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不急不緩地馳過一輛馬車來。馬車乃是以昂貴的檀香木打造的,離得老遠,便可嗅到散發出的幽幽清香;車篷以赤金作架,外面裹了數層綾錦,上面掛滿了金鈴、玉墜、珍珠、寶石、瑪瑙、翡翠等大大小小的寶物,微風輕拂,留下一路清脆悅耳的「玎鐺」聲。便是拉車的四匹大宛良駒,脖子上亦掛滿了一串串的茶盞大小的金鈴兒,馬頭晃動,發出動听的「丁冬」聲,跟車篷上的珠玉相撞所發的「玎鐺」聲應和著。如此的馬車,與其說是豪華,倒不如說是奢侈為妥。看車夫的馬鞭時,亦是一條貨真價實的「寶鞭」︰鞭條乃是以上好的金絲編制而成,楠木鞭桿上瓖嵌著一顆顆大如酒盅的貓兒眼、祖母綠等名貴寶石。馬車周圍,跟隨了數百名寶馬金刀的華服武士。
馬車一路的行來,看看離一城已然不遠了。此時,便听車內一人不緊不慢地傳下話來︰「不進襄州,繞城而過。」
車夫躬身應聲「是」,「寶鞭」一揮,撥轉馬頭,向西行來。行有半個時辰,又折而南行。再行一時,卻已越襄州而過了。
便在此時,忽听由南面傳來戰馬嘶鳴、鐵蹄踏地聲,俄爾,便見旌旗招展,大隊的人馬迎面而來。
車夫向了對面隊伍的開道大旗望將過去,心中吃了一驚,回過頭來,將口附于車篷口的玉簾上,低聲道︰「請主子的示下,對面來了梁寶臣的兵馬,該如何處置?」
「哦!」車內之人「哦」了聲,又不慌不忙地道︰「還用問麼,自然是迎了上去了!」
「主子,他們人多勢眾,雖是他們不敢對主子不恭,但在他們的一畝八分地里,為防意外,咱們還是讓一讓,讓他們先過去的為是,反正咱們亦是未有甚麼急事的。」車夫小心翼翼地道。
「讓他們先過去?哼哼,主子我自出生以來,還從未與人讓過道兒!區區一個山南東道節度使,多大的官兒,多尊貴的身份,也須主子我與他讓路麼?」馬車內聲音冷傲無比。
車內的聲音才息,便見大隊人馬馳了過來。馬車車夫甩了一個清脆的響鞭,口中喊聲「駕」,驅動馬車,迎了上去。
對面人馬中的一個五十余歲的緋衣老者見得馬車不僅不避讓,反直沖上來,口中發出「咦」的聲。他仔細瞧了一陣,當下輕笑道︰「好大的氣派!」又向了車夫瞧了一眼,口中「哦」了聲,旋又大笑道︰「哈哈,史衙官,別來無恙乎?史衙官堂堂朝廷三品命官,今日竟然親自充當車夫。想來車中定是個大有身份的人物了!史衙官能否向梁某引見引見,梁某也好上前參拜。」
車夫「史衙官」跳下馬車,對緋衣老者拱手道︰「原來是梁節度使到了。史某護送一位主子途經此地,正巧卻踫上了梁節度使,還請梁節度使多多關照。至于車中是哪一位主子,我家主子囑咐,此乃機密,梁節度使不識得也罷,更用不著參拜了,請梁節度使此時便過去吧。」
「梁節度使」听「史衙官」如此說話,直羞得面紅過耳。過了好大一會,他才恢復了自然,訕訕地道︰「史衙官,梁某自知位卑官小,不配拜見貴人,但俗語道︰‘禮多不傷人。’難道梁某連與貴主人行禮的資格都沒有了麼?」
「這個麼……」「史衙官」聞得「梁節度使」之言,一時之間,竟識不得如何說話。
「梁節度使」提高了聲音,冷笑道︰「史衙官莫非以為梁某非是好人,對梁某存了戒心了麼?」
「史衙官」見「梁節度使」面帶不悅之色,亦不想過于使他難堪,于是苦笑道︰「梁節度使,並非下官不願讓梁節度使去拜見我家主子,只是我家主子不想見外人。」
「哈哈,史衙官,如此說來,梁某是外人了!」「梁節度使」大聲笑道。他斂了笑容,又肅聲道︰「史衙官,梁某今日若不拜見貴主人,若是他老人家日後怪罪起梁某來,梁某豈不冤哉枉哉了麼?」
「史衙官」被「梁節度使」擠兌得無話可說,只是身子退後一步,護定了馬車。
正感尷尬,忽听車內一聲嬌笑,一人脆聲道︰「史衙官,何人想拜見本主子!」雖是笑語盈盈,且是聲音不高,但听來卻自有一股懾人的威嚴。
車夫「史衙官」听得車內主子發話,躬身道︰「稟主子,是山南東道節度使梁寶臣大人要拜見主子!」
便見窗簾啟開,一個花容頓時展現出來,櫻口啟動,嬌聲笑道︰「請問梁節度使,見本夫人何事?」
梁寶臣料不得馬車內竟是個如花似玉的嬌嬋娟,卻又識不得她為何人,頓時便傻了眼。梁寶臣呆立馬背,怔怔地瞧了良久,方問「史衙官」道︰「史衙官,請問貴主人又是何人?」
「哈哈,梁節度使不是要參拜我家主子麼,怎的見了我家主子,倒識不得了,更不行禮參拜了?」「史衙官」口中發出大笑聲。
「史衙官,梁某實不知貴主子是何來頭,又如何與她見禮?請史衙官賜教!」梁寶臣心中雖感尷尬,面上卻掛著笑容。
「四王子夫人,梁節度使竟然識不得,豈不有些孤陋寡聞了麼?」「史衙官」大笑道。
梁寶臣卻不生氣,只是笑問道︰「四王子夫人?史衙官,請問貴主子是哪家四王子夫人?」
「梁節度使不知廟內是何神,便要燒香參拜,豈不有些孟浪了麼?」「史衙官」不接「梁節度使」的話頭,只是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