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逃離太原戰場,惶惶如喪家之犬,忙忙如漏之魚,打馬如飛,瘋狂逃竄,先向北,又折而向西,不顧高低、不管好歹地奔馳著。他于沿途又收了些殘兵敗將,這才敢讓狂奔的戰馬放慢了足步,在眾人的護衛下,狼狽地敗退下去。
李克用率領沙陀兵丁只顧拼命奔走,卻哪里又顧得問到了何處?只覺足下之路愈來愈崎嶇、越來越坎坷了,其後,卻已無路可言,滿目之中,盡是些連綿的雪峰,縱橫的冰川。眾人行于其下,又哪里是「走路」,只能算是「爬路」了。眾人之中雖是北人佔了大半,但身處其境,亦覺奇寒無比,身子抖抖的難以忍受;眾人中的南人,卻是身子早已僵臥于地,再也不起。再行一時,便已然身處雪峰、冰川之中了。此時,更覺酷寒難當。
李克用見得此等絕地,心中悚然一驚,施又鎮定下來。他喘了口氣,命兵丁取過地圖,細細地瞧了起來。他一看之下,不覺口中驚叫出聲︰「啊,原來退至祁連山中了!」
李克用所以如此驚慌,原是如此的。祁連山位于我國青海省東北部與甘肅省西部邊境,由多條西北——東南走向的平行山脈和寬谷組成。因為祁連山位于河西走廊南側,是以又叫南山了。祁連山長約二千里,最寬處達六百里;山峰多在海拔四千至五千米;最高峰為疏勒南山的團結峰,海拔六千三百余米;四千米以上的山峰終年積雪。如此貧瘠、荒蠻、酷寒之地,休說是人,便是鳥、獸也是罕至的,且是大多是不毛之地。是以李克用見得沙陀軍退入祁連山中,心中才大吃一驚了。
李克用懊惱了一時,卻又仰天大笑道︰「哈哈,如此蜿蜒二千里的祁連山,雪峰林立,冰川廣布,雖是絕境,卻是易守難攻,人跡罕至,我們誤入其中,豈非天不滅我沙陀麼?雖是天氣寒了些,卻不正好借此磨煉我們的意志麼?」李克用笑了一陣,又肅聲道︰「弟兄們,祁連山物產貧乏,此後,弟兄們便要隨了本酋長過清苦日子了!」
「酋長說甚話來?酋長能過得,我們便能過得!」「我等願與酋長同甘共苦!」……
光陰似箭,轉眼便是一年。一日,李克用正與校場操軍,忽見侍衛帶領一位陌生男子走入校場來。李克用見了陌生男子,心中一驚,便向了他仔細瞧將過去,卻見他頭頂之上一毛也無,只是在腦後及雙耳上方各梳了一條長長的辮子;身子之上著長袍,直拖至地,足蹬皮靴。李克用瞧了一回,認得此人並非沙陀族人。他見得侍衛將一位異族之人帶入校場來,心中有些不悅,于是口中便呵斥道︰「三弟怎的不通報一聲,便將客人帶至校場來?此地是待客之處麼?」
禿頂、長辮的異族人見得李克用面沉似水,不待侍衛開口,便雙手抱拳,躬身施了一禮,笑道︰「在下如未看走眼的話,足下便是李酋長了?李酋長莫要責怪李侍衛長,此不關李侍衛長之事,是在下讓李侍衛長領在下到此處來的。在下未經李酋長恩準便擅自而入,實是唐突至極、失禮至及,請李酋長恕罪則個!」
李克用見禿頂、長辮人謙恭有禮、說話得體,卻也不便再埋怨「李侍衛長」,揮了揮手,大聲道︰「克光,去吧,此處未有你的事了。」他轉過身子,對了禿頂、長辮人拱手道︰「多承足下垂詢,本酋長便是李克用。」李克用笑了笑,又道︰「方才本酋長責備李侍衛長,只是怪他簡慢了尊客,實無他意,請足下切莫介意!本酋長請教足下的萬兒?」
