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蕩記 第三十三回 心既碎腸又斷時乖運蹙2

作者 ︰ 北石2009

張荷猛然推開李儇的龍體,身軀一挺,站了起來,以玉手指了他,冷笑道︰「哼哼,皇上繞了如此大的一個圈子,說來說去,竟然是如此回事!國家大事,張荷一個婦道人家,識得什麼?請皇上恕張荷抗旨不遵之罪!」

唐僖宗見張荷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粉面含威,嫵媚之中透出剛毅之氣,卻愈顯美麗、高潔,且是冷艷可人,激動得五髒六腑快要跳出腔子來。李儇使盡吃女乃之力才抑制住胸中的激蕩之情,拱了拱龍爪,龍顏上堆滿笑容,柔聲道︰「荷兒,十數年前之事,咎在寡人,但事已過如此之久,歲月的巨輪還未將你芳心之中的怨恨碾碎了麼?荷兒,寡人的性命與江山社稷荷兒可不顧,但百姓遭受刀兵之苦,流離失所,生離死別,荷兒亦忍心不管了麼?」僖宗皇帝見張荷臉色緩和了些,識得她已然有動于衷,于是又慨然道︰「荷兒,令夫君李酋長若能替朕滅了黃巢,寡人定讓荷兒北還以會令夫君!」

張荷听得「百姓遭受刀兵之苦」與「北還以會令夫君」之言,芳心大震,利箭似的目光直射唐僖宗,櫻口之中發出沉沉之聲︰「皇上乃一國之君,言出必踐,事成之後,千萬莫要違了諾言!」

「荷兒,孤家一朝人王帝主、九五之尊,還能言而無信,出爾反爾麼?」李儇尷尬地笑道。

「既然如此,張荷便勉力一試了。」張荷本是北國才女,一封尋常之,自是用不得斟酌的。見得她提筆于玉手,一揮而就。罷,遞于李儇。

李儇接在手,瞧時,見得不唯情真意切、字字珠璣,且是法秀美、鐵鉤銀劃。李儇看了一遍,當下沒口子地贊道︰「人道文如其人,此文筆老到,且是又清新自然,脂粉氣中又透出陽剛之氣,酷似荷兒那驕傲、怪僻而又高雅之脾性!」夸贊一回,卻也當著張荷之面,親筆御一。

日月穿梭,光陽似箭,轉眼便是數月。大齊義軍覆滅,張荷隨唐僖宗龍駕返回京師。張荷不顧皇上的百般勸阻,依舊居于舊時的小院中。她原以為自己暫且在此等上一等,不久便可隨夫君北歸了,芳心之中卻也甚為喜悅,花容之上亦洋溢著歡快的笑容。豈料張荷如此的等了月余,尚是不見有半點動靜,心中自是焦慮異常。張荷尋了身邊的宮女問時,卻均道不識此事。此時,她才識得事兒有些蹊蹺了。張荷雖是欲尋皇上問上一問,卻又見皇上的龍面不得。她如此的在期望、失望交加中焦慮地過了半年,才識得北歸之願只怕已成泡影了,不由的悲由中來。她想道︰「荷兒與夫君的婚事起始便不順利,難怪眼下要生出許多是非來了。唉,荷兒軟禁唐宮近二十年,難道注定今生今世便再無出頭之日,而要終老異地他鄉了麼?」張荷思來想去,極欲放聲大哭一場,以泄心頭之憤,但她乃是一個極重身份、極愛面子之人,且是性情又極為剛烈,自是不願大哭出聲,被人听了去的,只是躺身于床,以被遮了頭,痛泣了一場。張荷哭了個夠,芳心之中倒也覺得暢快了許多。

便在此時,忽听有人叩門。張荷懨懨地支起身子,下地,開門,看時,卻是宮女送飯來了。張荷早被哀痛填滿了胸膛,又哪有心情用膳?揮了揮玉手,讓小宮女去了,又反手關了門,身子坐于床頭,呆呆地想起往事來。

