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吳玉沒好意思把自己的嗤之以鼻表現得太明顯，不過心里想的就是︰宛陽城的鳥兒飛到這豐北鎮附近？光是剛剛過去的那個冬天就能凍死它。
本淨一定是听了太多善有善報的故事，才會做這種夢的。她搖了搖頭。
「可是，感覺很真實，不是夢。」本淨雖然這麼說，但畢竟這種事情他壓根就爭辯不過林吳玉的，加上他見到那只小鳥之前，確實是在睡覺，林吳玉堅持說他是睡迷糊了，他也沒法反駁。
「不管是真還是夢，能夠救你，便好。」最終，他放棄和林吳玉爭下去，只是這樣說。
在他趕到的瞬間，正好遠遠地看到她被扼住脖子，她微微發白的臉色令人心驚肉跳。那一霎，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他甚至連勸說對方松手這樣溫和的念頭都沒有，直接便出手了。
此刻恍惚回憶起來，好似，那刻，他竟有幾分殺伐之心。
「罪過，罪過。」他喃喃，听得林吳玉莫名其妙。
「本小淨，你在說什麼？」剛剛他們不是在講他做夢夢見小鳥報恩示警的事情嗎，怎麼扯上「罪過」了？
「沒什麼，只是忽然明白，有一說——佛也有怒，原來是真的。」本淨回答，簡直比不回答還叫林吳玉雲里霧里。
「什麼佛也有怒？」雖然這個話題林吳玉並不喜歡，不過她需要點話題來轉移注意力。他正低頭為她清理和包扎手臂上的鞭傷，輕微的疼痛讓她皺眉。
「佛會怒，只是名為怒。佛有千種相，在惡人眼中是惡相，在慈悲的人眼中是慈悲相，就像一面鏡子，你是何相，你看到的佛就是何相。我剛才看到他們想殺你，也起了要殺他們的心理，所以……大概我看他們是凶惡相，其實自己也是欲殺人的惡相吧。」本淨嘆息了一聲，大約是在自省修為不夠。
林吳玉撲哧笑了，抬手打算按住他的肩膀，安撫一下正在自我打擊的小和尚。誰知他低著頭包扎還沒完，她這一伸手便是撫上了他的側臉。
「本小淨，你是我見過的，最慈悲的人。」她說著，溫柔摩挲了一下他的臉，才收回手。她喜歡他身上的純淨，不願看他懊喪。
「林兒。」本淨忽然笑了，「謝謝你安慰我。」
林吳玉正色︰「我可不是安慰你。難道你忘了？《金剛經》中所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雖然林裴的藏書閣藏量驚人，便是各種失傳已久的佛經也很多，可惜林吳玉總共也就看過那麼基本普及率最高的佛經，當時是因為在鷹絕山上很無聊，邊看邊笑，純當笑話，只因為佛經從來不是叫人如何從困境月兌身，反倒是勸人逆來順受。想不到，如今也能和本淨胡扯上幾句。
不過，說者無意，听者有心。本淨本就是一心向佛，林吳玉壓根就是隨口的話，倒真是解開了他的一時心結︰「呵呵。你說得對。不可以相得見佛，剛剛是我又著相了。」
林吳玉這回模準了他的肩膀所在，稍稍用力地拍了拍，笑容燦爛︰「這就對嘛。」
望著少女臉上又漸漸明朗的笑容，年輕的僧人覺得這是個也許可以勸說她的機會︰「林兒，讓我跟你一起走吧。」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