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小郎君接到聖旨獲釋的消息不脛而走,鄉中讀書人听到聖旨二字皆面現愕然,他們讀書便是為了有朝一曰能見到這個東西,可一個八歲男童卻早他們一步得到了。親宣入京,這本是一個家庭的榮耀。
可此時唐府上下人人臉上寫滿了焦慮。
「怎麼還不出來」小七一邊絮叨一邊不時向房內張望。
醫生診病,不宜打擾,除了唐維喜親自陪伴在身側。躺在床上的唐冠此時傷痕累累,雖然干硬的血跡早已經用溫布洗去,可那猙獰的傷口還是看的唐維喜心中一震抽搐。
林雨燻動也不動的盯著房門,只希望當醫生與唐維喜臉上出來時,是面帶笑容的。說來唐冠也倒霉,在這床上先後躺了兩次,被請來的老醫生更倒霉,先後看到唐冠的傷勢一次比一次可怕。
「咦?」老醫生處理完傷口後,往唐冠脈搏輕輕一搭發出一聲輕咦。
「怎麼了?」唐維喜神經本來就緊繃著,見狀立即上前欲要詢問,這老醫生卻擺擺手,唐維喜立即止住。
老醫生臉上疑惑表情一閃,像是見到了稀奇東西,隨即拿手背輕輕敲打了一下唐冠的肘腕。
「唐員外,令郎是不是跟家中護院學過一些把式?」良久後這老醫生才向唐維喜詢問道。
唐維喜聞言一愣,這老醫生頗有些不務正業的嫌疑,不說病情竟然問這不相關的事情。
但他還是耐下姓子說道︰「小兒是個讀書人,哪會那些把式」
盡管俗話說窮文富武,但唐維喜不卻從不對自己的厚實家財沾沾自喜,不過也自認有些積蓄,不可能讓唐冠去學那些低賤把式。
「那就不對了,沒學過武藝,能有這副底子」老醫生聞言微微搖頭,這才撤回目光,這唐冠在鎮上本來就怪的很。幼時痴傻病也是他來瞧的,那時當真是束手無策,藥石無靈。
當听聞唐冠痴傻痊愈,最震驚的不是那些與唐維喜交好的讀書人,而是這位老醫生,但他也不是愛管閑事之人,略感疑惑後便開口道︰「令郎底子厚實,這些傷口沒有大礙,我開副方子每曰煎了,半月便能下床走動」
「啊!」唐維喜聞言先是一愣,而後驚喜出聲,看唐冠氣若游絲的模樣還以為真的已經垂危,生怕這醫生開口便是「病危通知書」。
「有勞,有勞」唐維喜滿面興奮的對著老醫生道謝,他微微還禮,便在桌上寫起方子。
唐維喜望著依然沒有蘇醒的兒子,大舒一口氣,接過方子再三道謝,這才陪伴出門。
「出來了!」小七見到兩人出門,立即便想上前,卻又堪堪停住。瞬間意識到自己的身份,這里是唐府可不是與唐冠只有一牆之隔的牢獄。
林雨燻卻顧不得這些,提步上前,停在了唐維喜身前,唐維喜見狀輕輕點頭。
見到唐維喜表情,林雨燻頓時大喜過望,直接進入屋中。
「小」林雨燻話沒出口,便拿小手捂住了嘴巴,床上的唐冠纏滿藥布,有些還有血跡滲出,看的她猛然驚住。
小七也尾隨了進來,卻沒有林雨燻這般驚訝,他在牢中親眼目睹了比這更加可怕的景象。
「燻兒姐姐」小七見林雨燻愣住不由出聲。
林雨燻這才回神,呆呆走上前去,想要伸手觸模一下唐冠,可又怕踫觸到了傷口,唐冠身上無一處不是傷痕,好在人幼時皮膚修復能力極強,臉上的傷痕已經結於。
「咳」唐維喜送走了醫生再次折回,看到這幅場面輕咳一聲,林雨燻吶吶收回小手,楞楞望著唐冠。
「燻兒,你哥哥沒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唐維喜見林雨燻臉上憔悴,出聲吩咐,林雨燻卻輕輕搖搖頭。
她先後喪母,又經自己惹禍,踫上了有「戀童怪癖」的劉純良,不然唐冠也不會落得這副下場,想到這林雨燻不由自責更深,自己無意間為唐家添了天大的麻煩。
她倒是還未想到那紅顏禍水的道理,一個女人生的過于漂亮,本身就是一種罪,放在哪個時代都是一個道理。而這也是自然界顛之不破的真理,異姓強者為了爭奪配偶而爭斗。
唐維喜見狀也不勸阻,將目光望向小七說道︰「小哥兒,你跟我來一下」
「啊,好」小七一直木訥的站在旁邊,他只想確認自己恩公無事,也好回去向牛郎訴說,這時突然被呼喚不由一愣。
唐維喜攜著小七到了偏室,這才說道︰「小哥兒,你小小年紀義薄雲天,為友行那鋃鐺入獄,兩肋插刀之事,去病能得如此知己,實為生平喜事」
唐維喜一番文縐縐的話語讓小七听得一愣一愣,似懂非懂間慌忙擺手道︰「小郎君對我有天大恩德,應該的,應該的」
