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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才山的心里,異常的矛盾。他焦急地盼望著,自己能早日出發,免得夜長夢多,日夜擔心害怕。但離開嬌妻,終竟戀戀不舍,尤其是自己吃了藥,在家里,多呆些日子,或許說,天隨人願,上蒼開眼,給自己家里添一個娃兒。
于是,夫婦倆一干完房事,劉才山氣喘噓噓,總是急不可耐地問︰
「吟秋,咋樣?」
「啥咋樣?」
「有情況嗎?」
「這咋會知道。」
「吟秋,」劉才山說,「如果有,要多久才會知道?」
「我也不懂。」想了想,葉吟秋說,「不過,我听別人說,有感覺,要等幾個月後。」
「不是說,一個月就知道?」
「那只是猜測的。」葉吟秋說,「不能斷定。」
劉才山興趣驟起。他說︰「能這麼說,總有幾分根據。吟秋,你知道嗎?」
「女兒家,」葉吟秋說,「一個月不見紅,有一種可能,就是她懷孕了。」
「照你這麼說,不見紅,還有別的可能?」
「那是當然。」葉吟秋說,「在婦科病中,有好幾種,都不見紅。」
沉默了好一陣,劉才山又問︰「吟秋,在電視上,還有電影中,女人又嘔又吐,總是說是懷孕了。這是真的嗎?」
「這倒是真的。」葉吟秋說,「有的女人懷孕,反應很強烈。常常會嘔會吐。」
「喔——我明白了。」劉才山說,「吟秋,能不能這麼說,如果不見紅,又時常嘔,時常吐,這就是懷孕了。」
葉吟秋笑著,點了點頭說︰「可能性很大。這時候去找大夫,只要是喜脈,大夫一把就準。」
「不見紅,又嘔又吐。」劉才山反復叨念著。還牢牢地記在心里頭。盡管還在吃藥,可葉吟秋一換褲叉,趁著她不注意,劉才山總是偷偷模模地,將褲叉提在手里,盯著雙眼,里里外外地翻瞧著。每天,不管吃飯刷牙,還是喝水品菜,只要葉吟秋在家,他總是懸著心,豎著耳,在听著她的動靜。她只要輕輕一嘔,他便會「霍」地站起來,走上前去,邊搓著她的背,邊問道︰
「咋啦?」
「沒事的。」
直到葉吟秋平靜下來,他才失望地,回到原先的座上,痴思胡想。
有一次,學校過「教師節」,全體老師又聚在天道賓館歡渡節日,葉吟秋多喝了幾杯,回到家里,又嘔又吐,劉才山眉飛色舞。他挨到葉吟秋面前,在她的背上,不停地搓著,邊高興地問道︰
「吟秋,吟秋,是有了嗎?」
葉吟秋說︰「不是有嘔都是那回事。要真的有,我會感覺得到。到時,我會告訴你的。」
知道了自己的失態後,沉默了一陣,劉才山才說︰「吟秋,不管咋回事,你這麼吐,總是有事。明天,我帶你去,到醫生那兒把把脈。」
第二天,半勸半扯,帶著葉吟秋,劉才山找到了醫生。昨夜,葉吟秋多喝了幾盅,過一夜,就沒有事了。劉才山咋想,葉吟秋自然心知肚明。他苦口婆心,葉吟秋心里十分煩,但還是忍著,夫妻倆馬上要離別了,何年何月相見,誰也說不準。跟他鬧別扭,不順著他點兒,擔心影響夫妻的感情,特別是現在。自己的形象,美好溫順,體貼可愛,得佔據他的心。他在外頭,才會記得牢自己。
「葉老師,你哪兒不舒服?」把完脈,醫生問道。
葉吟秋說︰「沒有不舒服。」
醫生愕然了。他說︰「那你上這干嘛?」
「不不不!醫生,」劉才山接過話茬,急忙說,「昨晚,她又吐又嘔。」
「那葉老師,」醫生說,「昨晚,你都吃些啥?」
葉吟秋說︰「就喝幾杯酒。」
「平時,你會喝嗎?」
「不怎麼會。」葉吟秋說,「喝一杯臉就紅,喝兩杯頭就暈。昨晚我喝了三杯,所以過量了。」
「這就對了。」醫生說,「喝多失肚,這很正常。」
「醫生,」劉才山說,「從脈象上看,沒有別的情況嗎?」
「沒有,」醫生說,「放心吧,劉經理,你的愛人沒有事。」
回到家里,劉才山坐立不安,心里頭一直悶悶不樂,這個中的原因,如何瞞得住葉吟秋?但她佯作不知,直到劉才山問︰「吟秋,你說,醫生開的藥,管用嗎?」
這時,葉吟秋才回答︰「要不管用,藥用來干嘛?」
劉才山說︰「要都管用,就不會死人了。」
葉吟秋說︰「藥是不能起死回生,但一個人病了,看病吃藥,才有好轉的希望。不然,只能是等死。才山,醫生的話,我們得相信。」