「諸位武林同道,張某今日設此擂台,原為小女‘以武招親’,但要是成年男子,不分官民人等,亦不論丑俊、貧富,均可上台比試,勝過小女者,便為小女夫婿了!」一位駝背之人立身于擂台上,向了台下抱拳行一禮,大聲呼叫道。

語聲甫歇,台下便是一片歡騰。

听得一人大聲道︰「張教主是說令女公子為擂主麼?」一人大叫道︰「張小姐花朵也似的一個人兒,怎可與一些粗魯的赳赳武夫交手?如此,豈不大煞風景了麼?且是如此一個水蔥似的人兒,又怎經得起一擊?」一人大笑道︰「老兄說甚話來?張小姐看似弱不禁風,實是武林高手,只怕我們還不是張小姐的對手呢!」一人尖聲笑道︰「諸位識得張教主為何想出這‘以武招親’的計策來麼?」眾人大叫道︰「這個卻是識不得的,還請老兄說上一說!」

那人干咳一聲,陰笑道︰「諸位是識得的,張小姐貌若天仙,艷名大熾,自然要招蜂引蝶了。前時,張府門前獵艷者雲集,一時之間,張府門庭若市。那張教主見獵艷者絡繹不絕,以為眾人是為了向自己求技才登門拜訪的,心中卻也欣喜。其後,張教主見得登門者有增無減,登門者雖也自稱是為求技而來,卻又不向自己討教個一招半式的,心中便覺詫異。久之,那張教主才識得‘求技者’乃是一些狂蜂浪蝶。弟兄們是曉得的,那張教主乃天下第一大邪教的教主,不唯武功蓋世,且是性情怪癖,心腸毒辣,手段殘酷,武林中黑、白兩道,抑或官府公人,凡犯于其手者,必置之死地而後快,是以官民人等,均畏張教主如虎,每每聞得張教主的萬兒,便遠遠地溜之乎也。如今,獵艷者竟敢借了向張教主求技之名,欲一睹張小姐的芳容,抑或一親芳澤,張教主又哪里能容得?便竭力驅趕獵艷者出府。但張教主趕走了這幫,那群又來。獵艷者之中,自不乏武林世家公子,抑或江湖豪客,抑或富商巨賈,抑或豪門貴族、官府要人,張教主對此些人,卻又不便便下殺手,且是又不能因為欲一近女兒芳澤而對此些‘圖謀不軌’者痛下殺手,卻也只能威嚇、趕打。是以這張教主因為女兒之故,倒也甚是煩惱。張教主識得如此下去,終非了局,且是會鬧出一些事來,反正女兒已至可婚之年,也不便再留。是以張教主思來想去,才想出了這‘以武招親’的計策來。」

這人話音才落,卻听一人大笑道︰「老兄對此事怎的竟然知道得如此一清二楚的,想必老兄亦是‘獵艷者’之一吧?老兄真好福氣,竟能先睹張小姐的芳容!」

「先睹芳容?唉,老兄,張教主心如蛇蠍,誰敢拿了腦袋當卵袋,讓他摘了去喂狗?在下是連張小姐的影兒亦未見得一見的!」那人嘆聲道。

眾人正議論不休,卻听一聲大叫聲傳了過來︰「以武招親開始,請張小姐出場!」台下頓時啞雀無聲,樹葉落地聲清晰可聞。眾人屏住呼吸,目光緊盯擂台之上。俄爾,便見一個千嬌百媚的美姣娘飄上擂台來。仔細瞧時,卻見她花枝標致,體態輕盈,更見得容顏鮮潤,酷似那怒放的玫瑰;一身綠衫,與那玉容雪肌交相輝映,艷麗之中卻又不失素雅之態。

