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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洛陽郊外.
一處平常無奇的宅邸內種有幾棵老槐樹,樹下一名老者正擦拭著一柄長刀,片刻後他將刀抬起,拿手抹了一下。
一片樹葉無聲掉落,遇刃化為兩半,可見這是一口好刀。
就在老者專心把玩長刀之時,那邊走來一名婦人,婦人約模五十歲上下,手捧一瓷盅上前笑道︰「趁熱吃。」
老者聞音將刀放于身旁,接過瓷盅舀了一口,咂嘴道︰「好。」
婦人見狀一笑,坐于其身側望著空蕩蕩的院子輕聲道︰「這次就別回去了,等女圭女圭回來看咱。」
老者聞音動作一頓,將手中瓷盅緩緩放下,而後說道︰「明年吧。」
婦人聞言眉頭一皺,嘟囔道︰「你還有幾個明年?」
「呸,盡說這些屁話!」老者聞言笑罵,伸手去攬婦人,卻被其一把推開啐道︰「老不正經。」
「哈哈!」
老者哈哈一笑,他此生最得意的事情有三件,其一殺人無數,其二位列名將,其三便是娶了眼前婦人。
就在老者開懷大笑之際,院外突然傳來幾聲輕咳。
「咳咳」
老者聞音笑容一收,婦人見狀點點頭,起身回到屋中。
程務挺面目凶惡,鮮少有人見到他笑起來是什麼模樣,或許也只有枕邊人能見到他開懷時不同于平常的面目。
「程老將軍,咳,末將程懷弼求見。」
程務挺聞言起身將門打開,門外卻立著一個病態將軍,正是宮中禁衛將軍程懷弼。
「程小將軍,久違了。」
「咳咳哈哈。」程懷弼見到程務挺似乎也格外高興,他們一個程老將軍,一個程小將軍,雖不是一家,但也稱得上有緣了。
兩人似乎認識不是一曰兩曰了,程務挺一將門打開,程懷弼便晃了晃手中提著的酒肉,而後隨程務挺一道入了院內。
程務挺這宅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主要還是幾棵老槐樹佔地較大,兩人坐于石椅上,程懷弼將手中東西放下,又是一陣急咳。
程懷弼身染怪病的原因知道的人不是很多,但恰巧程務挺便是其中之一,見他比起以往咳得更加厲害,兩道粗眉不由豎了起來。
程懷弼急咳間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而後啟開酒壇,和酒咽下這才緩和一些,抹抹嘴道︰「老將軍,不嫌棄吧。」
「呵。」程務挺輕笑一聲,伸手接過那酒壇,仰頭喝了一口。
而後言道︰「老將軍的斧子雖然厲害,不過我看你還是別練了。」
「咳不咳不礙。」程懷弼一邊輕咳一邊擺手,似乎不以為意。
「老將軍,我這次來是來送信的。」
不知是藥效起了作用,還是一談到正事程懷弼便故意忍耐住,終于不再連咳帶喘模糊不清。
「突厥人,反了。」程懷弼口稱送信,卻不著急拿出,而是不緊不慢的說道。
程務挺聞言先是默默不語,而後望了一眼遠處長刀,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馬上回去的。」
說罷,程務挺抬頭對屋中喊道︰「來人,將我甲冑抬來!」
程懷弼見狀說道︰「不著急。」
程務挺聞言坐子,他之所以被稱為烽火燎原,古之惡來,追其究竟除了凶惡以外,便是他軍人的天姓,令行即止。
「這是陛下給你的。」程懷弼將手中書信遞與程務挺,程務挺伸手接過大體一讀,還沒看完便大喝道︰「不可!」
「咳,老將軍,陛下此意已決,閣中相公已經商議過了。」
「懷弼啊,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是這種機會還不如不要。」
程務挺盯著面色自若的程懷弼,程務挺比其父晚了半輩,但總得來講也稱得上程懷弼的父輩,他知道程懷弼雖然有將軍稱號,但諷刺的是他這個將軍卻從來沒領兵打過仗。
就如之前曾今描述過的,與其說程懷弼是個軍人,不如說他是個特務,武曌能明著處理的自然會明著處理,但暗地里不能示人的,卻是他來處理。
至于他一個開國元勛之後為何會淪落成武曌手中的一枚棋子,這個我想就不用去追根究底了,試想連唐冠這個命外之人一時半會都只能當牛做狗,更何況其他人。
程懷弼聞言哂笑一聲,說道︰「老將軍,我已是一個半廢之人,那些事情早就不再去想了,倒是你,一定要小心。」
說罷,程懷弼不著痕跡的左右看了兩眼,這才低聲道︰「老相公走了,朝中有人說你勾結突厥人,向他們繳納銀兩,才換來太平,你一走,他們沒有東西拿,這才咳這才。」
程懷弼話未說完,只听「砰」的一聲,程務挺一掌拍在石案上,只見那石桌竟然產生了道道裂紋,破口大罵道︰「放他娘的狗屁!」
「老將軍,你別動怒。」程懷弼望了一眼他手下裂紋,眼楮一亮,沒想到程務挺年高至此,竟然勇力猶存,兩人關系莫名,當然這一點除了兩人自己知道以外,程懷弼身後那個女人也很清楚。
可是這就是她武曌用人的手段,就像她曾多次出格對待唐冠,人說士可殺不可辱,唐冠為士也有了一定地位,武曌照樣還是毫無顧忌,喜怒隨于一心,按理說這種皇帝那就是個暴君。
但奇怪的是包括唐冠在內的官員,只有人怕他,沒有人恨他,或者說這就是一種無形的人格魅力,此時如曰中天的她渾身散發著這種魅力,以至于直到美人遲暮,紅顏白發時,才有人推翻了她的統治。
程懷弼一邊安撫著程務挺,一邊開口道︰「那小子心狠手辣,咳,連我想來都覺得可怕,不過這樣也好,最起碼他能替老將軍你在謀些時間。」
程務挺聞言先是一愣,而後想到什麼,低聲道︰「他干了什麼?」
程懷弼聞言搖頭一笑,而後附耳說道︰「他雇佣乞兒yin人妻女」
程務挺起初皺眉听著程懷弼訴說,不由越听越驚,而後由驚轉駭,最終面現怒色。
「老將軍,你別著急生氣,此子可怕呀。」
程務挺還未出聲,程懷弼便立即說道,程務挺怒色逐漸消退,最終化為一聲不甘的長嘆。
程懷弼見狀默默不語,良久後才說道︰「老將軍,這不是以前了,他也有他的苦衷,咳,末將先告辭了,你保重。」
「等等。」
「老將軍還有何吩咐?」
程務挺皺緊眉頭,沉默片刻後又搖頭道︰「算了,你自己小心。」
程懷弼聞言微微一笑,而後抱拳對屋中喊道︰「姨娘,懷弼告辭了!」
說罷,他這才轉身離去。
一時間院中只剩下程務挺一人愣愣發呆。
良久後,一名婦人才從屋中走出,望了一眼自己丈夫後,近前有些不大對勁道︰「要走了?」
程務挺聞言望了一眼婦人,起身將其攬入懷中笑道︰「此役不知何時了,來年,我一定答應你。」
「你騙人。」婦人听著這听了幾十年的話,悲從中來,竟然哭了出來。
程務挺聞音大笑道︰「你羞不羞,老夫老妻了,還來這套?」
這招似乎大有奇效,剛剛產生悲意的婦人立即破涕為笑。
程務挺卻悄悄將目光放向了插在樹下的長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