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套咒語下來,它還需要再念多久呢?
文斌對這個問題真沒興趣。
他在滅掉第三只鬼面蛇妖戰士之後,抬起頭來,再看見它們的時候,確實為其攻擊手段的‘原始’驚訝了一下,而下一刻,一柄短刀已經迂回宛轉,繞到背後,‘噗’地一聲,從其中之一的背心處深深地插入,破胸而出,‘仁道’地替他終止了那一場‘病態的申吟’。
與此同時,十數道亮紫色的浮光接踵在文斌頭頂三丈開外的半空中依次閃爍而過。
緊接著,他就好像早有預感一樣,拔足狂奔,飛撲向最後一名雙手高舉,正處于施法狀態之中的‘鬼面蛇妖法師’。
隨即,十數道驚雷閃電‘ 里啪啦’地落下來,無一例外地在磨石地面上砸出焦糊的深坑。
一道都沒有劈中文斌。
裊裊白煙升華之時,他已經跳了起來,將右手中的匕首送進了最後那名凌空浮坐于水晶球上的鬼面蛇妖法師的咽喉之中。
從這邊到那邊。
噗——
再抽出來的時候,一抹子鮮血暴噴而出。
這時候的鬼面蛇妖法師,究竟會有一副什麼樣的表情呢?
落地後的文斌揮舞著手臂,如同丟垃圾一般隨意將它棄之于一旁,根本就沒有興趣去研究這個問題。
並不是因為‘道不同,不相為謀’的緣故,而實際上,文斌認為這根本不足以成為分辯敵我雙方的道德底線。
他之所以要下狠手殺它,只是因為它率先企圖想要置他于死地,如此而已。
簡單到殘酷的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
文斌發現,時至今日,自己也算是歷練出來了。
他正這麼想著的時候,又再度看見數十只鬼面蛇妖沖出了水面,往自己撲襲而來。
雙方很快又陷入你來我往的殊死搏殺之中。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也還好辦,什麼恃強凌弱,以多欺寡,都在文斌可以忍受的範疇之內,反正,眼前的局面,也不是第一次遇見了。
可問題在于,就在雙方交戰開始之後不久,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瞄見巨大的圓形湖泊對面,不斷有三兩成群的‘奴隸’們(由其姿態及其穿著可知)從湖中跳出來,倉惶奔逃向遙遠的密林深處。
其中包括大量未成年的少年兒童,老弱婦孺,更甚者,拖家帶口,懷里抱著,背後背著,手上還牽著兩個。
從湖中逃逸而出的奴隸數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這是什麼情況?
集體越獄麼?
文斌沒明白。
當然如果光是如此,那他看見和沒看見也沒啥兩樣,可問題就在于,後來,從湖泊中跳出來的,不僅僅只是衣衫襤褸,悲慘淒苦的奴隸們,還包括手持屠刀的鬼面蛇妖族戰士。
……說不清那是戰士還是屠夫,或者看管奴隸的監工?反正在文斌眼皮子底下上演的,就是一群凶神惡煞的儈子手毫無人性地屠戮弱者的劇目。
手起,刀落。
一刀一個!
那殺得,跟上演恐怖片似的,一聲聲慘絕人寰的瀕死的哀嚎,讓人打骨髓里心悸。
就因為這個,惹得被群起圍攻的文斌意識分散,可沒少挨刀子。
他不忍視若無睹(雖然此時此刻他自己也已經是身處險境),仍然堅持分出可遠程操控的三把‘飛刀’,過去幫助那些受到苦難壓迫的可憐的人們。
這些都是真實的嗎?
亦或和周圍布景一樣,仍然是幻覺呢?
文斌不清楚。
他只曉得,無論是真是假,自己絕不能坐視這樣的慘劇發生,而無動于衷!
沒有了三把‘飛刀’的輔助,他仍然可以施展其他的戰斗技巧與身邊一群鬼面蛇妖戰士/法師彼此征戰,而他們呢?那些女子、老人甚至是孩子們,他們要依憑什麼才能抵擋得住那些儈子手手中殘酷的屠刀?
他不能袖手旁觀!
文斌只是一個人,一名還算是比較單純的少年,他看不慣這樣悲慘哀絕的屠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這已經觸及到他的道德底線,他還做不到視若無睹!
所以,無論再苦,再難,他仍然決定分出一部分意識,去兼顧他們那邊的戰況,盡可能地爭取在惡魔的屠刀下,保護每一個企圖逃離現場的奴隸。
至少,堅持到他自己能夠從這邊混戰中分出身來……
過程是艱巨而苦難的,因為要在這樣一種束手束腳的情況下,面對數十倍于自己的敵人,只能說是一種在生死線上苦苦掙扎的親身經歷,有時候甚至幾乎都要絕望了,可一想到自己要是放棄反抗,不僅僅是自己,就連自己所竭力維護的,也同樣會一起消亡,他就不得不又重新鼓起極大的勇氣,拼死反抗!