「吟秋,」劉才山又說,「你說,會不會拿藥的,將藥抓錯了?」
「不會的,」葉吟秋說,「你拿回來的,全是療程的藥,整盒整盒的,上頭都有說明,我都看過了,錯不了。」
「要不然,」呆了片段,劉才山說,「只有一種情況了。」
「啥情況?」
劉才山說︰「醫生他,誤診了。」
「不會,」葉吟秋說,「才山,你想多了,放松點。」
「要不,吃了這麼多的藥,咋不見效?」劉才山說。
「才山,」葉吟秋說,「你心太急了。得耐點兒性。你看,有多少夫妻,身上沒一點兒毛病,也一樣結婚好幾年才養娃兒。」
劉才山不吭聲了。但在房里兜來轉去,走了幾圈後說︰「吟秋,這不行,我看,得雙管齊下!」
「啥意思?」
劉才山說︰「明的暗的,一齊下手。」
葉吟秋搖搖頭,撲閃著眼,望著劉才山說︰「哈意思?」
劉才山說︰「明的,就是上醫院問醫求藥,暗的,就是上寺廟,找菩薩求子。」
「這——這碼事,燒香求佛管用嗎?」
「管用,絕對管用!」劉才山說,「要不然,觀音堂的香火,咋會那麼旺?」
見到劉才山興致勃發,葉吟秋也不敢掃他的興。現在,「明的」已斷定,自己養不出娃,是他的錯。剛才,他提出再走「暗的」,要是自己不願,他吃了那麼多藥,一時半會,若養不出娃,那他的心里,一定窩著火,恨自己不配合,想斷他劉家的根。反正走一趟寺廟,上幾柱香,磕幾個頭,不丟心失肉的,陪著他走一回,了了他心願,日後不管咋樣,也責怪不到自己頭上來。
「才山,」于是,葉吟秋說,「主意是你出的,寺廟那麼多,那你說,我們要去哪兒?」
「上天坪峰!」
天平峰,在安德鎮的最東邊,再過去,就是大海了。這天坪峰,雖然稱為峰,但海拔並不高。峰頂頭有塊地,平展展的,方圓有幾百丈。山巔的東面,是直立的石崖,有好幾百丈高,往下看,那跳蕩的船,就像只鞋子在浪里飄著。天坪峰上,有座觀音堂。前來上香的,多是安德鎮一帶的信士。
第二天,劉才山帶著妻子,早早地登上了天坪峰。這個地方,葉吟秋從沒有來過,更不用說燒香拜佛了。她一走進大廳,就手腳忙亂,不知從何做起,還好觀音像前,有一個人,在那兒捧著鏈珠,邊數邊念,還時不時地敲打著木魚。葉吟秋上前去,叫了一聲︰「師傅!」
那個師傅扭過頭,一見葉吟秋,大吃一驚。「你——你——你是——」
「師傅,」面含微笑,葉吟秋說,「我是來燒香的。」
葉吟秋這麼一說,那個師傅才緩過神來。她說︰「妹子,你長得太俊了。剛才,乍一看,還以為觀音菩薩顯靈了。」
這時,外頭進來一個人,也穿著道服。她見了葉吟秋,怔了怔,便喊了一聲︰「葉老師。」
葉吟秋一愣,撲閃著眼,望著她說︰「你——你是?」
「我是這里的主事,人們叫我王嫂。我的女兒,也在你的學校,教孩子唱歌的。她的孩子就在你班上。那次,她媽外出學習,我去接他。我見過你。」
「喔——原來是伯母。你好!」葉吟秋說。
「葉老師,」王嫂說,「你是來燒香的?」
葉吟秋點點頭,說︰「是的,伯母,我從前沒燒過香,現在不知咋弄的?」
王嫂說︰「來,我教你。」
「伯母,」手指著劉才山,葉吟秋說,「這是我丈夫。燒這香的,是我來,還是他來,或是一齊來?」
看了葉吟秋一眼,王嫂說︰「葉老師,你家里孩子多大了?」
「還沒有。」
「我明白了。」王嫂說,「求子嘛!還是我們女人來。你跟著我,先洗洗手。燒香拜佛,手要干干淨淨的。」
洗罷手,擦干淨,剛站在那兒,王嫂便問︰「葉老師,香燭紙錢呢?」
「香燭紙錢?」呆愣片刻,葉吟秋才想起,她說,「伯母,我沒有。」
「沒有咋燒香?」
「哪咋辦?」
「別急!喏!」王嫂努一下嘴說,「那邊的桌面上,有備著。你在那邊上的箱子里,投進二十元錢。就可以取一份來。」
跟著王嫂,葉吟秋在堂里,圈來兜往,上了香,許了願,化了錢,忙碌了一番後,剛回到劉才山身邊,他便問︰
「王嫂,那我呢?我要動手嗎?」
「那好!」王嫂說,「你到菩薩前,多拜幾拜,以表誠心。」
劉才山跪拜完,剛出觀音堂,便說︰「吟秋,不知咋的,這趟一走,我渾身舒服多了。」
葉吟秋說︰「有這種感覺,那就好。」
「吟秋,」劉才山說,「今晚,我們再來一次,一定會中。」
葉吟秋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