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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在辦公室里,讓大伙圍在中間,起先,裘枝義只是想逗逗大伙,沒想到,剛一年多,裘枝義和葉吟秋,在學校里,竟然真的成了核心人物。
那一次,葉吟秋上午開完課,下午,所有的人,照例都集中在會議廳,少不了一番品頭論足。對課堂教學,葉吟秋極富天分,又有裘枝義這位「高人」的指點,再加上,一場精心的策劃準備。每節課,幾乎都無可挑剔,整個教學過程,完美無暇。但既然來的都是專家,個個高手,盛贊之余,里頭一些人,還是「慧眼獨具」,從教學里頭,發掘了一些瑕疵。用他們的話說,新手上路,鼓勵扶持,那是一定的,但不挑點兒毛病,不利成長。他們挑的毛病,只有一點,那就是,課堂設置的能力目標,還有知識目標,比大綱要求,拔高了太多。
但是,這些話剛一說出來,倏地,裘枝義站了出來。他說︰
「我想問,前測時,學生啥都不會,課上完了,學生有不會的嗎?」
「沒有。」有人回答。
「我再問,」裘枝義點了點頭後,又繼續說,「前測時,學生啥都不懂,課上完了,學生有不懂的嗎?」
「沒有。」
「這就對了。」裘枝義說,「我們的學生,從不懂到懂,從不會到會,這足上說明,無論是知識,還是能力,我們確立的目標,是恰如其分的,是切合學生實際的。比起大綱的要求,這堂課的目標,也許是高了。但是,我們的教學對象是學生,而不是大綱。既然學生會23加32,而我們要是還教1加1,這不是白耗課堂資源?」
一個專家說︰「大綱的教學目標,是以不同年齡段的學生特點,作為依據,經專家反復論證,這才得以確立的,具有較強的科學性。」
這個專家的言下之意,就是專家論證的,具有權威性,無法動搖。但是,裘枝義還是繼續說︰
「大綱如何來的,我們一線老師,無從知道,也無須研究,我們研究的,是學生……」
「但是,」又一個專家說,「葉老師的課,無疑是十分完美的,可這是個案,拔高目標,不應提倡。否則,學生的課堂負擔會更重。」
「各位前輩,」一直沉默的葉吟秋,忽然開口說,「我聲明一下,我這課,不是示範課,而是嘗試課,我們一直堅持一個理念︰備學生的課,不備大綱的課。為學生備課,不為大綱備課。」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後,一個帶隊的領導只好出來圓場︰「專家是從理論的高度,來詮釋演繹這堂課;兩位老師,則從實踐的角度,堅持自己的教學理念。說得都很好,各有千秋。但不管哪一個角度,大家都有一個共識︰這幾節課都是完美的課。可見,學術需要探討,通過交流,達到共識。」
這兩場課,都完美無缺。在大庭廣眾面前,在眾目睽睽下,又敢于挑戰專家權威,消息不翼而飛。裘枝義本來就名聲在外,大伙都不意外,而這葉吟秋,一個新教師,竟有如此的才華,如此的魅力,如此的膽識。因此,她名聲大噪,簡直是一夜成名。不久,兄弟學校,兄弟市,慕名而來參觀學習,一睹風采的,絡繹不絕。
「吟秋,」有一天,裘枝義忽然問,「你嚼到了嗎?」
「嚼到啥?」葉吟秋莫名其妙。
「味道呀!」
「啥味道?」葉吟秋越發糊涂了。
「名師啦!」
「咳!我以為啥!」葉吟秋說,「我一個剛出道的,說句心里話,稱名師,我哪夠格?」
「你不夠格,哪誰夠格?」
「你!」
「我?」裘枝義哈哈一笑。「我這名師,那是過去。」
葉吟秋說︰「過去是名師,現在是名師。你才是品牌名師啦!」
「咳!吟秋,」裘枝義笑著說,「你都看到了。品牌名師,哪有美女名師吃香。吟秋,我太嫉妒你了。」
「裘老師,」葉吟秋也笑了。她說,「充其量,我不過是盞燈籠,跟你這顆星星,我咋能比?別逗我了,裘老師,可以這麼說,沒有你,沒有你的鼓勵,沒有你的指導,我咋能有今天?」
鼓鼓嘴,裘枝義故意說︰「吟秋,你有今天,跟我有關系嗎?」
「那是當然嘍!你幫我那麼多。」
「有嗎?」故作一驚,裘枝義說,「我哪有幫?」
「還沒有,」葉吟秋說,「重點指導,一遍遍試听,一個個細節敲定。」
「不對!那是假的,這不過是借口,其實,我試听,我指導,一次次都是想看你。因為你太美了。」
裘枝義說著,自個兒先笑了起來。
「真是的,」微微笑著,閃了裘枝義一眼,葉吟秋說,「怪人!」
葉吟秋和裘枝義兩個人,他們的家,都在這個鎮上。只是裘枝義的家,在邊遠一個小村莊,離鎮中心,尚有幾十里的路程。他有三個兄弟,一個姐姐。兩個哥哥都在外地工作,姐姐也出嫁了。父母倆口子,在家里務農,家里的園地不少,卻只有三間房,蓋的也有些年頭了,又小又矮。兩個哥哥,都在外地安家立業,裘枝義工作雖在鎮里,但將老家房子翻新改造,也沒有這個打算。他一分配工作,他就向領導要了一套房,一房一廳的。他在學校里住下來後,只有周末時,才回到老家,看望兩位老人。而葉吟秋的家,就在鎮郊,離學校也不遠。她只有一個弟弟,還在外省讀大學。她工作後,就跟父母住在一起。于是,大事小事,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教學上的,她都上裘枝義的門,商議討教。
「裘老師,」有一天,閃了裘枝義一眼,葉吟秋說,「你煩嗎?」
「我煩啥?」鼓鼓嘴,裘枝義故意問道。
「我老這麼打擾你。」
「吟秋,」裘枝義說,「我問你,我是人嗎?」
葉吟秋一愣,望著裘枝義,驚奇地說︰「啥意思?」
「一個仙女,別說飄到自己面前,讓自己瞧,跟自己聊。就是遠遠地看了,也讓人神魂顛倒。這麼好的事,降臨自己身上,要是還嫌煩,那我裘枝義,還是人不?」
「裘老師,」葉吟秋說,「真的,我有那麼大的魅力?」
「真的,」裘枝義說,「你太有魅力了。」
「這麼說,」葉吟秋說,「日後,不管遇上啥事,你都會幫忙?」
「那是一定的。」裘枝義頻頻點頭。她說,「只要有事,你開個口,裘某我,願赴湯蹈火。」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不翻悔?」
「決不!」
說完,兩個人相視一眼,便笑了。
有一天,在辦公室里,裘枝義剛坐下來,忽然,一陣吵鬧聲,從外面傳進來。從聲音上判斷,吵得還很凶。他從座上,一骨碌起來,在走廊上,往外一看,吵鬧聲是從門口傳來的。有好些老師,正往那頭趕,匆匆忙忙的。
「裘老師,發生了什麼事?」裘枝義的辦公室在二樓,他正想往下走,有一個人忽然問道。
「不曉得,」裘枝義說,「我們下去瞧瞧。」
裘枝義剛到操場,迎面跑來一個人,是個女教師。她氣喘喘,一到裘枝義面前就說,「快!裘老師,你快過去。」
「發生了啥事?」
「有學生家長,在門口打了起來。」
「誰班上的?」
「葉老師。就是她讓我來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