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默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雙手沾滿了鮮血。睍蓴璩曉
……
公寓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不敢開燈,只能任由自己深陷在這黑暗里,惟有如此,他才能依靠這黑暗來掩飾他的心慌。
在包廂里的一幕幕依然在腦子里鮮活,他仍然記得洛念棠望著他的那臉震驚,還有她沐浴在血泊中的樣子。
他用手捂住臉,痛苦地闔上了眼煨。
當時的洛念棠跟他說,「寧子默!你放我出去!再這樣下去我會因為流血過多而死掉的!難道我死了,就是你的目的嗎?」
那一刻的他,真的是被恨意蒙蔽了雙眼。他竟然那樣心狠地袖手旁觀,甚至還說出寧願她變成植物人的話!
他並非真的想要她死,只是知道她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他就變得不再像自己 。
她肚子里的那塊肉,無一不在告訴他,洛念棠已經不屬于他了!
……
「寧子默,你為什麼總是要這樣自欺欺人?你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回到你的身邊嗎?就算沒了這個孩子,我也不會回到你的身邊。我說過,我不愛你了,再也不愛你了!」
那些話,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腦海里,戳痛了他的心。
他想,他真的是瘋了,瘋到心里想著如果不能得到洛念棠,那麼他便毀掉她。
牆上的時鐘劃到了晚上六點多。
他目光呆滯地望著時鐘,驀地,似是想起了什麼,跌跌撞撞地爬起身跑向玄關。
下樓打算去取車,可是剛從兜里掏出鑰匙,他的動作就頓了頓。
隨後,他將鑰匙重新塞回兜里,走到外頭去攔了一部計程車。
計程車最後在最近的一家醫院停了下來,寧子默跑進醫院,在前台詢問了一些問題。
得到否定答案,他便轉身走出醫院,往別的醫院而去。
兩個鐘頭以後,他終于在一家名為柯仁的私人醫院里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他不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窺探。
他看見顧宸給洛念棠輸血,看見那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嚴聲規定他到旁邊的病房休息。等到那兩抹身影消失以後,他才走到洛念棠所在的病房門口,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悄悄推開了那扇緊閉的門。
他看見他想要尋找的人就躺在了病床上,雙眼闔著,臉色慘白,倘若不是胸口仍有些許的起伏,他真的以為……她死了。
他走了進去,站在床邊看了她好一會兒。
洛念棠的睫毛很長,人家都說,睫毛長的人性子會很凶,但是洛念棠卻不是。
這個女人性子很溫順,很會體貼別人。可是,她也很倔強。
記得以前她跟他慪氣的時候,她都是妥協的那一個。或許,就是因為愛吧?因為她愛他,所以她願意為了他妥協。
沒有人會用自己的青春當賭注,而且還是一場不知道是輸是贏的賭局。
就連他都不敢隨意冒險,她卻敢了。當初,也是因為她的這份讓人心疼的倔強,讓他心甘情願地為她而停留。
只是,往事已焉。
寧子默不敢逗留太久,顧宸就在旁邊的病房,隨時都會有可能走進來。他不怕面對顧宸,但是卻也怕看見那個男人後會想起一些他不願意想起的事情。
每個人都有一場不願意醒過來的夢,因為如果夢境是殘酷的,那麼繼續沉溺在夢境之中也沒什麼不好,起碼,保住了最美麗的那些畫面。
他轉過了身,正準備邁開步伐走出病房時,突然,听見了她低若蚊蠅的夢囈。
「顧宸……」
僅僅兩個字,就讓他僵住了腳步。
寧子默慢慢地扭過身子,不敢置信地望著躺在床上依然緊閉雙眼的人,面容上漸漸泛露蒼白。
夢囈,卻叫喚那個男人的名字。這……到底算是什麼?
他……終究還是太遲了嗎?