禿頂、長辮人躬身道︰「在下久聞李酋長的大名,如春雷貫耳、皓月當空,如今得見李酋長尊容,實乃三生有幸!」笑了笑,又道︰「李酋長識得耶律阿保機麼?」
「什麼?足下便是耶律阿保機大人麼?」李克用身子向前緊走幾步,拱手道︰「原來是耶律大人駕臨鄙地,李克用倒是失敬得緊了!」
「哈哈,李酋長。在下乃是耶律阿保機的同胞之弟耶律世廣。」長辮人大笑出聲。
李克用識得自己性急,認錯了人,心中頗覺尷尬,面上一紅,身子退後幾步,坐回座中,訕訕地道︰「耶律兄千里迢迢,不辭跋涉之苦,來此惡劣之地,不識有何見教?」
「李酋長,在下奉家兄之命,奉請李酋長臨潢一行。不識李酋長肯賞光麼?」耶律世廣大嘴一咧,笑道。
「讓本酋長臨潢一行?耶律兄,尊兄有何見教,令李克用非去臨潢不可?尊兄便不能移駕祁連山指教李克用麼?」李克用面上現出一絲不悅之色,口中發出沉沉之聲。
「李酋長。並非家兄擺架子、做樣子,不願來此拜會酋長,只是家兄來此有諸多不便之處,是以才讓在下來請李酋長大駕一行了。便是在下來此,亦是悄然而行,他人是識不得的。」耶律世廣拱了拱手,滿面堆笑道。
李克用卻不接耶律世廣的話,目光只向了身旁的「周統軍」瞧了過去,見「周統軍」連點了數下頭,便笑對耶律世廣道︰「耶律兄,李某便不容套了,請耶律兄回去拜上令兄耶律大人,便說李某隨後便至。」
次日,李克用早早起來,安排了一下軍中事務,便命人牽過二匹大宛良駒,喚上「周統軍」,二人均著便裝,各自上馬,悄然向了臨潢馳來。二人一路疾行,卻已然到了臨潢。此時,卻見耶律世廣早已恭候多時。三人會面,卻不多說,便一前二後行來,徑入一座大帳中。
李克用隨耶律世廣入得帳來,便以目瞧了起來,卻見一位身材矮小但精明強悍的漢子端坐大帳中央,二目正炯炯有神地向外張望著。
矮小漢子見得李克用與「周統軍」二人入帳,身子由座上疾忙立起,上前一步,拱手道︰「李酋長果是信人,應約屈駕而至,耶律阿保機殊覺榮幸!二位千里馳騁,鞍馬勞乏,便請先去歇息了,他事明日再議不遲。」
李克用見耶律阿保機說話如此直爽,心中卻也歡喜,拱了拱手,滿面春風地道︰「耶律兄相召,李克用敢不來麼?耶律兄如此慷慨激昂,真真令李某欽佩不已!李某得唔足下,實乃幸事!」李克用斂了笑容,又慨然道︰「耶律兄快人快語,李某亦是一個心中裝不得事的人。耶律兄召李某來,定是有所賜教的,耶律兄眼下若不指教一二,李某只怕要寢食難安了!」
「李酋長雄才大略,卻又處事果斷,天下豪杰,哪個能及?」耶律阿保機心思被李克用一語道破,頓感尷尬,他面上一紅,訕訕地道︰「李酋長,並非阿保機膽小怕事,只是慈事體大,令阿保機不得不小心謹慎了!」耶律阿保機嘆了口氣,又道︰「李酋長是識得的,我們契丹兵寡勢微,是以累受他族欺侮。耶律阿保機不堪族人受辱,曾屢次上我族聯盟首領,勸其革新圖強,振興契丹,以免受他人宰割;奈我主昏聵,不僅置之不理我,且對阿保機大加斥責。唉,可憐阿保機一腔熱血,數次努力,竟然付于東流!阿保機空有哀民之心,報國之志,卻只能坐帳興嘆!今日,阿保機請李酋長來,便是要李酋長為阿保機拿個主意、指條明路的。」
