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房門的老者乍一出來便被唐冠揪住,轉瞬又被推在一旁,這老者看起來已經上了歲數,我們知道治病救人稱為醫,這一行當在病者眼中來看,無論古今中外,以至于後世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越老可信度越高.
對于一個人而言,衰老是一種劣勢,可對于一種常年從事的職業來講,老卻與經驗深厚掛上了勾,當然這是在門外漢眼中來看,不過從實際角度出發這個說法也是有些道理的。
這個被唐冠一把推開連連後退的老者,不出意外應該就是他們口中的老太醫了,只見他乍一被推開,眾人便大驚上前攙扶住。
難得的是此人臉上竟然沒有怒氣,而是有些尷尬的望向已經闖進房中的唐冠,唐冠此時不復剛才靡弱,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三步並做兩步直接沖到床前。
可是他還沒接近,便一下止住身子,呆呆的望著床上之人。
「婉兒。」唐冠輕聲呼喚,可惜床上女孩卻無知無覺。
「小郎君,不可啊!」
門外老者見唐冠竟然伸出手來像是要模床上少女,當即跨進房中大喝,唐冠聞言身體一顫,但手還是伸到了少女鼻息間。
唐冠感受到那微弱的溫熱,心中稍微冷靜了一些,那名老者見狀才大舒一口氣,緩步上前道︰「小郎君。」
他開口呼喚,唐冠卻對其不理不顧,眼楮離不開少女蒼白的臉龐,老者見狀只好再次出聲道︰「小郎君。」
這一次他連拍打帶呼喚,唐冠才回過神來,立即抓住他的衣袖道︰「她她怎麼樣了。」
老者聞言搖頭嘆息一聲,望了一眼床上之人後,才說道︰「和樂者,生之外泰也;精神者,生之內充也;外泰不若內充,而況外傷乎?忿恤憂恨者,生之傷也。」
「我問你她怎麼樣了!」唐冠見老者絮絮叨叨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激怒交加,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哪有功夫去細想這種術語。
其實這話也很好理解,這是引用了古漢春秋繁露中的一句內外關聯的解釋,老者知道唐冠身份,以為他能很容易理解,沒想到著急中的唐冠就像一頭暴躁的小老虎,眼神恨不得將他生吃活剝。
老者見狀也顧不得拽文,慌忙改口道︰「並非老朽岐黃不精,這位娘子心弦早斷,萌生死意,老朽只能吊她片刻姓命,她自己不願活命,我等也無能為力啊!」
「你什麼意思!胡說八道!」唐冠本就焦躁不安,又听他這話意思分明是上官婉兒自己不想活了,也不管是對是錯開口便朝其喝罵。
「小郎君,你稍安勿躁,你且來看,小娘子這傷雖然傷及內府,可這般年紀本是旺盛之際,本應無大礙,可是可是」
說到這老者停頓下來,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依照唐冠如今模樣,能看出他對床上少女極其重視,再看兩人年紀,又是情竇初開,正是那青梅竹馬的大好年華,按理說有女子能得唐冠這等人才如此對待,應該不會有這種情況才是。
可是這少女分明就是心鏡早衰,顯然是心神受過多次重創,心若死灰,積悶成疾所致,是以這本不應奪去姓命的外傷便成了要命的一劍,可這又與如今模樣說不通。
但人與人間本就復雜,老者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說出實話,又把得罪唐冠,不說話,也不對。
就在他猶豫不覺之際,唐冠竟然大聲呵斥道︰「你說啊!」
眾人在房外見唐冠對著老者咆哮,也只能束手而立,他們都是行醫多年之人,又是宮中太醫,對于此情此景並不陌生,往往有平曰文質彬彬的儒雅人物到了這節骨眼上焦躁不堪也是正常。
唐冠面子極大,武曌都親自來探,他們也是被特招而來,自然都不敢說三道四,可是老者被他一喝,打了一個哆嗦後,只好如實照說。
當即老者將剛才所想一一道出,起初唐冠面上還絕不相信,後來越听越驚,到最後手終于緩緩松開了老者衣袖,慢慢往後退去,面上全是震驚。
「啪。」
唐冠後退間一癱坐在椅上,桌上茶盞掉落粉碎,他都未察覺,只是呆呆的望著地面。
眾人見他樣子各個啞口無言,小七卻迅速走進房中,對唐冠道︰「冠哥。」
「出去。」唐冠眼神黯淡,老者說的對,上官婉兒身世可憐,自幼家中滿門皆喪,她與其母進宮為奴,這中間她看到了什麼,唐冠不敢去想,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好在峰回路轉,在其母喪後,本該一生為奴的她又被武曌召回,但原本的正史軌跡已經被唐冠篡改的亂七八糟,唐冠的出現讓她再次被貶為奴隸,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唐冠自己對她做出了錯誤的判斷,關于這一點我們之前已經做出了種種分析,不難看出此時的唐冠心理落差之大已經到了匪夷所思。
上官婉兒的音容笑貌依舊在耳畔,或許她本該是另一個武曌,可是命運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唐冠知道這個帶著倔強頑強的女孩馬上就要香消玉殞。
他也知道自己本來剝奪了她的一切,現在生命也因為自己走向了終點。
「出去,都給我出去!」
終于唐冠大吼出聲,老者見狀搖頭一嘆,轉身離去,但就在此時唐冠竟然又出聲道︰「她還能活多久?」
老者剛剛踏出門檻的一只腳聞言止住道︰「兩曰若是不醒,還請郎君節哀順變,國事為重。」
「呵。」唐冠剛提起的一絲精神徹底被澆滅,小七見狀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什麼,隨著老者轉身離去,將房門緩緩合上。
房中一盞燈燭時明時滅,這一場驚變直直鬧至午夜,終于有了結果,可是這結果卻讓唐冠一蹶不振。
這一次的代價太大了,若說唐冠如今真正放在心上的女子,林雨薰是一種自然而然應該被自己保護的妹妹的話,那他們間沒有虧欠,唐冠不覺得她欠自己什麼。
那上官婉兒卻恰恰相反,她留下唐冠心中的虧欠悄然離去,唐冠知道或許這份虧欠永遠不能嘗還了。
唐冠知道老者口中的心如死灰是一種什麼滋味,前世孤苦無依的他嘗試過,于是有了現在的他。
想活之人,往往極為頑強,就如一個士兵才戰場上沖鋒,他意志堅定,哪怕身上受的外傷極多,但只要是能愈合的,他有這份生存意志,就總歸能活下來。
可上官婉兒恰恰相反,唐冠篤定她想生存下去,篤定她是一個為了生存可以不惜代價的女子,可惜他錯了,她活著或許只是為了一點點希望,或者一點點幸福。
一時間唐冠也面色灰沉,他就算現在把自己給了結了,也已經沒什麼用了,唐冠緩緩起身走向床邊。
而後一言不發的癱坐下來,他的渾身肌肉骸骨依舊疲弱陣痛,那是所謂力大無窮的代價,這種痛很熟悉,唐冠曾經歷過一次。
可身體的痛楚卻比不了心中的痛苦,唐冠眼神呆滯的望著床上俏臉,前些曰他無意間說不想看到她笑或者哭,她真的做到了,不知這是倔強還是害怕,但是他真的再也沒見到她笑或者哭。
「我錯了,對不起。」唐冠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小心翼翼的伸手疊在上官婉兒冰涼的手背上。
「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不得不說情之一字總是讓人似曾相識,當初林雨薰跪伏在重傷的唐冠床前想必也是這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