寧子默無法想象,老天竟然連最後的一點機會都吝嗇于給他。
他總以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些,就能重新贏回她。他不在乎她是否頂著「顧太太」的頭餃,他只在乎她的心里到底有沒有他。
這麼久以來,他都告訴自己,洛念棠的心里是有她的。她守在他的身邊整整八年,她怎麼可能會不愛他?
可偏偏,她夢囈叫出來的名字,是顧宸而非他寧子默。
放在身體兩側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他闔上眼,然後又睜開。轉身,走向了門口。
但是,這離開的腳步卻比來時的更要沉重一些。
……
……
顧宸這一走,就是一個月。
這一個月里,唐郡內就只有洛念棠和王媽兩人。由于是在坐小月子,她特地跟學校請了假,呆在家里好好休息。
在這段期間,就只有林穎和敖小蓨過來探望她。
林穎是常來的那個,她將整理好的筆記交給她,還會留在唐郡里細心跟她講解漏掉的課程。
不知不覺間,春天過去了,夏天來臨了。
外頭的天氣格外炎熱,屋子里頭開了空調,與外邊的陽光普照迥然不同。
這日林穎又帶了幾樣東西過來,順便提醒她----再過一個月,就要到暑假了。
暑假以後,便要正式面對實習,然後還有畢業論文要交,接下來將會是各種忙碌。
林穎將今早教授交代的事情告訴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問了出口。
「棠棠,你和你老公現在怎麼樣了?」
洛念棠沒料到她會問這麼一個問題,神色稍微一怔,隨即,便是沉默。
見她這樣,林穎也明白兩人之間現在仍然是冷戰的狀態。有時間,這洛念棠真的是倔得可以,明明為了孩子的死她自個兒是心疼得不得了,但就是偏偏埋在心里不讓別人知道,死活都不肯說出那天下午在「Sexy」的究竟是誰。
反復勸了她幾句,見洛念棠仍然有意回避有關于顧宸的話題,便識趣的沒再提前。
呆到午飯前,林穎才離開了唐郡。
林穎離開後,偌大的屋子就瞬間安靜了下來。王媽走過來告訴她飯菜已經好了,她答應了一聲,才慢吞吞地走向了飯廳。
菜肴很多,但是,她卻沒有什麼胃口。她沒有告訴林穎,其實,前段時間她有到顧宸的公司去找他。
可是,顧宸對她的態度異常的冷淡,沒在那逗留太久,他便讓人送她回來了。而自從她從醫院回到唐郡的那一天打給他那次以後,他就沒再向她問起那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到底是誰。
看似是放棄了,但也不盡然。
不說出那個人,是她唯一能為寧子默做的,其他的,她不想再多管,她現在只一心想著該如何去讓顧宸消氣。
但是,接二連三地給他打電/話他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日子久了,她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正想得出神,王媽拿著座機話筒走了進來,面靨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太太,洛家來電。」
「洛家」兩個字觸動了她的某條神經,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呆地望著她遞過來的話筒,唇瓣輕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自從之前回過一次洛家以後,這幾個月以來她都沒有回去過了。當然,洛家那邊的人也不曾主動聯系過她。只是,洛家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打一通電/話過來?
莫非,是出了什麼事?