半晌,眾人魂才附體,口中爆發出一片「好」來。

因是「以武招親」,倒也無須多說,便動手過招。那「張小姐」既為「天下第一大邪教的教主」之女,武功自是不凡,加之今日要決定她的終身大事,更是謹慎小心,不敢有半點疏忽,是以她出起手來,不唯快逾閃電,且是出手怪異、狠辣,招招均具千鈞之力,式式均是殺著。一些只會些花拳繡腿、卻自認武功天下第一的公子、紈褲子弟,見得「張小姐」的美色,身子早已酥了半邊,魂兒魄兒亦飛至九霄雲外去了,又哪里還識得出手招架?還未飽眼福,便一個個的被摔下台去,跌得個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了。雖有一些月兌穎而出的武林新秀,武功雖是也說得過去,但見得「張小姐」花朵樣的嬌態兒、水蔥似的玉臂兒,頓起惜香憐玉之心,又哪里有一人能狠得下心腸來,且是下得手去?便也自己退下台去,抑或假裝不敵被「逼」下台來。一些縱橫江湖數十年的江湖巨擘、耆老名宿,偌大年紀,原本便是抱了瞧熱鬧、得便便撈一把的念頭而來的,又哪里是真正想得美人身?如今見得如此多的高手均敗于美人之手,自己若與「張小姐」交手,贏了,添不得多大光采,還能真的把她娶回家去麼?輸了,一世的英名豈不付于東流了麼?便是能僥幸得以一親芳澤,但依得那「張教主」的為人與武功,能讓你沾了便宜去麼?是以又有誰吃飽了撐得、無事閑得去冒險與「張小姐」一較長短?是以「以武招親」進行了三日,「張小姐」這朵帶刺的玫瑰尚是無人采摘了去。三日之期已過,「以武招親」只得收場了事。

此後,雖是「張小姐」天姿國色,艷名更盛,卻再也無人敢來折桂了。

前時,「張教主」為門庭若市而煩惱,眼下,卻又因「門前冷落車馬稀」而憂心了。

看看如此的過有數月,倒也無事,只是「張小姐」那苗條、窈窕的身體變成了招展的、結滿果實的樹枝,盡顯豐滿之風韻。

那「張教主」雖是感覺到女兒與昔日有所不同,卻又說不出有何變化,卻是身為人父,又不好去問,便也未放于心上。

忽一日,夫人畢氏對「張教主」道︰「教主,妾身想與教主說一事……」說至此,語聲卻已然甚是恐惶了。

「哦!」「張教主」口中「哦」了聲,旋又大笑道︰「哈哈,夫人有話便說便是了,何必吞吞吐吐的?」

「教主,妾身看女兒怕是有了!」畢氏惶然道。

「有了什麼了?」「教主」心中大感詫異。

「教主,女兒只怕是有了身子了!」

「你、你、你說什麼?」「張教主」利劍似的目光直刺畢氏,呵斥道︰「休得胡說八道!我張家雖非詩禮之家,但我張萬里家教甚嚴,女兒又聰穎過人,知達禮,焉能違背禮規,做出有辱門風之事?」

「教主,妾身看女兒腰粗乳脹,只怕是真的懷上了身子了!」

「啊,這還了得!」張萬里此時亦顧不得身為人父不便問女兒之事了,向了身邊的一個蝦須漢子吼叫道︰「業兒,快,去將你妹妹叫來,爹爹要問個清楚!」畢氏似是欲說什麼,見張萬里如此盛怒,張了張口,終于未敢說出聲來。

過不多久,便見蝦須漢子領了綠衫女子「張小姐」走進門來。「張小姐」與爹、娘見過禮,便立身于母親身後。

前時,張萬里高聲叫嚷著要向女兒「問個明白」,此時,女兒真的立于面前,卻又開口不得了。張萬里心中有話,卻又不便道出,直憋得滿面通紅,胸膊急促地起伏不停,鼻中直喘粗氣。良久,張萬里瞧了畢氏一眼,沉聲道︰「夫人,你便問她一問吧?」

「這……」畢氏面上頓時現出為難之色。她雖是身為人母,此等之事,亦是不便開口的。畢氏躊躇了半日,方小聲問道︰「女兒覺得近日身子如何?」

「啊,好,好著呢!」「張小姐」見母親突然問起此事來,芳心大感驚疑,卻又有些恐慌,嫣然一笑,道︰「娘親怎的想起問此事來?」

「這……」

一時之間,房內便靜了下來,空氣卻似死一般的沉寂。

張萬里乃性情急躁之人,如此氣氛又哪里能承受得住?終听他沉聲道︰「荷兒,你可做出不合禮教與規矩之事麼?」

卻听「撲通」一聲聲響傳出,看時,卻見「荷兒」身子跪于張萬里面前,花容之上早已流下淚珠來。听得她嬌聲道︰「爹、娘,女兒錯了,請爹、娘恕罪!」

「什麼?你、你、你真的做出了傷風敗俗之事!」張萬里「騰」地站起身子來,一手將案子拍得「啪啪」作響,一手指了寶貝女兒,怒吼道︰「你、你、你如此不識廉恥,將我一世的英名敗壞罄盡,枉我將你自幼便視作掌上明珠!快說,孩子是誰的?」