耶律阿保機話音才落,便見一人立起身子來,口中發出冷冷之音︰「耶律大人,請恕在下斗膽一言︰貴族都首領既然如此昏庸無能,耶律大人又懷濟世救民之志,具經天緯地、安邦定國之才,何不廢了貴族都首領自立?」
耶律阿保機心中大吃一驚,看時,發話者卻是與李克用同來的身長面黑的年輕人。前時,耶律阿保機將注意力只集中于李克用一人身上,對從人裝束的「周統軍」卻未放于眼內,今听得「周統軍」如此說話,才識得「周統軍」必是個大有來頭之人。便見耶律阿保機臉一紅,口中干咳一聲,面上擠出一絲笑容,拱手道︰「請恕在下不敬,尚未請教足下尊姓高名?」
「耶律大人,承問了,在下周德威。」「周統軍」還一禮,口中淡淡道。
「請問周兄現做何職?」耶律阿保機笑問道。
「耶律大人,在下為沙陀統軍。」周德威黑面之上瞧不出任何表情。
「哎啊,原來周兄身為一軍統帥,怪不得有如此的膽略才識!請恕在下有眼不識泰山!」耶律阿保機失聲叫道。他喝了口馬女乃,潤了潤喉,面容一肅,又莊嚴地道︰「周兄之言雖非無理,但為人臣者,只能效忠主上,為主分憂;即使主上昏庸,行為不端,亦只能盡心引導,盡力勸諫,豈能廢主自立,做出大逆不道之事,遭千古唾罵?」
「耶律兄乃豁達之人,怎的亦囿于勞什子主僕之義?耶律見忘了‘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之言了麼?耶律兄胸懷大志,月復存韜略,兼有愛民之心,眾望所歸,正可取代契丹族聯盟首領而為契丹之主!」周德威說至此處,黑面一寒,又沉聲道︰「耶律大人若非如此,只怕到了契丹亡族之時,耶律大人便悔之晚矣!難道耶律大人‘大義’‘小義’、‘大忠’‘小忠’都分不清了麼?」
李克用听周德威話說的如此尖刻,只怕耶律阿保機會承受不起,于是立起身來,拱了拱手,輕笑道︰「耶律兄,周統軍性情耿直,說話偏激了些,請耶律兄見諒!」
耶律阿保機笑道︰「李酋長,周兄說話雖是尖銳了些,但細細思來,卻是至理之言!」耶律阿保機略一思索,便斷然道︰「阿保機听得周兄高論,直有震聾發聵之感!為了契丹人免受奴役之苦,為了契丹族免遭滅族之災,阿保機便是做個不忠不義的千古罪人,亦在所不惜了!」耶律阿保機對了李克用二人揖得揖,又恭聲道︰「李酋長,阿保機志大才疏,僅憑阿保機一人之力,自是成不得大事的,還請李酋長及周兄鼎力相助!」
「依耶律兄之意,那便又如何?」
「李酋長,請恕在下直言︰憑阿保機一人之力,救契丹不得;但李酋長敗于唐朝皇帝之手,元氣大傷,若孤立無援,成大事亦難矣。沙陀、契丹若能結為聯盟,生死與共,攜手對敵,何愁大業不成?李酋長以為那又如何?」
「哈哈,耶律兄,沙陀、契丹結盟,李某求之不得!耶律兄如不嫌李某高攀,李某便與耶律兄結為金蘭之交,那便如何?」李克用听得耶律阿保機道出結盟之事,心中自是「十六日拜堂成親——喜出望外」的了。
耶律阿保機雙手連拍,大笑道︰「李酋長說甚話來?但要李酋長瞧得起阿保機,阿保機未有不從命之理!」他瞧了周德威一眼,興高采烈地道︰「周兄,咱們三人便同結弟兄,周兄又以為如何?」
周德威听耶律阿保機如此說話,心中大驚,目光不覺向了李克用瞧了過去,卻見李克用不言不動,頓時慌了手腳,語無倫次地道︰「啊……不……耶律兄,此事須問爹……啊……不……主公」
