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蕩記 第二十八回 消北司抑南衙呼風喚雨3

作者 ︰ 北石2009

便見劊子手各舉手中的鬼頭大刀,亮光閃處,「 嚓」之聲不絕于耳,見得三千余顆大好頭顱滾落于地。一時之間,五鳳樓下,尸堆如山,血流成河。陰風吹過,陣陣腥臭之氣撲鼻而至,令人窒息。皇王聖地,頓成人間地獄!

李曄龍駕端坐五鳳樓上,眼見得眾犯人頭滾落于地,脖腔之上噴出一股股鮮血來,心中頓覺愜意至極。便見他龍體站起,仰天大笑道︰「痛哉,快哉,寡人今日終于消了消胸中塊壘了!」皇上笑了一回,傳旨道︰「內侍,擺駕上殿!」

朱溫見得皇上龍駕降下五鳳樓,慌忙整衣正冠,跪身于地,雙手將皇王聖旨高舉過頂,大聲道︰「皇上,老臣繳旨!老臣托皇上洪福,幸不辱使命!皇上可瞧得開心麼?」

「朱皇兄平身,隨朕上殿敘話。」

朱溫道聲「遵旨」,當下爬起身來。此時,向了朱溫瞧了過去,卻見他額頭、雙手、膝蓋之上的鮮血正一滴滴地往下滴落著,整個身子,卻似一塊未染好的花布一般。朱溫如此模樣,隨了皇上走向莊嚴的宣政殿,立身殿下,卻平空增添了一道靚麗的光彩,新穎別致至極。

昭宗皇帝龍體于龍椅上坐了,啟金口,吐玉言︰「眾愛卿,功高莫過于救駕!朱皇兄二次救護寡人龍駕,功高蓋世!眾卿家議上一議,看寡人應如何封賞于朱皇兄?」

皇上話音才落,卻听一人大叫道︰「皇上,朱帥社稷之臣,勞苦功高,當今之世,未有二人,微臣以為非王不足以彰朱帥奇功!」

一臣憤聲道︰「年兄之言差矣!朱帥之勛不唯當世無二,且是艮古未見!朱帥其德之高,其望之重,雖堯、舜難以相較!須為朱帥撰紀功碑,以昭後人!」

一官慷慨陳詞︰「封王、撰紀功碑亦只能顯朱帥之功之萬一,還須賜鐵券與朱帥,以證其功,以明其德!」

眾臣亦紛紛歌功頌德。

昭宗皇帝聞得眾臣所奏,沉吟片刻,傳旨道︰「眾卿所奏,正合孤家之意。孤家便封朱皇兄為梁王,並為朱皇兄撰紀功碑,賜鐵券于朱皇兄。」

朱溫听得皇王聖旨,身子之上冷汗頓時冒出。他以袍袖抹了把面上的汗水,身子慌忙跪倒于地,叩頭道︰「皇上,萬萬不可!當年,高祖皇帝曾留有遺訓‘非李姓者不可輕易為王’,老臣朱溫既非國姓,亦非有功,且是昏聵無能,哪里敢違背高祖聖訓、受皇上王位之封?請皇上收回成命!」叩頭出聲,淚流滿面。

朱溫話音才落,便听一人嘆聲道︰「朱帥天大之功,卻不居功自傲,真乃謙謙君子!如此美德,實為我輩之楷模!」

一人慨然道︰「朱帥如此,此乃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一人激昂道︰「眾年兄,朱帥錯會高祖皇帝之意了!高祖爺只是說‘非李姓者不可輕易為王’,卻未說‘非李姓者不可王之’。若是勞苦功高的非李姓者不能封王,豈不有些不公了麼?」