……終至遍體鱗傷!
在這一過程中,他也曾听見從圓形湖泊對岸傳來的只言片語的對白(當然只是其中以‘諸世界通用語’表現出來的部分)。
「為什麼?你們不是答應做完這一季的工作,就放過我們的嗎?」
「為什麼還要追殺我們?」
「不錯,我們是曾經答應過要放過你們。」
「可是,你們看不見出現外來入侵者了嗎?不消滅了他,我們怎麼能夠安心放你們走呢?」
「想趁亂逃跑,門都沒有!」
「……」
都不知過了多久,身邊企圖圍剿自己的鬼面蛇妖戰士/法師們,都被文斌一個人屠戮殆盡了,這時候的他,已經身負重傷,因為失血過多,而痛苦得恨不得立即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可是他不能。
他覺得自己仍然有未完成的使命在身,還不能就此罷手。
于是,他又拼著最後的力氣,繞道過去圓形湖泊的對岸,與那些殘黨余孽,繼續廝殺。
這些人,大約並沒有經過什麼正規訓練,比之前那群鬼面蛇妖戰士/法師要更好對付許多,又因為沒有了牽制的緣故,文斌收拾起殘局來,更加得心應手。
就和之前它們對待逃逸的奴隸一樣,文斌同樣是一手一個。
手起,刀落。
光華流瀉之間,輕易地收割著靈魂。
殘酷嗎?
殘酷的。
可是還有別的任何辦法嗎?
文斌還沒有想得出來。
他看見又一名背後背著幼兒,手中牽著另一名五六歲大孩子的骨瘦嶙峋的女子,艱難地從圓形湖泊中跳出來,倉皇失措地往遠處逃去。
還沒逃得出三丈開外,便又看見另一名手持彎刀的儈子手從湖水中跳出來,高舉殺人的利器,往那名可憐的女子大步流星追了上去——
不!
文斌心中凜然,奮不顧身撲躍過去,將那名女子及她的小孩一並護在自己身後的同時,一刀將那名儈子手劈成了兩半。
熱血飛濺,零星撒落在文斌早已經是渾身浴血的臉上、身上。
依然有一種仿佛灼燒般殘酷的疼痛感,可是他已經麻木了。
隨後,又更多的儈子手從湖中跳了出來,舉刀來襲。
下意識地,文斌就好像護崽的老母雞一樣,背向女子,張開雙臂,竭力維護著她以及她兩名幼子的安危。
「快逃!帶著你的孩子,快……」
噗!
最後一個‘逃’字還沒有來得及說得出口,就看到一把短刀從背後戳穿了自己的身體,從前端冒出鋒銳的刀刃。
刀刃上,鮮血殷紅。
文斌詫然回過頭,看見那名女子驚怖地大瞪著雙眼,一手緊緊地牽著她的小孩,一手惶恐地捂著嘴唇,一邊往後退去,一般顫聲跟他道歉︰「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
驀然之間,劇烈的疼痛,憤慨,悲哀,淒惶,一齊涌向腦際,文斌瞠目結舌,一時間真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然後他看見那名女子猶似報著巨大的期望,望向對方那為數眾多的儈子手,哀求道︰「我殺了他了……我已經殺了他了!你們可以放過我,我的孩子,還有我的族人了吧?是不是?你們答應過我們的!」
「是的,是的,你做得很好。」對方欣然答道︰「將他的頭砍下來,然後你們所有人都可以重獲自由了!」
「……如果我照做,你們就會兌現承諾,對嗎?」女子瑟瑟顫抖著,從對方一人手中接過一把大刀。
「當然∼」回答很簡單,只有兩個字。
于是那名女子轉過身來,持刀面向因劇痛而頹然跪倒在地的文斌,悲哀地望著他,顫栗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這麼做的!」
啊,是啊,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
文斌抬起頭來,望向她的眼神,已說不清是哀傷,淒楚,悲涼,絕望,還是無可抑制的憤怒亦或冰冷的嘲諷了。
真的很諷刺!
那麼復雜的迷宮,那麼多的強敵,那麼九死一生的經歷,他都捱過來了,最後的最後,竟然要死在一名被他救下一命的奴隸女子手上。
被她親手虐殺!
文斌覺得很悲哀,很悲哀,他想哭,卻無淚,盛怒到了極致,竟然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呢?
為什麼呢?
到底錯在哪里?
他想不通。
直到刀光落下來,所有的知覺都在剎那間離他遠去,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
……
……
……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看見老師正凌空浮坐于自己身前,百無聊賴地下著一盤虛擬的棋。
「啊,你醒啦!」他看見他,信手收了棋盤,眯起雙眼,欣然笑道︰「雖然並不是滿分,但還是要恭喜你闖關成功,並且成績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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