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傾將夜,長安大明宮司天台上.
一名女子與兩名靈台郎官立于閣間,女子一襲袞服,翹首望著漫天星空,兩名佔星官不時抬頭四處張望,而後在手中刻畫著什麼。
「掌觀天文之變而佔候之」是司天台的職責所在,這一夜,他們要佔的並非天變氣候,而是紫微帝星!
兩名老者眉頭緊皺,面上一派嚴謹,他們知道武曌這是要稱帝了,紫薇最亮之時,就是女帝君臨天下之際!
可當兩人仰首四處測量觀望時,卻突然齊齊一愣,因為在十二宮畔有一顆暗淡多時的星宿竟然突然迸射出了不亞于帝星的光亮。
皓月之下,兩顆星宿熠熠生輝,直似要與曰月爭輝!
「貪狼!」靈台郎觀摩良久,駭然失聲。
另一名也有些失神的望著那貪狼星,他們浸**佔星術數十年,還是第一次見到貪狼出世這種奇觀,或者說自夏商蘇妲己以來,貪狼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故老相傳,貪狼命犯桃花,一生相伴帝星左右,帝星喻亮,貪狼喻亮,可每逢帝星暗淡無光時,貪狼便會橫空出世,取而代之!
可是如今紫微帝星如曰中天,貪狼就算與其相生,也不可能與其同輝。
「兩位愛卿,如何?」
女子不通佔星,只是淡淡詢問。
而兩名靈台郎卻還沒有回神,而是死死盯著那貪狼星,這顆偽帝星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亮了起來?
听聞武曌問話,他們收回目光,互望一眼後,其中一名有些緊張道︰「陛下,帝星無恙,預其六十曰後當為最盛之時!」
「好!」武曌聞言面現喜色,可是剛抬起頭來,面上又現出黯然,可惜那個人不能陪她走下去了。
「只是」那名靈台郎見武曌興奮,突然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開口,貪狼與帝星雖然相生但不能並存,一方注定比另一方要暗淡。
這是前料從來沒有載錄過的全新星象,他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只覺得匪夷所思。
武曌聞音黛眉一皺,收回目光道︰「愛卿但說無妨。」
「只是只是」兩名靈台郎見狀不知如何開口,再三猶豫後,那一名一直沒有說話的,才將話接了過來,上前恭聲道︰「陛下,您且看帝星之旁還有一宿。」
武曌聞音順著他的指向望去,果然還有一顆極為明亮的星宿,她不由皺眉道︰「何解?」
「陛下,此星名為貪狼,乃是紫薇煞星之一」
他話沒說完,另一名老者便出聲打斷道︰「此言差矣,貪狼名雖不雅,但天罡法師曾言此星並非煞星。」
「哦?那照你這麼說,蘇妲己也沒有迷魅君王了?」
所謂同行是冤家,二人各有出身,但都是繼袁天罡之後朝中較為有名的天文官,自然互有不服。
「夠了!你先說。」武曌見二人這是要辯論一場的節奏,立即給予打斷,二人聞音慌忙噤聲,被點名的那一個上前道︰「陛下,貪狼乃是紫薇煞星之一,常伴帝星左右,帝星喻亮,貪狼喻亮,帝星暗淡時,此子便會橫空出世,反客為主!如今此星莫名其妙出現,定然是世間有妖孽出世!」
「妖言惑眾!」另一名靈台郎听到這話先是一驚,而後便大喝一聲,上前道︰「陛下,此人濫竽充數,絕不可信,以臣之見,帝星與貪狼爭輝,正預示著陛下乃是天命所歸,天降異象,當有神人降世,為陛下所用!」
「胡說八道!」
兩人一個堅持此為大凶,一個堅持此為大吉,其實兩人倒不是在胡說八道,他們的確沒有見過這種異象,但每逢異象其實就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大凶,一種是大吉,而貪狼星的存在也是諸家百派一直存在爭議的,畢竟帝星亮了,貪狼必然會亮,可是那種亮並非肉眼可見,時隔千百年,百家也就逐漸忽略了它。
可現如今貪狼竟然明亮至此,當真詭異如斯。
一時間武曌也有些疑惑的仰首望著漫天星宿,好像在哪里听過,但又記不起來是在哪里。
那是一個被她埋葬在了記憶中的人
長安,大慈恩寺,佛堂中。
「砰,砰,砰。」
一場晚修正在進行,佛堂中只有兩個老僧,一名老的已經不成樣子,身上的僧袍也極為陳舊,另一名卻身著袈裟,寶相莊嚴,一看便是主持類的人物。
佛偈一聲聲響,木魚回蕩在佛堂中。
「砰。」可是那老僧手中的偈突然停頓了下來。
正在默默誦念的主持也一下停了下來。
涼風吹進,兩人睜開了眼楮。
主持問道︰「何為佛?」
老僧回道︰「佛就是佛。」
主持又問︰「何為僧?」
老僧回道︰「僧便是僧。」
主持聞言沉默良久,再次問道︰「何為法?」
老僧聞音不答,主持見狀輕嘆一聲,收起了念珠,起身緩緩離去。
留老僧一人獨對佛像。
佛乃不染物,人間帝王情,他遇到她,是他的不辛。
法乃橫渡間,一沙一世界,她遇到他,是她的不辛。
良久後,老僧緩緩起身,慢慢踱向了佛堂外。
舉頭一望漫天星宿,嘆道︰「小施主,你沒的渡了。」
佛不渡他,他不渡佛,今生已是兩世人,世人嘲他,笑他,欺他,辱他,帝王恨他,憎他,喜他,愛他,天意諷他,弄他,壓他,不理他。
世間竟真有這般可憐,可嘆,可笑,可愛,可恨,可惡之人
郭外,密林天牢。
月光打亮了閻王殿,地下天牢像是十八層地獄**著無盡惡魔。
這一夜格外亮,亮到通風孔處處透光。
一名披頭散發,身著麻袍之人,通過孔逢舉頭而望。
「呱,呱,呱。」
黑漆漆的烏鴉停靠在老人肩膀,老瘋子痛飲一口濁酒,慘笑道︰「小子,不怕遭天譴嗎?」
偷來詩經捻作塵,借得桃花一縷魂。
貪狼終究還是出世了,到底是他尋到了天意,還是天意尋到了他?
到底是他是尋到了自己,還是自己來尋他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