一人不無氣憤地道︰「朱帥若再推辭,不顯有些過執了麼?」

眾臣亦紛紛勸說。

便听皇上溫言道︰「朱皇兄,眾意如此,焉能違背?且是朕一語既出,又如何有收回之理?朱皇兄休得再辭。」

朱溫听皇上說得如此堅決,又見眾臣苦勸,卻也不好過于執拗,只得叩頭謝恩,爬起身來。此時,再向朱溫面上瞧去,卻又不同于前時了︰但見他額頭上將凝的血經他袍袖一抹,卻涂了個滿面,且是極為均勻,但其後,他叩頭出血,卻又極不均勻了——額頭血多,自然顏色濃艷一些,其他之處血層極薄,便要黯然失色,比不得額頭鮮亮了。

眾臣緊緊盯了朱溫,卻又不敢出聲,只是心中暗覺好笑。

眾人正覺有趣,忽听一人喟然道︰「唉,眾卿家,朕自繼承大統,已然經過奸宦二次叛亂,所幸朱皇兄力挽狂瀾,盡除奸宦,但願天下從此太平無事!」

「皇上,奸宦作亂,不過螳臂擋車、蚍蜉撼樹,只能自取滅亡,是動搖不得江山根基的,皇上不必憂慮。」皇上金口未合,一人便恭聲道。看時,卻是梁王朱溫。又見朱溫面容一肅,道︰「皇上說奸宦盡除,老臣卻以為不然。」

「朱皇兄何出此言?」昭宗皇帝龍心大感詫異。

「皇上,宮中宦官雖除,宦官之勢卻僅削得十之一二,其根基卻是不曾動搖的!」朱溫跪身于地,肅聲道。

「朱皇兄之言何意?孤家倒真讓朱皇兄說得有此迷惑了。」

「皇上忘了在各道臨軍的宦官了麼?此些人手握兵符,一旦叛亂,只怕其後果與宮中宦官作亂便不可同日而語了!」朱溫見皇上龍體有些發抖,又放松了下語氣道︰「老臣請皇上的示下,對此些宦官應如何處置?」

李曄隨口道︰「朱皇兄酌情處分了吧。」想想不妥,又傳旨道︰「朱皇兄,朕傳一道聖旨,令他們盡忠了便是了。」

朱溫領旨謝恩,起得身來,才要下殿,忽又住足不行,轉身啟奏道︰「皇上,聖旨雖下,但老臣卻覺有些不妥。」

「朱皇兄怎的如此說話?」昭宗皇帝澀聲道。

「皇上,宮中宦官雖除,但朝廷之中還能未有宦官同黨麼?若氏此些人向各道的宦官監軍通風報信,只怕宦官監軍會挺而走險,作起亂來。叛亂一起,再去平定,卻是麻煩得緊了。那便如何是好?」

李曄打了個呵欠,笑道︰「哈哈,朱皇兄,如此小事,還能難得倒朱皇兄了麼?朱皇兄全權處分了也便是了。寡人已倦,須歇息去了,便各自散去吧。」

朱溫躬身道︰「皇上如此說話,老臣便多謝皇上隆恩了!」朱溫身子奔出殿門,疾忙于殿外朝房之中寫了手諭,卻也不顧眼下已是暮色蒼茫,命身邊高手持了手諭,星夜馳往各道去了。

光陰荏苒,轉眼又是一年。卻又早到了外官入京覲見皇上之日。朱溫早早地便入了京城,于梁王府中草草料理了一下,便去上殿朝見皇上。朝罷,百官散盡,朱溫卻不便走。昭宗皇帝見朱溫一時不去,卻也不好便攆,于是向了他招手道︰「朱皇兄若無他事,便陪朕宮中敘話吧。」

