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巨鱷確實已死,中年男子才收了那電魚器,那筒狀的桿子一節節地還原,那很有柔性的絲也縮進去了。他月兌下金屬防咬裝,一步一步地走近它。這時,巨鱷魂魄飄在他頭頂上,非常懊悔地嘆息,原來他不是老翁,不是我的仇人,是一個從未見過面的中年男人,我竟被他電死了,從此他成為我新的仇人。
中年男人蹲子摩挲著巨鱷粗糙得如同鐵屑的皮膚,自言自語︰不錯,光是一張皮就價值不菲哦!此刻,海灣漁村村民三三兩兩跑來看,老翁也趕過來恭賀,這被巨鱷魂魄發現了,它恨得直咬牙關,可是一切都枉然,連響聲都沒有,只有村民和老翁的嚷嚷聲︰這該死的巨鱷不消滅,對我們漁村的安全造成了極大的威脅。听到這話,巨鱷魂魄對所有的漁村人都憤恨,它便隨風飄過去張開血盆大口,咬老翁、中年男人和所有在場的漁村人,可是誰也感覺不到它在復仇,只有它自己感覺到了,但這種嗔恨的發泄又有何益?正當它嚼咬一個腳踏它尸體的女人時,那女人卻絲毫無損,也無感覺,它卻突然被什麼一把抓住,很有力氣地抓住。然後,朝空中一甩,劃一道虛幻的弧線,又落進了一個兜,那不是魚,抓住兜的也不是捕魚人。可是鱷魚魂魄從眼里朝外看,上面是藍藍的天,橫無際涯,下面是藍藍的海,浩浩淼淼。它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便朝抓住兜的那人細看,不是人,總算認出來了,是自己反反復復輪回幾多世,每到轉世之際都要被它捉住的司畜神。鱷魚魂魄見它滿臉長毛,便叫道︰獸面君,你這回抓我,讓我輪回變什麼呢?司畜神笑道︰輪回什麼由你的業力決定,我只不過圍繞你的業力服務,服務不周還請多多原諒。
鱷魚魂魄道︰我的輪回命運已掌握在你手里,縱然你服務不周,我也奈何不了你。話音甫落,司畜神已將鱷魚魂魄帶至地府一隅,那里有許多眾生魂魄,只是沒有人的魂魄,多為畜生魂魄,有蝴蝶、青蛙、魚、蛇、鳥等不一而足,奇怪的是每一個小動物面前都有一面鏡子,這可是陰陽鏡,照出的不是小動物的影子,而是它們的尸體,橫陳在陽世,正在被人蹂躪、宰割、烹飪,有的將皮毛和內貨用作它途,如蛇皮蒙胡琴;鳥毛制撢子;蝶翅做標本;魚膽配藥劑,都有許多用途。但每當它們的血肉之軀被血腥而殘忍地宰割,有的麻木不仁,有的怒怨填膺。你看,那青蛙魂魄盯著一個人持刀將它的尸體碎為兩段,它悲戚得眼淚汪汪……鱷魚魂魄不想看到這種慘況,只想潛入一條陰海,圖個自由自在。可是身不由己,它的眼前竟也出現了一面陰陽鏡,只見自己的尸體已被解剖成條條塊塊,粘乎乎的攏作堆堆團團,運往人群熙來攘往的街市待價而沽。那張尚還浸漬著血跡的鱷魚皮,已被一個皮革商盯上了。一種壓抑的慍怒讓鱷魚魂魄不忍卒看。當人群中有一個大人牽著一個女孩途經賣鱷魚肉的攤點時,那女孩駐足,待貨主不注意,朝切割成條塊的鱷魚肉踏了一腳,一團污印子粘在上面。貨主沒有發現,正與一個顧客討價還價。大人本能地拉她一把,責道︰別嚇來?
腥死人。女孩扯出蠻理噘起嘴講。鱷魚魂魄見此非常震怒,但當時又無可奈何,它想只要有生死輪回的機會就一定有報復的時候。
看過了陰陽鏡,這些畜生魂魄都被成群結隊趕往轉輪王殿,鱷魚魂魄也在其中,誰也逃不了。陰界的一排司畜神都站在旁邊,手里都拿著「一物降一物」的家伙,非常厲害地威懾著每種畜生魂魄,唯有老老實實循規蹈矩地行進,才能平靜地抵達該輪回的地方。
鱷魚魂魄隨著隊伍行進,在轉輪王面前停下,領取一張托生帖,瞧也沒瞧,就被推向前去,出了此殿,站在殿門口的司畜神引領著它到陽間的一片淡水湖,它成了一尾白鰱月復中之子,數月後,正值春天,汛水猛漲,白鰱生出數十萬枚魚子,這魚子雖然極小,都是活物,慢慢地由芝麻大長成小豆角大的一尾尾小魚苗了,鱷魚魂魄現已轉世成為小鰱子苗,它在起伏的湖浪中與伙伴們一起騰躍、嬉戲,擁有一份快樂的閑適,更多的是危險,既有來自水族內部的敵人,又有來自水族之外的敵人。
提起水族內部的敵人,它就心驚膽戰。那次它與眾魚苗麇集在一起,突然一條圓滑的鰔魚襲來,朝它們鰱子群一吸嘬,它也被吞進去鰔魚的嘴里,這一刻,它把握了不幸中的萬幸,在鰔魚尚未合攏嘴巴咕嚕吞下它們之際,它一擺尾巴,掉轉頭火速溜了出去。獵食頗豐的鰔魚並不經意,它卻如驚弓之鳥,逃得遠遠的,潛入深水中的一個石罅中,寧可吃些苔絲藻類,也不多外出冒險的遨游。
提起水族外部的敵人,它也有教訓。那次,幾尾魚苗伙伴游到石縫里找它,說現在春汛猛漲,湖面上浮著許多落花,五彩繽紛一片燦爛,那可是最浪漫的美味佳肴哦,我們一起去分享吧。小鰱魚被說動了心,也想去,但警惕性也是挺高的,它說︰你們先走吧,帶個路,我在後面來了。可是當幾尾略大的鰱子游出石罅,朝泛著藍色漣漪的湖面爭食那奼紫嫣紅的花食時,驀地,一只長喙尖尖的叼魚郎以離弦的箭般的神速從湖岸的垂柳上猛然沖刺下來,只一瞬間,它的伙伴——一尾肥女敕的小白鰱就被啄食了。它嚇得掉頭就跑,毫不留戀浮在湖面上的花食,盡管湖浪一道道、一排排地擺弄斑斕、芳香的誘惑,它都熟視無睹,旋即返回無外敵侵擾的湖底石罅,幾尾受驚而貪生的小鰱子也跟著跑來了,那可是它們在成長歲月可以避免獵殺的安全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