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冷凝霜死了.楚寒翀便發現.楚寒麒像是丟了心魂一樣.行為處事雖然恢復以往的狠辣絕望.可常常莫名其妙的做些怪事.好比現在.堂堂一國之君.竟然說要出宮私訪.連一點預兆都沒有.楚寒翀氣的臉色發青.端著茶杯的手里用力捏緊.偏偏還不能顯露自己生氣.只得努力壓下心頭的怒火.面色沉靜望著龍椅之上的楚寒麒.緩緩開口.「皇兄.如今朝政繁多.您又身份貴重.如此輕率的出宮.只怕于國不利.還請皇兄三思.」
楚寒麒並不急著答話.反而靜靜地低頭批閱奏折.一行一行看的仔細.完全將楚寒翀當做是空氣一般.看的他又是一陣氣急.偏偏發作不得.只能暗自咬牙氣悶.許久之後.楚寒麒才放下御筆.端過桌上剛換的熱茶.細細品了品.清清冷冷的開口.「朕是一國之君.想要出宮.誰也不得阻攔.至于朝政.急件每日快馬加急送.朕也來得及處理.不重要的事情.由丞相代勞就好.」
不說丞相還好.提起丞相楚寒翀又是一陣生氣.原本楚寒麒登基之時.丞相是由玉琳瑯的父親任職.是由他親自舉薦的.楚寒麒也沒有什麼意見.可是.在冷凝霜死後沒有多久.楚寒麒便隨意找了借口撤了丞相.改由冷書墨任職.冷書墨是什麼人.他再清楚不過.而楚寒麒如此目的.他也很清楚.不過是出于對冷凝霜的愧疚.無限的想要彌補冷家.他當年倒是沒有料到.就算冷凝霜死了.也能影響楚寒麒這樣大.不過.楚寒麒今日一番話.倒是提醒了他.楚寒麒不在.他不正好利用此番機會.搬到冷書墨.徹底毀了冷家.斷了楚寒麒最後的念想.
楚寒麒放下茶杯.帶著寒氣的目光涼涼掃過楚寒翀身上.漫不經心的開口.「小平子.將朕的寶劍送到丞相府上.傳旨.朕不在期間.朝中大事由丞相全權做主.若有違抗丞相命令者.不論身份.殺無赦.」
「是.」小平子機靈的借機退下.留下楚寒翀和楚寒麒單獨說話.
楚寒翀面色陰沉.壓抑已久的怒火正蹭蹭的往外冒著火星子.楚寒麒剛才那番話.無疑就是說給他听的.殺無赦.還是真是狠.難道.就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就要殺了他嗎.「皇兄.您給丞相這樣打的權利.就不怕他趁機謀反嗎.你難道忘了.冷凝霜曾經是如何行刺你的.」
「肅王爺.你逾矩了.」楚寒麒輕抬眼眸.冷冷看著楚寒翀.「先皇後的閨名也是你能叫喚的嗎.你還知不知道.規矩為何物.尊卑為何物.」
楚寒翀語滯.冷凝霜死了之後.楚寒麒不顧群臣發對.執意要追封她為皇後.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凝霜生前作孽太多.連蒼天都不過去.竟然在下葬的前一日.天降雷火.上明宮整個宮殿被燒成一片廢墟.便連冷凝霜.也是尸骨無存.這樣空有皇後之名.連全尸都得不到的人.他又何必計較呢.「是臣弟失言.但是.臣弟是為皇兄著想.如若放任冷家獨大.難保不會讓他們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當年的王家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更何況.冷家還是福王世子楚少華的外祖家.皇兄應該及早斬草除根才對.」
楚寒麒神色未變.靜靜地听楚寒翀說完.「朕不會斬草除根.福王世子.既是朕的佷兒.也是先皇後的嫡子.朕不會動他.肅王爺.也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否則.有人會跟著受苦.好了.不要多說了.朕心意已決.肅王爺跪安吧.」
楚寒翀知曉多說無益.既然楚寒麒執意如此.他能做的便是死死盯著冷家.絕不讓他們有一點謀反的可能.「既是如此.臣弟便先行告退了.」
偌大的宣政殿.又留下楚寒麒一個人.稍稍靜坐片刻.又緩緩起來.踱步至內室.內室北面的牆上.掛著一幅畫.那是楚寒麒親自捉刀.憑著腦海里對冷凝霜的記憶.畫出來的.他油然記得.當初下筆的時候他才發現.這麼多年.他從來不曾為她畫過像.可是.她的模樣已經深深刻在心里.一顰一笑.都是那樣的清晰.仿佛從未遠離過.