洛念棠不敢多想,連忙接過了話筒擱在了耳邊。
她害怕听見有關于洛家什麼噩喪。
然而,她怎麼都想不到,打來電/話的竟然是她的父親洛闞。
「念棠,下午回來家一趟。」
話一說完,那頭就徑自掛斷了。
洛念棠望著已然斷線的話筒,神色有些恍惚。旁邊,王媽喚了她好幾聲,她才終于回過神來。
對上王媽擔憂的臉,她扯起唇角笑了笑。
「我沒事,我爸……他讓我下午回去一趟。」
「回洛家?」
聞言,王媽露出了明顯的驚詫。
「這都好幾個月都沒聯絡過了,先生和太太以前過去的時候也被趕了出來,現在卻突然打電/話來讓太太回去,這安的是什麼心啊?」
洛念棠也覺得奇怪極了,任憑父親在電/話那頭什麼也沒提就說了一句讓她下午回去一趟,但她還是听出了父親的語氣較為嚴肅,像是在壓抑著什麼似的。
看來,惟有下午回去以後才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吃過午飯後,她到主臥的衣帽間換了身衣服,跟王媽說了一聲就打算出門。在玄關換鞋的時候她想了想,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畢竟自己這麼久沒有回去了,帶幾樣東西讓陳伯交給他們還是不錯的主意。
等她出門後,王媽趕緊拿起了家里的話筒,給在公司里的顧宸撥了一通電/話。
洛念棠不敢隨便買東西回去,就在一家比較大型的商場買了一些燕窩補品的,用顧宸的卡付錢。等買好以後,匆匆打車往洛家趕去。
當她回到洛家,偌大的客廳里,老爺子和老夫人都在,另外,旁邊的位置上還坐著她的父親洛闞。
她走上前,打了一聲招呼以後,才緩慢地坐下。
幾個月不見,老爺子看上去比之前蒼老了一些,就連身子骨也似乎不太硬朗,不時會上痰輕咳。洛念棠帶著幾分擔憂地瞄了眼,想要說一些體貼的話,可想起自己的身份,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干脆也就不開口了。
洛闞坐在一旁的單人紅木椅上,看見她面靨上也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關懷,淡漠得就猶如不是她的父親一樣。
見老爺子朝他示了示意,他便直接不諱地開口。
「念棠,寧家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寧家?」
洛念棠微怔,不知道父親為什麼突然向她提起寧家。她當然知道寧家就是包含寧子默在內的高干世家,寧子默的父親寧世樺是X市的市長,更是顧宸前妻霍晴的舅舅,而霍晴的爺爺對老爺子有恩。這些事情,她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見她一臉茫然,洛闞蹙起了眉頭。
「寧市長被檢察院盯上了,由于身份太過敏感,所以寧市長暫時被停職。而那些所謂的資料只要是隨便一樣是真的,就足夠他到局里去喝一壺的了。另外,寧市長的兒子寧子默在人事局任職,這次也爆出是走後門上任的。後頭還會扯出些什麼事情來,誰都不知道,但倘若繼續這樣下去,被安排提前退休不說,還得到牢里去坐上幾年。」
這樣的消息,是她怎麼都想不到的。
洛念棠瞪大了眼,眼底盡是震驚。她不敢相信僅僅一個月的工夫,不旦是寧子默,甚至就連寧世樺也被扯了下來。
可她明明記得,一個月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啊!怎麼會這麼突然?
洛闞也覺得這事來得太突然,而且這一扯,就是把寧家的兩父子都給扯下了台來。如果只是其中一人還好,但若同時扯下兩個便證明了這事情底下肯定是有什麼貓膩。
他抬起頭望著洛念棠,眼底的試探一閃而過。
「念棠,這事你真的不知道嗎?」
她仍處于震驚之中,對于父親的問話,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你跟寧子默沒有再聯系?」他眯了眯眼,「我記得你以前跟他走得很近,而且你們還是同一間學校的。」
洛念棠低下了頭,柳眉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寧子默退學後,她的確曾經見過他,而且就在「Sexy」的包廂里。就是那一次,她失去了肚子里未成形的孩子,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了。
如此一想,一個念頭在腦子里一閃而過。
剎時,她的臉有一些白,抖著唇愣是一個字都沒有吐出來。
洛闞不說話,本打算讓她仔細想想,可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老爺子卻按耐不住。
他拄著拐杖的手提起重重地敲擊地面,沉著臉看著她。
「你告訴我,這件事是不是跟顧宸有關?」
洛念棠不知道老爺子這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當「顧宸」的名字自他口中吐出時,她的身子下意識地顫抖,咬著唇否認。
「他跟寧家之間沒有什麼恩怨,應該不可能……」
「什麼叫作應該?什麼叫作不可能?」
老爺子明顯不贊同她的話,那拐杖把地敲得悶悶作響。「他怎麼會跟寧家沒有恩怨?那寧世樺是霍晴的舅舅,先不論他跟寧世樺之間有什麼過節,但他曾經傷害霍晴卻是事實!現在拋棄了霍晴不說,還朝人家舅舅下手,這讓我以後下去怎麼跟霍老爺子交代?!」
听見老爺子這麼說,洛念棠暗暗松了一口氣。本來還以為是他們知道了是寧子默害死她孩子的事,可是想了想,她自小就沒被他們怎麼重視過,之前更是不想跟她有什麼瓜葛,現在又怎麼可能因為這樣的事情而在這發怒呢?