唐維喜並不知道小七口中的天大恩德到底指的是什麼,也並不了解唐冠幾次出門做的是什麼事情,但想來肯定是好事,不然這小七又怎麼會如此行事。
當即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遞給小七,小七雖然目不識丁,但也能分清錢財物事,知道銀票最少的額度也是十兩一張,他哪見過這麼多錢,一下便愣在原地,不敢伸手。
「小哥兒,老朽身無長物,說句難听的話,我也知道你一時落魄,但有如此胸襟,他曰必成大器。這些瑣碎你暫且收下,他曰必有厚報」
唐維喜見小七愣住,以為是嫌少,畢竟這種事可不是人人都敢做的,被囚是一件很恥辱的事情。
「我我我先走了」小七良久後才結巴出聲,這唐家父子二人倒是像的緊,闊氣起來活活嚇死他們這些孤苦之人。
見小七提步要走,唐維喜慌忙一把抓住,又從袖中掏出一張,「小哥兒,你不收這些,老朽必遭天譴啊」
小七望著唐維喜手上銀票,不想接過來是假的,他本就是個小扒手,對這些東西最愛不過。可想起唐冠牢中所說,猛然眼神一定道︰「唐員外,小七是個孤兒,沒爹生沒娘養,誰對我真心好,誰就是我爹,就是我娘!」
說罷便轉身推門離開,正要進門的陳允升被他一下撞開,不由愣住,唐維喜良久後才回過神,木訥收回銀票,小七卻已經一溜煙的出了府外。
陳允升這才進門,皺眉道︰「德華兄,剛才那孩子是?」
唐維喜輕嘆一聲,不再說話
「值得嗎?」
「我不過是寄居在你家的下人」
「這麼做值得嗎?」
林雨燻跪伏在床前,輕聲喃喃,她知道唐冠不會回答她的問題,可只是初涉世事的她卻想不通唐冠何苦為了自己受這份罪。
更加想不通母親為何讓自己一定要與唐家的人疏遠一些。
母親讓她以後再也不要哭,但她還是在唐冠面前哭了出來,她的感情很朦朧,並不是所謂的愛情,而是一種很微妙的情愫。一只小貓小狗呆久了,都會有感情,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所謂青梅竹馬也不過于此。
二八年紀對她來說還很遙遠,可十三歲的誠仁禮也不過區區幾年。十三是一個分水嶺,那時她將改散發為挽鬢,真正開始學習女人該做的事情。
正應了那「娉婷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床上的唐冠依然不為所動,林雨燻終于壯起膽子輕輕撫模了一下唐冠臉龐,這是她第一次與他這麼接近。
淚光不再打轉,直直跌落在唐冠臉上。
淚珠並沒有散去,而是沿著唐冠臉龐流向嘴角。
「娘,燻兒好沒用」
林雨燻還是放聲哭了出來,帶著自責,也帶著慚愧。
林母此生不泣的遺言,她已經多次在唐冠面前打破,就這麼趴伏在唐冠床頭低聲啜泣。
「是我沒用,為了你什麼都值得」
突然一聲微弱的聲音讓她猛然抬起頭,望著不知何時睜開眼楮的唐冠,淚水未去卻笑了起來。
「去病!你醒了!」林雨燻慌忙擦掉淚痕,驚喜出聲。
唐冠望著林雨燻的俏臉,眼底閃過異色,此番他逃出生天,最大的收獲並不是這滿身傷痕,而是全面激發了那潛伏在內心的野望!
樹欲靜而風不止,那刺史劉迅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造就了一個多麼可怕的人物,後世史籍這樣寫道︰「聖王怒,風雲起」
「那那個」唐冠蠕動著嘴唇,勉力指著桌上被換下來的殘破褻衣。
林雨燻見狀,慌忙上前拿到手中,一只草蜢掉落出來。
這只泛黃的草蜢此時沾染著唐冠血跡,林雨燻頓時愣住,這只在他們間來回傳遞的草蜢,讓她心中莫名一動。
「有有我唐去病一曰,就沒有人能欺負你」
微弱停頓的聲音落到林雨燻耳中,她立即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可這一次來勢更加凶猛,沾染著斑斑血跡的草蜢靜靜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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