朱溫見皇上相召,卻也不敢違了聖意,當下便隨了皇上龍駕入宮。

二人入得宮來,皇上命內侍擺好棋盤,又賜一座與朱溫坐了,便與他對弈起來。一局才終,便听朱溫低聲道︰「皇上,臣入京數日,听到一件稀奇之事。」

「喔,朱皇兄听到何新鮮事了,說得如此神神秘秘的?」昭宗皇帝好奇心大起,笑道︰「朕倒要好好地听上一听了。」

朱溫身子向前一探,嘴巴伏于皇上龍耳之上,細聲細氣地道︰「皇上,事兒倒不新鮮,只是此事牽扯到了當朝宰輔崔胤。」

「崔胤?朱皇兄,崔胤怎麼了?」皇上龍心一驚,話兒沖口而出。

「皇上,老臣不敢說!」朱溫面色陡變,口中發出顫顫之聲。

「哈哈,朱皇兄不是說笑話吧?朱皇兄身為梁王千歲,又掌天下兵馬,何人敢捋朱皇兄的虎須,朱皇兄又何懼之有?」昭宗皇帝大笑出聲。

朱溫鼓了鼓勇氣,小心地道︰「皇上,老臣來京數日,竟然多次听人談論起崔胤懷不軌之心之事,請皇上早作安排!」

「什麼?朱皇兄,你說什麼?」皇上面色一變,高聲發問道。旋又見皇上龍顏上浮上笑容來,輕聲道︰「朱皇兄,道听途說,多屬虛傳!崔胤兩朝元老,輔佐先皇數十年,忠心耿耿,勤勤懇懇,卻是從未出得過半點兒差錯的;隨朕數年,亦是赤膽忠心,恪盡職守,事事小心謹慎,且是待人謙遜,實不失二朝宰輔之風範。如此股肱之臣、恭順之臣,豈會心存異志?朱皇兄忘了麼,一年前,若無崔胤單槍匹馬舍命去汴州報訊,只怕朕此時便不能坐于此處與朱皇兄下棋了!說崔胤圖謀不軌,寡人實實不敢相信!」昭宗皇帝斂了笑容,又愧聲道︰「朱皇兄,當時,朕對崔胤未加封賞,已覺對崔胤不起,怎可再對他妄加猜疑?」

「唉,皇上忘了‘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言了麼?」朱溫苦苦一笑,澀聲道︰「一年前,崔胤去汴州尋老臣報訊,乃是因為崔胤身為百官之首,卻屢遭北司欺凌,是以便對宦官恨之入骨了,欲借老臣之手為他出氣,他又哪里是真心為皇上盡忠?如今北司已毀,南衙權勢日重,無人與崔胤掣肘,日久,他自然要生驕縱之心,不肯將君王放于眼里了。」

「朱皇兄,若說一年前崔胤去汴州報訊是存了私心,那楊復恭、劉季述叛亂之時,崔胤與張浚去汴州搬兵,又作如何解說?」李曄笑問道。

「皇上,此一時,彼一時也。」

「朱皇兄,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輕舉妄動,亦不可妄自傳播,待朕查明真相後,再作處置。朱皇兄切莫走漏了風聲。」皇上斂了龍顏上的笑容,肅然道。

朱溫听得皇上如此說話,心中雖是有話要說,卻也不好再開口。君臣二人被此事一攪,卻再無興致下棋,一時之間,只是默默對坐著,各自想著心思。

李曄悶悶地坐了一會,便覺心煩,揮了揮手,低聲道︰「朱皇兄若無他事,便請出宮去吧。朕有些困乏了,亦想早些歇了。」

朱溫听皇上如此說話,又見皇上龍面上已然露出倦容來,自己亦覺有些疲勞,疾忙跪子,叩了頭,告辭出宮去了。朱溫回到梁王府中,尚是無精打采、悶悶不樂的,腦袋深深低垂著,口中不出一聲。

朱溫正自煩惱,卻听一聲大笑聲傳進門來︰「梁王心存何事,竟至神情如此頹廢?可是為了崔胤之事麼?」朱溫吃了一驚,向了門外瞧去,卻見一人正望了自己大笑。朱溫見了此人,心中一寬,胸中的煩惱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面上現出笑容來。听得他歡聲道︰「鄧二掌門好眼力,竟然瞧出了本王的心思!鄧二掌門來得正好,本王正有事要請教!」

鄧進思一步跨進門來,尖聲道︰「梁王如此說話,鄧某如何敢當?」笑了一笑,又高聲道︰「梁王,當今之世,能使梁王感覺不順心之人,只怕便只有當朝宰相崔胤了!梁王要鄧某效勞之事,可是與消除崔胤有關麼?」

