了諸多大臣,朝廷上紛紛議論著‘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若是這個還廢了皇後,只怕朝廷會更亂。」
太後無奈地道出了這番話。
「太後為難,皇後亦為難,太後何不同皇後好好相處?彼此互利?」綠筠道。
太後擺了擺手,「罷了,哀家也乏了,你去派人盯緊些,哀家今晚總是心煩,記著,如有任何異況,都要及時通知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