此時,「荷兒」倒平靜了下來,她與爹、娘各叩了個頭,柔聲道︰「爹、娘,孩兒不孝,使張門蒙辱,孩兒實是對爹娘不起!只是孩兒與他自幼便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同親兄妹;及長,又與他朝夕相處。如此終日廝守,耳鬢相磨,能不日久生情麼?孩兒與他情不自禁,便做出了不該做的事來,求爹爹與娘親諒解!」說至此,她秀目瞧了爹、娘一眼,見二人面沉似水,緊閉雙唇,又提高了些聲音道︰「爹爹、娘親,孩兒既然與他兩情相悅、情深似海,便是地老天荒、海枯石爛,也是不會分離的了!爹、娘,女兒非他不嫁,請您二老開恩,成全孩兒與他的姻緣!」

「你、你、你……」張萬里終于未說出什麼來,只是長嘆一聲,澀聲道︰「你起來吧,說一說孩子到底是誰的?」

「是‘飛虎子’哥哥的。」「荷兒」語聲中充滿了自豪,且是情真意切。

「你、你、你說什麼?」張萬里才放松了的語氣又猛然嚴厲起來,吼叫道︰「你是說孩子是這個畜生的!好,好,你、你、你即刻便與我滾出這個家門去,永不許你再進張家之門,便當我未生你這個女兒!」

「爹爹息怒,請爹爹瞧在孩兒與‘飛虎子-哥哥忠貞不渝的愛情的份上,高抬貴手,開一面,成全我們二人,讓我們結為連理!」「荷兒」身子向前跪爬幾步,抱住張萬里的雙腿,哀求道︰「爹爹,‘飛虎子’哥哥對孩兒死心塌地、一往情深,孩兒豈能冷了他的心?」

「一往情深?哼哼,如此一個紈褲子弟,能對你一往情深麼?我看你是鬼迷心竅了!」張萬里直恨得牙根發癢,手掌高舉,向了女兒臉上狠勁扇去。听得「啪」的一聲脆響發出,見得「荷兒」花容上現出一個通紅的掌印來。「荷兒」櫻口中發出一聲慘叫之聲,身體跌倒于地。

張萬里收回手掌來,仰天長嘆一聲,嘶聲道︰「天哪,難道今日真要應了那異士之言了麼?」

張萬里如此說話,原是還在「荷兒」三歲之時,他曾請一異士為女兒看過相。當時,那異士看來相去,由「命宮」瞧起,「官祿」、「福德」、「財帛」、「兄弟」逐個看罷;又左耳「金星」、右耳「木星」、前額「火星」、鼻「土星」、口「水星」,依次一一仔細瞧來,終于斷道︰「教主,請恕本相士直言︰令女公子日後雖是身份、地位尊貴,卻是終生不得歡顏的!」當時,張萬里只道相士信口開河,倒也未放于心里,只是一笑了之。今日,他見得女兒懷上了「飛虎子」這個「紈褲子弟」的孩子,以為「飛虎子」日後說不定會大富大貴,但這‘飛虎子’吃喝嫖賭毒,五「毒」俱全,誰敢保證女兒跟了他,日後會幸福、快樂了?是以張萬里此時想起那異士昔日之言,才如此嘆惜了。

張萬里嘆惜了一回,以手指戳點著女兒的額頭,大喝道︰「滾,快滾,快去尋你那‘痴情’的‘飛虎子’哥哥去吧!」手下用力,「荷兒」柔女敕的面皮哪禁得他如此戳點,早已額破血出了。