「哈哈,周兄于軍國大事上當機立斷,且是見識無人可及,怎的于人際交往的小事上,反不及常人了?」耶律阿保機大笑一聲,又道︰「周兄乃忠孝兩全之人,阿保機甚為欽佩,但咱們結為弟兄之事卻也無須考慮過多︰李酋長這邊,料來會給阿保機一個面子,恩準此事的;至于令尊大人面前,阿保機日後自會向他老人家解說、請罪的。如此,周兄便未有後顧之憂了吧?」
周德威聞得此言,面上熱汗直流,黑臉愈顯黑亮,雙手相互揉搓個不停,口中連聲道︰「不,不,耶律兄,此事萬萬不可。」
耶律阿保機見周德威一味推辭,口中卻又不說個所以然出來,心中自是不免有些生氣。他面容一沉,肅聲道︰「周兄可是以為阿保機配周兄不上麼?」周德威被耶律阿保機擠兌得無計可施,又見李克用亦未表示反對,便也下了決心了。見得他以衣袖拭了拭面上的汗水,口中發出漠然之聲︰「也好。」周德威一個「也好」由心中倒出,便覺胸口被搬走了一塊巨石,暢快無比,口中亦長吐了幾口氣出來。
耶律阿保機見周德威應允,心中大喜,疾忙命兵丁擺設香案,插香于爐。三人跪倒于地,同磕了幾個頭,便算是結拜了。三人敘了敘年庚,卻是李克用居長,耶律阿保機次之,周德威最小。李克用先起得身來;阿保機與他磕過頭,亦站了起來;周德威是老ど,分別與李克用、阿保機磕過頭,才站起身子來。
三人又商量了一會兒事,敘了一會兒話,便用了些酒飯。李克用才吃過一杯茶,便對周德威道︰「周……」他「周」了半天,「三弟」卻也總是叫不出口來,終于還是喚道︰「周統軍,事不宜遲,周統軍便再辛苦一趟,速回祁連山,將‘鴉兒軍’盡數帶了來。」
沙陀人原來的「鴉兒軍」幾乎被唐軍殲滅殆盡,李克用與周德威進入祁連山後,又練成了一支新的「鴉兒軍」。
周德威尚未搭話,便听耶律阿保機關切地道︰「大哥,三弟千里馳聘,還未歇上一歇,便如此連夜趕回,身子能吃得消麼?不如明日再去的為是了。」
周德威大笑道︰「多謝二哥關心!只是小弟以為兵貴神速,小弟還是眼下便走的好。且是小弟吃慣了苦,這點勞乏又算得了什麼?」又對李克用與阿保機躬身施了禮,出帳上馬,疾馳而去。
臨潢距祁連山雖有五千里之途,但周德威功力超人,「鴉兒軍」亦強悍無比,是以周德威只用了不足二十日的功夫,便將「鴉兒軍」盡數帶了來。周德威將人馬隱于契丹營外,只身來見李克用與耶律阿保機。周德威入帳一時,便又見他悄然而出。
是夜,才入定更,契丹營外便現出一些黑色鐵騎來,直向契丹營中沖撞過來。契丹人以馬背和帳幕為家,不似漢人的城池有高大寬厚的城牆護衛,加之黑色鐵騎又是突然襲擊,是以一時之間,便被鐵騎沖入了營中。
黑色鐵騎沖進契丹營中,馬上騎者各以手中之兵,向了帳篷、契丹人馬招呼過來,卻如砍瓜切菜、風卷殘雲一般。霎時之間,便見一座座帳幕被挑得底兒朝天,一顆顆人頭、馬首滾落于地,一個個斷肢殘骸亂走橫飛,又听得一聲聲驚呼、慘叫聲此起彼伏。
騎者正殺得起勁兒,卻听一聲「呀呀」的暴叫之聲傳了過來,便見一個半截鐵塔似的老者手執二把斗大的金錘,向鐵騎直沖過來。高大老者闖入鐵騎隊中,雙錘掄開,施展平生功力,痛下殺手。他天生神勇,手中又是重兵,今又含恨出手,是以雖是鐵騎凶悍無比,但他所至之處,鐵騎卻也無不倒地。