凝霜.你不在我身邊.天地再大.也只是有我一個人而已.凝神望著畫中人.楚寒麒黯然神傷.他得到了皇位、等到了江山.卻也只是一個孤家寡人而已.難怪冷凝霜那麼看不起這所謂的榮華富貴.一個人寂寞的待著.哪怕以金子砌牆.珍珠鋪地.又有何用.最好還是孤孤單單的直到老死.
他領悟的太晚.知曉的太遲.若能早.哪怕只有一點點.如今的局面.也斷然不是這樣的.凝霜.我後悔了.我願意用這江山來換.你可否還能回到我的身邊.
衢州在盛唐的西南邊.並不是很繁華的城池.卻擁山環水.景色優美.民風淳樸.像是世外桃源一般.楚寒麒此番出來.只有小平子隨侍在側.再無其他人.因此.主僕倆一人騎著一匹馬.晃晃悠悠的進了衢州城.十分閑適.
雖說是一座城.可是衢州人口不多.縱然已接近晌午.街道上來往的人也不多.便是邊上做著小生意的小販.也很是懶散.散散倆倆的坐在一起閑聊.見到楚寒麒這樣的外人.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沒有半點熱情招呼的樣子.楚寒麒微微皺眉.他也算是走過大江南北的人了.這樣的民風倒是第一次見到.倒還是有些趣味的.
嘴角噙著玩味的笑.主僕倆在一間客棧外翻身下馬.小平子利索的小跑過來替楚寒麒牽馬.交給店小二手里.轉身和他一起走進店里.
點了幾樣楚寒麒愛吃的飯菜.小平子便立在一旁.楚寒麒一個人自斟自飲.剛喝了兩杯.原本有些冷清的客棧忽然涌進一大群人進來.多年的敏感謹慎令楚寒麒霎時防備起來.冷眼瞪著那些人.做好隨時戰斗的準備.可是.那群人並不像楚寒麒所想的靠近他.反而一個勁兒的往大堂去.距離角落處楚寒麒的位置很遠.這又讓楚寒麒疑惑起來.這樣一間平平無奇的客棧.為什麼忽然會涌進這麼多人進來.而且.那些進來的人只是坐著.也不叫東西.半點沒有用餐的意思.更讓人奇怪的是掌櫃.店里平白來了這麼多人佔著位置不點東西.他不僅不生氣.反而翹首望著門外.一點都不關心店里的情況.種種怪異的情形引來了楚寒麒極大的好奇心.他決定靜觀其變.
等了半晌.人群中漸漸有了騷動.很快.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客棧門口.車簾輕輕撩開.一個穿著粉色衣裳的女子率先跳下馬車.然後伸出手.扶著另一個一身淡青色衣裳的女子下車.緩緩走近客棧.
幾乎就在一瞬間.楚寒麒可以肯定.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血液里的跳動.心都調在了嗓子里.那樣的眉眼.他曾經細細的描繪過多少次.硬硬的刻在心頭上.可是.冷凝霜是那麼清晰的在他懷里斷了氣.現在.又怎麼可能活生生的出現在這里.難道.真的是人有相似嗎.
淡青色的一襲普通衣裙.半邊臉遮掩在面巾之下.輕移蓮步.走到一邊的桌椅上坐下.從馬車上又下來一個小廝.抱著一個黑色木箱.放到桌上之後.便立在一旁.粉裳女子抽出一根細絲線.在大堂兩邊的柱子上系上.望著大堂里烏壓壓一片的人.清脆的開口.「我家夫人今日義診.酉時離開.依照規矩.急病者先.請各位排好隊.不要吵鬧.今天沒有看診的人.明日請早.」說完.粉裳女子便走到那位夫人身邊坐下.執筆叫人.
大堂里人烏壓壓一片.參雜著各色不同的人.可是.那粉裳女子的話就像是一道鐵欄.每一個人都嚴格遵守著她的規矩.依次有序上前看診.而那位夫人也不拘禮.不管是什麼人.望聞問切.一項不落.很是細心.楚寒麒靜靜地看著.心頭的疑惑越來越重.悄悄給小平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打听.
小平子會意.轉身小跑過去.很快又回來.附耳在楚寒麒耳邊輕聲說話.原來.那位夫人夫家姓韓.娘家姓韋.兩家也是衢州城的大戶人家.只是天不見憐.兩人拜堂當日.韓公子突發急病死了.韋姑娘便以處子之身守寡至今.人稱韋夫人.韋夫人性情溫善.醫術奇佳.又宅心仁厚.經常在客棧里義診.衢州城上下的百姓.都十分喜歡她.只是.她從來不已真面目示人.據說是因為容貌奇佳.恍若仙女.所以才如此.
楚寒麒听完.深深皺眉.性情溫善.醫術奇佳.冷凝霜從來都是有仇必報之人.也不善岐黃.與這位韋夫人有著天壤之別.難道.真的是人有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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