「荷兒」識得爹爹凡事一經決定,再難更改,況他此時正在盛怒之中?卻也不再哀求。她與爹、娘分別磕了個頭,哽咽道︰「爹爹與娘親多多保重,孩兒去了!」身子站起,一步三回頭地去了。

「荷兒……」畢氏「荷兒」才呼出口,但見得丈夫怒氣沖天之態,又哪里再敢說出半個字來,只得眼睜睜地瞧著女兒去了。她直瞧著女兒倩影消失,才收回目光來。她嘆了口氣,輕聲問蝦須漢子道︰「業兒,那‘飛虎子’又是何人?」

「回娘親的話,‘飛虎子’便是國昌大伯家的克用。」蝦須漢子恭聲道。他鼓了鼓勇氣,又自語道︰「那李克用雖然算不得是相貌英俊,卻也並不丑陋,且是身材高大雄偉,孔武有力,武功更是說得過去,十余歲便隨了國昌大伯上陣廝殺,沖鋒陷陣,無堅不摧,正因此故,才被人呼為‘飛虎子’了。按說,‘飛虎子’亦算不得‘紈褲子弟’啊,怎的便配妹妹不起了……」

「你給我住口!」「業兒」話未說完,便被張萬里截口打斷。張萬里似是覺得對兒子過于嚴厲了些,又放松了下語氣道︰「承業,你識得麼,那李克用如走正道兒,雖算不得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卻也是一條叱 風雲的好漢,是能創出一番偉業來的!但他卻是一個風流種子,小小年紀便尋花問柳、隨處留情,日後又便如何?你說,荷兒終身能托于如此之人麼?」

「爹爹,李克用昔日行為是有些不檢點,他不是說日後只愛妹妹一人麼,妹妹嫁與他,他也許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承業」小聲嘟噥道。

「痛改前非?哼哼?好狗還會改了吃屎麼?」張萬里冷哼一聲,沉聲道︰「那公子不僅在外胡作非為,且是小小年紀家中便已然有了二房夫人,二個夫人又均已為他生子。他說日後只愛你妹妹一人,他那二房妻妾又作如何處置?」張萬里提高了聲音,又道︰「業兒,你被這紈褲子弟灌了多少**湯了,怎的一味的為他開月兌?」

蝦須漢子未及開口,卻听畢氏叫道︰「教主,克用那孩子溫爾文雅,且是謙遜有禮,怎的便似教主說的那等人了?教主不同意荷兒與他的婚事,難道僅僅是為了這孩子是個胡人麼?」

「婦道人家,你識得什麼?」張萬里似是覺得話說的有些不妥,又嘆聲道︰「夫人吶,想我張萬里乃乾坤教的堂堂一教之主,雖是行事有時不循常理,卻也並非識不得事理之人!若是我心中存了門戶、種族之見,又怎能與國昌大哥成了莫逆之交,生死與共,且是其情數十年不變?那李克用慢說是一族之長、一方藩鎮之子,便是一個異國之人,相貌奇丑無比,身無分文,且是無才無識,但他只要老實本分,只要真心對荷兒好,即使他與荷兒做出苟且之事,我張萬里心中雖是有些生氣,亦是會原諒他們的!只是我張萬里最痛恨那種朝三暮四、用情不專之人,是以李克用便是那龍子龍孫、太子太保、皇親國戚,我張萬里亦是不屑一顧的!」

卻說那「荷兒」被父親趕出家門,卻也無處可去,只得厚了臉皮,自己尋到李可用家門上來了。那李國昌乃一胡人,且是為人豪放,對甚禮規之事自是瞧得不甚緊要的,又見得「荷兒」身子之上已然種下了李家的種子,卻也不好再說什麼,于是便也留「荷兒」下來。也虧得李國昌如此開明,不者,只怕那「荷兒」便要流落街頭了。