高大老者正殺得痛快,忽听一聲暴喝之聲傳了過來,見得一人如飛掠了過來,離得老遠,便倏忽一掌,向了高大老者當胸擊了過來。高大老者不及多思,雙錘一抖,迎了掌風砸了過來。便听「轟然」一聲,卻似打了個沉雷,見得掌風、錘風相撞,看二人身子時,均被震退數步。
高大老者口中「咦」了聲,以驚疑的目光向了敵人打量過去,卻見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黑衣少年,身長似竿,面黑如鐵似墨。高大老者縱橫北國數十年,從未遇到過對手,今見得黑衣少年小小年紀竟與自己對了個平分秋色,拼了個勢均力敵,心中自是惱怒至極,且是驚訝。高大老者口中「咦」了聲,又發出一陣怪叫聲,手中雙錘飛舞,向了黑衣少年招呼過來。
黑衣少年與高大老者拼了一招,識得高大老者功力高強,倒也不敢小覷于他,今見得高大老者雙錘走開,「呼呼」風響,更是不敢有半分疏忽,听得他冷笑道︰「耶律連波,偌大年紀,竟然功夫不老,真不愧為迭剌族第一勇士、契丹都首領!哼哼,你雖有余勇,畢是年老昏聵,且又驕奢婬逸,身子早被酒色掏空了,又能撐得了幾合?」口中說話,雙掌揮動,施展絕技,與高大老者斗于一起。
論得功力,耶律連波二人卻也只在伯、仲間,按說一時之間是分不出勝負的,但誠如黑衣少年所言,那耶律阿波十數年養尊處優,功夫早已擱下,且又沉湎于酒色之中;加之他乃是馬上之將,自是不善步戰的了;且是他赤身披了件長袍,未及束扎,長袍曳地,已是不便,還要顧羞。因了此些原因,是以二人拆過百余招,耶律連波便漸感不支,已然是守多攻少了。耶律連波所以以赤身披了件長袍,原是黑色鐵騎殺入契丹營中之時,他正倚紅偎翠、左擁右抱地與夫人們尋歡作樂。契丹人有一個陋習,便是都首領之位乃是以武力奪取的,取勝者不僅可以繼承都首領之位,便是原都首領的妻子,亦是可以繼承的。此種風俗,倒與匈奴人相似了。耶律連波正于床上練兵,忽聞帳外殺聲四起,蹄聲踏踏,心中不由吃了一驚,慌忙起身,顧不得穿衣,只抓了件長袍于身上披了,便趴于帳幕縫隙處向了外面望將過去。耶律連波一望之下,但見火光沖天,千萬鐵騎縱橫來去,心中更驚。耶律連波見得鐵騎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將契丹兵丁一個個地撞翻于地,馬上騎者更是如狼似虎,手中兵刃狂舞,將契丹將士一個個的送上了「望鄉台」,不由的怒氣沖天,又哪里還顧得再穿衣束帶,一把抓過雙錘,披著長袍,沖出帳外。
黑衣少年、耶律連波二人又斗了十余合,耶律連波便只是忙于應付招架了,又哪里還有還手之力。耶律連波的身子不住地後退,一個不慎,腳下被尸體絆了一下,見得他打了個趔趄,差點跌倒于地。黑衣少年哪肯放過此等良機,猛然一掌,向了耶律連波當頭劈下。此時,耶律連波發招相抗、身子躲避,均已不及,只得二目一閉,听天由命了。
眼見得這耶律連波的腦袋便要變個「萬朵桃花開,」忽見一騎如飛馳來,離得老遠,馬上的騎者便倏的甩出一物,直向耶律連波飛了過來。見得此物落下,正套于耶律連波腰間。便見騎者手臂輕輕一抖,耶律連波龐大的身軀便被甩出了丈外。
耶律連波功力畢是不弱,隨著飄擺之勢,身子飛了出去,又輕輕落于地上。
