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的腳步忽然頓了頓，剛剛有一瞬間，總覺得有什麼記憶被觸動了，好像回閃了一下，但他還是什麼也沒有抓住。
他又接著走下去，剛剛的那間屋子早就在他身後消失不見了，可他所走的方向卻並不是朝著自己目的地的方向。
他此刻應該回到張韜所在的山洞，但他不想施展輕功，明明身體對孟婆藥有著強烈的依賴性，他卻不那麼想快點回去和接受那份「獎勵」。
自從那天殺死何不知時遇到那個帶著鸚鵡的人，對方跟他提到一個叫「林吳玉」的名字後，他的心里就開始莫名地抗拒孟婆藥注入自己體內。那日回到山洞，張韜向他確認過他已經完成了任務後，照例輸入他體內一份孟婆藥。第一次，他悄悄地用內力相抗。要知道，孟婆藥對他的吸引力幾乎是致命的，以往的他會放任自己完全沉溺在藥效里，那天卻拼盡全力不讓自己完全迷失意識，其實也只不過維持了理智中最後的一絲清醒。
但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做。
想著想著，忽然又想起剛剛看到的手語。那縴縴素手在鏡中輕輕比劃的場景，猶在眼前。
「別去甘州，在最南邊山下的小鎮等我，或者在月牙泉等我。」
盡管他沒有刻意地去注意，但隨著她手指的每個動作，那些手勢代表的意思，卻仿佛有自己的意識，自動地在他腦海中一個字一個字地浮現。
她的手上戴著一枚瓖著通透黃寶石的綠翡翠戒指，每當她變換手勢時，那黃寶石在綠翡翠的映襯下，又經過鏡面的折射，顯得光芒灼灼。
腦海中好像有什麼畫面快速閃過，似乎以前，他也曾經看到過這只戴著戒指的手，像剛剛那樣，對他打著其他手語。
他記憶中有殘缺的畫面閃現，猶如浸水的畫，隱約看得到一個靜好的少女輪廓，無聲地坐著，望著他。他想細看，卻只有一片模糊。
然，哪怕那等的模糊，他卻起了深究的心，總覺得那少女十分重要。重要到，哪怕自己現在已經是行尸走肉的殺人工具，卻也無法不在意。
沒來由地想起一個名字——林吳玉。
可這三個字剛一在他腦海中浮現，猛然的頭痛就立刻來襲，他的身形不禁晃了晃，立刻制止了自己試圖回憶的行為，這才將那欲裂的頭疼壓制了回去。
然而，頭疼稍微緩解，他的思緒立刻又不受控制了。
剛剛那個女子，是林吳玉嗎？
總覺得，即便自己沒有失去記憶之前，似乎也不會與多少人有交集。
他記得武功的招式，記得手語的意思，記得如果自己受傷要怎麼樣快速有效地止血包扎，可所有關于他之前的人生的記憶，卻全部沒有了。
而這個林吳玉，是不是佔了自己生命的全部分量？是不是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失去了關于她的記憶後，就等于失去了之前人生所有的記憶？是不是正因為如此，一向自制力很強的他，此刻明明理智地知道不該繼續探究腦海中被抹擦掉的記憶，卻又一意孤行地想要挖掘出那段回憶？
頭很疼。
他捂住頭，覺得頭好像疼得快要炸了。
踉蹌地又向前走了幾步，他之前輕盈的步伐已經不復存在。
他倒在了雪地之中，因為頭疼而整個人蜷縮起來。
蒼茫的雪山里，寒風又開始夾雜著雪花呼號而過。
沒有人知道，在這一刻，倒在雪中的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