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原來你這麼想的啊!
那敢情好,我跟你說啊,這事兒還真不賴我,百分之八十八的成功率,她偏要渡劫失敗,我也沒辦法呀你說是不是?再說了,她渡劫失敗,本該‘神魂俱滅’、‘萬劫不復’的,還虧得有我那‘三件套’保駕,所以三魂七魄才得以幸免。
然後呢,我跟你說啊……
滿月復如話家常一般的閑言碎語,此時此刻,面對君皓那具寂寥、落寞、孤苦猶如失魂落魄般的身影,結果全都卡在文斌嗓子眼里面,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腦海中,情不自禁又浮生出,今天早上,羅君皓在清晨的霧靄中撕心裂肺地哭喊、咆哮,瘋狂地發泄,就仿佛傾盡了渾身上下所有的生命力一樣,那副幾近痛不欲生的模樣。
心中,只覺得隱隱作痛。
面對這樣悲痛欲絕的一個人,他又怎麼能夠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肆無忌憚地跟他開玩笑呢?
他做不到啊!
而羅君皓,雙手捧著大半碗漆黑的湯藥,倚坐在床榻之上,至始至終面朝窗外,就仿佛一具木雕泥塑一樣,紋絲不動,甚至連回過頭來看文斌一眼,請他坐下來敘話這種最基本的禮儀,也無法顧及。
這已經不是‘失不失禮’的問題了。
他的心,隨著璟萱姑娘的香消玉殞,已經徹底冰冷、破碎,化為死灰,對什麼都再也提不起任何興致來了。
這時候的羅君皓,只怕根本不消許慕遠任何苦心積慮地打擊、栽贓、陷害,自己亦會猶如深陷泥潭一般,不可自拔地頹廢、墮落,將自己大好的錦繡前程荒廢為一片虛無。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夠再重新堅強起來?
而這個,才是文斌所最擔心的。
他很想跟他說些什麼,可是,他就那麼杵在那里,卻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透過格調清雅的空間,耳畔跌宕著窗外婆娑的樹影在清風下‘沙沙’作響的聲音,有蟲鳴,有鳥叫,還摻雜著廚房里煎煮草藥所發出來的‘汩汩’作響的聲音。
一時間,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末了,他說︰「你走吧。」
依然是頭也不回的。
直到這時候,文斌才恍若心驚一般,如夢初醒。
他並沒有走,反而是從旁邊拉過一把椅子,好整以暇地在羅君皓床榻之前坐了下來。
「……」
「……」
二人默默以對。
又半晌,羅君皓終于詫然地回過頭,看見文斌一雙手扶著膝頭,正往前探出半個身子,憂心忡忡地望著自己。
「我沒事,」幾乎下意識地,孤傲逞強的一句話從羅君皓嘴里月兌口而出︰「你不用為我擔心。」
他似乎還想笑,可嘴角牽扯出的那一抹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文斌什麼也沒說,只是皺緊了眉頭,更加悲哀地望著他。
兩人之間,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良久,羅君皓仿佛想起來什麼,仍不甘心地試探道︰「她可留下任何遺言?」
「嗯。」文斌點點頭。
「說什麼?」
不知怎地,羅君皓突然覺得一顆心懸了起來。
「希望我能夠替她將遺體交還給她的父母。」文斌實話實說。
「就這個?」
「嗯。」
「還有呢?」
「希望她的父母勿以她為掛,自己要好生保重身體,希望‘斑陀羅’家族千秋萬代,福祿永昌。」
「哦。」很顯然這些都不是羅君皓所期望听到的,于是他騰出只手,扶著床沿,半撐起身子,緊盯著文斌,又再追問道︰「還有呢?」
「沒有了。」
「沒有了?」
「嗯。」
「真的沒有了?」
「嗯。」
「從頭到尾,她就一個字也沒提到我?」
「沒。」
「……」
「……」
文斌敢對天發誓,他跟他說的,都是大實話呀!
可偏看見羅君皓整個人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又頹廢地重新躺回床上,興趣缺缺地往另一旁別過臉去,再懶得看他一眼。
「你走吧!」這一回,他語調更加堅定地下了逐客令。
嘛嘛!
瞧瞧這都啥人性?別人關心他,他無動于衷,問完他想要知道的話,連個‘謝’字都沒有,轉過背就叫你走人了。
哪這麼好的事情?
文斌悄然眯起雙眼,嘴角泛起一抹促狹的笑意。
「咳,」他低調地嘆了口氣,平淡地陳述道︰「某人叫我帶話給你,叫你去‘暮光城東’的荒山坡腳下來找她。」
「誰?」
「我不知道啊,」文斌裝傻,故作惘然道︰「她說你認識的。」
羅君皓覺得煩死了,想也不想,直接拒絕道︰「我現在誰都不想見。」
「她還給了我一樣東西叫我帶給你……」
「叫他滾。」
「……」
呃,那個,你這樣不好吧?
