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某听得‘疆場殺敵’四字,豪氣頓生,高聲道︰‘杜某只身去救援柏鄉,便是拼個捐軀疆場、馬革裹尸以還,又有何懼哉?卻不強似做個逃跑將軍百倍!’身子一轉,便向了門口走去。杜某才行幾步,忽覺身後勁風襲來,識得有敵暗算。杜某哪里能想到在自己的軍營之中,會遭受到暗算,心中自是毫無防備,覺得勁風襲來,雖欲躲避,卻已不及,只得氣運于背,硬接了一招。便听‘砰’的一聲悶響,杜某覺出背上中了一掌,胸中一陣翻騰,便有一口血噴出唇外。杜某回頭瞧時,卻見杜廷隱正瞧了杜某冷笑不休,右掌高舉著,尚未收回。杜某見得杜廷隱如此卑鄙,直氣得身子發抖,以手指了他,大罵道︰‘你這個狼心犬肺的東西,必不得好死!’胸中一怒,口中又連噴幾口血出來。杜某便覺得腦袋一陣眩暈,眼前發黑,身子再也站立不住,一頭栽倒于地。
「便听得杜廷隱怪笑數聲,大叫道︰‘大哥,還想去當殺敵報國的英雄麼?’又對了左右大喝道︰‘將杜老英雄掖至帥案下去,讓杜老英雄防守帥營便了!’杜廷隱轉過身子,又陰森森地道︰‘還有想學那杜廷晦,去做抗擊強虜的大英雄的麼?’杜廷隱見無人應聲,便大聲傳令道︰‘弟兄們,請速按本帥之令行事!’此時,杜某雖是神志尚清,卻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任由兵丁推至案下。
「杜某臥身于帥案下,卻听門外哭叫聲、怒罵聲、哀嚎聲驚天動地,砸物搗牆聲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聾,想是官兵在坑人、毀城了。杜某心中一急,便已然失去了知覺了。以後之事,杜某便識不得了,想是杜廷隱在冀州造完孽,又跑到深州作惡去了!」
杜廷晦內傷不輕,說了此些話,卻已然累得咳嗽起來。韓延光听杜廷晦咳聲劇烈,又取出一顆丹丸,遞了過來。杜廷晦卻不接丹丸,只是身子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上前一步,雙手抓了韓延光之手,口中發出嘶啞之聲︰「韓將軍,請回去告訴令兄,便說杜氏門中並非盡是無恥之徒!」
韓延光听杜廷晦如此說話,心中一震,疾問道︰「杜將軍何出此言?」
「韓將軍,杜氏門中出了杜廷隱這樣的孽障,杜廷晦還有顏面再見人麼?」杜廷晦苦苦一笑,澀聲道。
「哈哈,杜將軍,此言差矣!一樹之果,尚有苦有甘,況杜將軍與杜廷隱只是同宗共祖,並非同胞兄弟乎?」韓延光大笑一聲,又肅聲道︰「杜將軍休要自責!來,韓某便攙杜將軍上馬,咱們同返柏鄉去便了!」
「韓將軍,杜某是不去柏鄉丟人現眼的!」杜廷晦語聲雖低,卻是堅定無比。
「如此說來,杜將軍原是要歸隱的了?」韓延光嘆聲道︰「杜將軍,大丈夫有用之軀當用于疆場殺敵,保家衛國,怎可終老于山水之間?」
「韓將軍錯解杜某之意了!」杜廷晦搖了搖頭,又嘶聲道︰「韓老弟,人要臉樹要皮,杜某便是尋一清靜之地隱居了,內心能安麼?與其苟且偷生于世,時時受良心的譴責,倒不如早早地離開凡塵,拋卻煩惱是非的為是!」說至「是」字時,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微弱,見得他身子一歪,跌倒于地,發出「撲通」一聲聲響。
韓延光見杜廷晦身子倒地,心中頓感不妙,飛身上前,抱他于懷。韓延光一攬之下,卻覺杜廷晦的身子軟軟的,再也支撐不起來。韓延光以手試了試杜廷晦的鼻息,卻覺半絲氣息也無。原是杜廷晦自斷經脈而亡了。韓延光雖是武功高強,又近在咫尺,但哪里會料得杜廷晦會猝然自尋了斷,卻也救護不及。
韓延光見杜廷晦自戕而死,口中長嘆一聲,雙手托了杜廷晦的尸身,走出帥衙來。韓延光尋了一塊潔淨之地,放下杜廷晦的身子,又對他躬身揖了揖,掘土埋了。他葬了杜廷晦,又尋了塊長石,立于杜廷晦墳前,他運功于指,于長石之上,下了「大梁將軍杜廷晦之墓」九個大字。他起得身來,躍上白龍駒,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