此時,眾人才瞧清將耶律連波甩出之物,乃是一根套馬桿。
便在此時,卻听契丹將士齊聲歡呼道︰「原來是耶律大人到了!」
眾人呼聲未止,卻見「耶律大人」收回套馬桿來,又向了黑衣少年甩了過來。「耶律大人」收招、發招之速,端的無法形容。他一根套馬桿在手,飄忽施出,運用自如,絕不遜于任何堅兵利刃。
黑衣少年見得套馬桿當頭套來,冷笑道︰「耶律阿保機,人言你雄才大略,武功高強,且是德高望重,乃契丹中的俊杰之士,今日,某家倒要試你一試是否浪得虛名!」口中說話,右手疾出,「呼」的一掌,向套馬桿的套兒直擊過來。豈料掌風才觸桿頭,便見得套兒一曲,竟向了黑衣少年的面上抽了過來。原是套兒乃是軟的,吃他掌風一擊,便要改變方向了。黑衣少年哪里又能想到此一層?見得套兒抽來,心中一驚,疾忙閃身躲避,逸了出去。也虧得黑衣少年見機得快,不者,只怕他要變個滿面開花了。
耶律阿保機一擊未中,亦不收式,套馬桿在空中疾速一翻,又連連甩了過來。黑衣少年似是從未見過此等怪異的兵刃,亦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招式,在套馬桿的連環攻擊下,被迫得無有還手之機,身子只是不住的後退。
耶律阿保機得勢不讓人,手中套馬桿快逾閃電,連環數招,將黑衣少年迫得手忙腳亂。黑衣少年似是識得自己實非耶律阿保機的對手,取勝無望,口中發出「 哨」一聲聲響,猛出一掌,將套馬桿蕩歪,轉身掠出圈外,奪了一匹戰馬,率先退出契丹營外,黑色鐵騎緊隨其後。
便在此時,契丹各部落的大人得訊,亦率本部人馬趕了過來,與阿保機一道,將侵入耶律連波營中之敵趕了出去。眾大人見得黑色鐵騎雖是撤退,陣勢卻不混亂,加之天黑如墨,卻也不敢過于追趕,虛張聲勢地追了一陣,便也各自收兵返回。「大人」乃是契丹人對各部落首領的稱呼。
耶律連波見得耶律阿保機返了回來,疾忙迎上前去,拱手道︰「賢佷啊,今日,若非賢佷及時趕至,只怕老叔之命便要喪于那黑小子之手了!唉,賢佷,經此一事,老叔才識得自己真正老了,不中用了!看來契丹大業,日後便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來振興了!」
「哈哈,阿叔說甚話來?阿叔武功不減當年,只是猝不及防,才遭受到一點小小的挫折,但這又算得了什麼?阿叔怎的便如此灰心喪氣了?」耶律阿保機大笑道。
「賢佷,別說寬心話安慰老叔了!並非老叔滅自己的志氣,長他人的威風,就今日之事瞧來,若是他族來犯,只怕咱們契丹人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了!」耶律連波搖了搖頭,嘆了嘆氣,面容一肅,又莊重地道︰「看來賢佷昔日說的話頗為有理,契丹若是再如此下去,便真要有亡族之虞了!契丹之軍極需整治,只是眼下,咱們族中正缺少一個雄才大略之人統管軍機要務。既然賢佷通《三略》、精《六韜》,武功、人品俱佳,從即日起,老叔這夷離堇之職便不再兼任了,便由賢佷來擔當吧。只是賢佷日後統帥契丹各部之軍,可是要比原來大大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