自古英雄愛美人,美人戀英雄。前時,李克用與「荷兒」偷食禁果,便已然如膠似漆、如糖似蜜,個中妙趣,自非言語所能表述;此時,同居一處,更是日夜歡娛,難舍難分,其情愈篤。兩顆火熱之心天衣無縫地編織于一起,卻再也分開不得。李克用不唯不出家門,便是原來的兩個妻、妾的門坎,卻是再也不肯跨進半步了。倒是「荷兒」見李克用只用情于自己一身,芳心之中卻覺過意不去,每每勸他憐惜舊人,休要傷了她們的心。李克用見自己心愛之人竟然如此通情達理,且是如此寬宏大度,心中對「荷兒」又增添了些敬重之情。

張荷想著往事,芳心之中又尋思道︰「爹爹忒也凶狠!昔日趕荷兒出門,且是不許荷兒再踏進張門半步,此事只怪荷兒情不自禁、未婚先孕,卻也怨爹爹不得;但荷兒被困唐宮十數年,怎的爹爹竟不來救荷兒一次?難道這如許多年已過,爹爹心中的火氣還未消麼?」

其次,張荷是錯怪其父了。那乾坤教教主張萬里雖是在盛怒之下,將女兒逐出了家門,但此後不久,他心中便有些後悔,尋思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萬物之靈之人乎?荷兒雖是做錯了事兒,有辱家風、門風,但荷兒畢竟是一個小孩兒家,做錯一點事自是難免的。唉,荷兒乃我張萬里的親生骨肉,且是掌上明珠,我如此待荷兒,豈非有些絕情了麼?反正女兒家終久會嫁人的,荷兒將自己的終身托付于李克用,那也是荷兒的命運,便由她去吧。」他嘆了口氣,又想道︰「荷兒,你識得爹爹是在一氣之下才說出絕情的話的麼?荷兒,看來你是不理解爹爹,不原諒爹爹的了,不然,為何又不回來瞧上一瞧爹爹與你娘親?」張萬里雖是心中極為思念女兒、牽掛女兒,但他身為天下第一大邪教教主,自是自重身份,極愛面子的,又哪里願意屈尊去見女兒?張萬里雖是不願明地里去李家探望女兒,但也暗中悄悄潛入過李府幾回,見過幾次女兒之面。他見女兒平安無事,又孝敬公婆,與家人相處亦甚融洽;又見李克用對她用情專一,便也放下心來。

一日,張萬里正于教中教門下弟子練功,忽听一位弟子報稱李國昌帶了李克用與張荷去朝見皇上。張萬里聞得此訊兒,心中大吃一驚,暗暗埋怨道︰「李大哥啊李大哥,你怎的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了?那皇帝李儇是甚麼樣人,你心中還不是一清二楚的麼?唐僖宗雖有‘彌勒佛’之稱,卻是個笑里藏刀、笑里藏奸之人,是以又有人暗地里稱之為‘笑面虎’了,且是又如命。那宦官總管田令孜又是一個陰險狡詐的‘獨眼龍’。如此的二人在一起,什麼惡事、什麼壞事作不出來,什麼罪孽又造不出來?李大哥,你帶了荷兒這麼一個花朵似的人兒同去,何異于投羊入虎口!唉,小孩子們少不更事,李大哥偌大年紀,平日里智謀過人,怎的今日卻又不明事理了?」他雖是識得李國昌如此施為乃是不智之舉,但礙于情面,卻也不願放下架子來親去勸阻,只是暗中隨了李國昌三人向了京都而來,以防不測。

張萬里隨了李克用三人到了長安,暗中潛入皇宮,見女兒張荷參見皇帝時,唐僖宗雖是二目色迷迷地瞧住女兒身子不放,但終見女兒三人平安無事地走下殿來,便也放心下來,退出了皇宮。張萬里尋了一家離皇宮較近些的店房,住了,擬明日便返回雁門關去。

張萬里才睡至夜半,忽听有人大呼「走水」。他心中吃了一驚,身子一躍,跳下床來,又縱身掠至房外。他立身于院中,向了四面放眼望將過去,但見西北方向火龍飛舞,濃煙滾滾,彌漫了半邊天。張萬里辨了辨方向,發現火起之處,正是皇宮禁地。他見得宮廷起火,暗叫一聲「不好」,身子掠起,縱上房頂,施展輕功,向了皇宮直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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