文斌汗顏,想想,又補充一句︰「那,東西我擱這兒了,就先走一步了。」他說著,將璟萱姑娘交給他轉交給羅君皓的手帕放在了床頭櫃上面。
羅君皓閉目養神,不說看,就連哼都懶得哼一聲,直接假裝充耳不聞。
文斌言盡于此,再也無話可說,便出來了。
羅君皓一個人倚在床上,好久,方才長長嘆了口氣,坐起身來,將手中那大半碗漆黑的湯藥一飲而盡。
然後,就在他轉過背往床頭櫃擱碗的時候,忽然看見了那張手帕。
整個人就好像剎那間被雷劈中了一般,定了一下。
下一刻,他‘騰’地一聲從床榻上跳了起來,將碗往床頭櫃上一丟,驀然將它攥在手中,展開,看見那熟悉的款式,以及手帕右下角那一個‘羅’字。
羅君皓那張臉,簡直就好像開花似的,在片刻的出神之後,緩緩綻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天不絕人之路也!
「……」
當在廚房里負責煎藥的雲帆听見羅君皓那跟傻瓜似的笑聲,並火速趕到之時,看見那家伙早就從床榻上跳了下來,正光著腳丫子踩在地板上,翻箱倒櫃地大肆找衣服。
他愕然地瞪他。
「我活了!我活了!」那家伙探出頭來,興奮得一邊手舞足蹈,一邊語無倫次地叫嚷道︰「不用再煎藥了!我好了!哈哈!雲師弟!辛苦你啦!你太可愛了!」
「……」
雲帆張口結舌,一臉跟見了鬼似的表情。
這、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以為她死了,可是實際上她還沒死!」羅君皓哈哈大笑著,歡欣雀躍地嘗試著跟他解釋道︰「我現在就要出門去找她!我要帶她回來,讓她拜入‘千佛寺’,修仙悟道,從今往後,我們兩個就可以再也不分開了!」
「啊。」
雲帆听得個雲里霧里的,還是沒懂。
然後就看見羅君皓眉開眼笑地抱著一大堆衣服沖進了左手邊的偏房。
「……」
什麼什麼什麼的,把雲帆還唬得一愣一愣的。
緊接著,他又听見羅君皓心情愉快地在那里面哼著歡快明朗的小調。
雲帆真有點二章和尚模不著頭腦!
剛剛,好像也就文師弟來過吧?
他究竟給他服了什麼靈丹妙藥,竟然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將那麼一個失魂落魄、瀕臨垂死的人,給治成這樣了?!
真神奇啊……
不過,無論如何,就算發瘋也好,他現在這個樣子,可比方才躺在床榻上半死不活的模樣好太多了。
想到這里,就連雲帆也不禁搖了搖頭,莞爾笑了起來。
……
「孩子,」昊天依然是那副抄起雙臂,凌空浮坐,順便優哉游哉地翹起二郎腿的模樣,他一面聚精會神地望著眼前同樣懸浮于空的‘動態地圖’,一面面色凝重地深深嘆了口氣,告誡身旁的小徒弟︰「你這麼做不好。」
「我拜托你哦!」同樣正聚精會神地凝視著眼前懸浮于空的‘動態地圖’的文斌超無語地扭過頭,正面藐視他︰「我們兩個,究竟是誰不好,麻煩你搞清楚了再說好不好?」
咳!
這師徒兩個,究竟怎麼回事呢?
原來,之前文斌去羅君皓那里探病,順便為之送去‘定情信物’的時候,昊天閑的無聊,便丟了一枚‘記憶塵沙’在他身邊(存在十二小時而後自動消亡的那種類型),接著,師徒兩人從別人那里出來,又回到自己借居的那座‘吊腳樓’,然後就窩在臥室里,將‘動態地圖’當做‘觀摩視頻’,偷偷躲在暗處聚精會神地‘看好戲’呢!
說起來,這壞事怎麼也得算在那不著調的‘孤魂野鬼’身上吧?文斌都還沒說他呢,轉過背那家伙反而還怪起他來,說他‘這麼做不好’。
究竟是誰不好哦!
這人臉皮子厚得跟城牆似的!
嘖嘖,他還真好意思呀!
昊天在那里大搖其頭的同時,文斌也忍不住一個勁兒地左右搖晃著腦袋。
于是這五十步感慨著一百步,一百步倒打一耙栽巫著五十步,兩人互不相讓,一邊打著口水仗,一邊仍然聚精會神地看著‘觀摩視頻’。
什麼‘這麼做不好’、‘那麼做不好’的,哪有那事兒!
別看這兩人嘴里嘀咕,互相埋怨,可真就沒一人覺得哪兒不好了,照樣在那里看得個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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