朱溫心中大吃一驚,旋又大笑道︰「鄧前輩果然智謀過人!看來什麼事都是瞞不過鄧前輩法眼的了?」朱溫斂了笑容,又沉聲道︰「鄧前輩,自北司滅亡,崔胤便上欺天子,下壓群臣,獨攬朝政,倚仗其二朝元老之身份,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為所欲為!他對別人不敬倒也無關緊要,只是他目無君王,日後必生取而代之之心,此實乃本王一大心病!」

「哈哈,梁王既然擔心崔胤會毀了李唐江山,殺了他不便可高枕無憂了麼?」「至陰子」尖聲笑道。

「殺了他?鄧前輩,只是殺他不得!」朱溫苦笑道。

「咦,怪哉!梁王,那又為何殺他不得?」

「鄧前輩,本王已將崔胤圖謀不軌之事奏明皇上,奈皇上只是不信。唉,只可憐皇上將命喪崔胤之手,卻替他百般遮掩!」朱溫哭喪著臉,口中發出唉聲嘆氣之聲。

「至陰子」大笑道︰「梁王,皇上不讓殺,便讓崔胤如此逍遙法外了麼?鄧某殺人如麻,取一個崔胤的性命,不比睡覺壓死一只臭蟲還容易麼?」

「鄧二掌門休說笑話了!崔胤乃百官之首,無皇上聖旨,誰敢動他一根毫毛?皇上既對此事無動于衷,老夫又有何計可施?」朱溫嘆了口氣,又道︰「鄧前輩雖是武功蓋世,但對此事,只怕也是無能為力的了!」

「至陰子」陰沉沉一笑,連聲道︰「好辦,好辦,卻是好辦得緊!梁王,矯旨殺了崔胤也便是了!」

朱溫大驚失色,口中「噓」了聲,示意「至陰子」小聲些。他苦笑一聲,又惶恐道︰「鄧前輩,矯造聖旨乃是大逆不道之罪,可是要誅滅九族的啊!」

「哼哼,大逆不道?梁王千歲,當今天下,又有幾人肯將天子放于眼里?如此說來,被誅滅九族者不是比比皆是了麼?別人怕誅滅九族,但老夫生就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兒,看誰能把老夫如何?」「至陰子」冷笑道。

朱溫嘆了口氣,澀聲道︰「鄧掌門人,便是有了聖旨,無皇王玉璽可用,亦是無濟于事的!」

「至陰子」將胸膊拍得山響,奮然道︰「梁王,玉璽麼,便包在鄧某身上了!」

朱溫見得「至陰子」意氣昂揚之態,且是胸有成竹之狀,卻也大受感染。他心神一振,慨然道︰「為了李家社稷安危,朱溫便是拼得一身剮,也須將崔胤送上閻王殿!」他拱了拱手,又道︰「此事便全仰仗鄧前輩了!本王先代皇上與天下蒼生謝過鄧前輩了!」

「梁王千歲,你、我二人,還用得著客氣麼?事不宜遲,鄧某這便入宮。」「至陰子」「宮」字才出口,身子已然躥出門外。「至陰子」飛身上房,施展輕功,去了,夜空中只留下他一串長笑聲。

「至陰子」夜入宮廷,身子在宮中躥上縱下,驅來掠去,如入無人之境,瞬時之間,便將偌大的一個皇宮尋了個遍。宮中雖是高手如雲,卻未有一人發現他的蹤跡。「至陰子」尋來尋去,終于在藏寶殿中將玉璽取到手中,飛身返回朱府。

朱溫見「至陰子」回來得如此之速,心中亦驚亦喜。他接玉璽在手,仔細地瞧了一陣,取過預先寫好的詔,用上了印。此時,天已至四更之時。「至陰子」復入皇宮,輕車熟路,毫不費力便將玉璽送回藏寶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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