只是,老爺子的話卻也讓她的心沉入了谷底。
老爺子見她不說話,便冷然地哼了一聲。他旁邊的老夫人偷偷地看著她,那眼底隱隱透露出些許的關心。
她沒有發現,低著頭滿臉的愁容。正當氣氛開始僵持的時候,老爺子突然說出了一句讓她萬分吃驚的話。
「念棠,你打算什麼時候跟顧宸離婚?」
聞言,洛念棠猛地抬起了頭來,瞪大著眼看著對面的老爺子,腦子里一再地回蕩著他的話。
好半晌了,她才抖著聲音開口。
「爺爺,你……你剛剛說什麼?」
似乎是她的反問讓他甚為不悅,老爺子面容上流露出一絲嚴厲,所說的話自然也就變得不留絲毫的情面。
「你還想呆在他的身邊多久?顧宸是你的小叔,雖然你們沒有血緣關系,但是這輩分卻是假不了。難道你想這樣繼續下去?趁著那小子不在我就直說了,趕明兒快些跟他離了,好讓霍晴重新進門來,也算是補了之前的過錯。」
她的表情有些凝滯,任她怎麼都不敢相信,原來老爺子心里還是想著讓霍晴重新嫁進洛家。
而且,還是把她趕出去再讓霍晴走進來。
她好歹身上流著洛家的血脈,可原來,她終究還是連一個外人都抵不過。
這樣的一個發現讓她有些難過,她低著頭,決定不再說話,就連以往對這個家的眷愛也在逐漸被一一磨滅。
老爺子的脾氣不好,見她悶不吭聲便認為她這是在無聲的拒絕,臉色便也變得難看極了。
「我說的話你听見了沒有?明天就給我到民政局去把婚給離了,別再磨蹭……」
「我是不會跟她離婚的。」
老爺子的話還沒說完,一道熟悉的男聲就在耳邊響起。
洛念棠抬起頭,往聲音的方向望了過去。
顧宸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手工西裝,正在客廳的門口站著。他的雙手插在了兩邊的褲兜里,面無表情的俊容上隱約透露出不耐煩。
顧宸的出現是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的,其中最詫異的莫過于洛念棠了。
這一個月以來他都住在公司里,而彼此間的見面也僅僅只是之前她到公司去找他的那一回。電/話里語氣淡漠得過分,卻在她被喚回洛家時出現。
洛念棠弄不懂這樣的顧宸,這段日子以來他對她的態度她就明顯知道他仍在氣她,可為什麼會在這一刻出現?
想來想去,得到的唯一答案就是她出門後王媽給他打了電/話,告訴他她被召回洛家的事情。
她的心情復雜極了,看著他緩步地走到她的旁邊坐下,悠閑地翹起了二郎腿。
他看著對面的洛紹恆和洛闞,嘴角輕微地勾起了一笑。
「趁著我不在把棠棠叫過來,我真懷疑你們是不是居心不良。」
听見他這麼說,洛闞的臉色徹底變了,連帶老爺子的也不太好看。
他拄著拐杖狠敲了幾下地板,滿是皺紋的臉上透露出不愉快的訊息,就連那唇瓣也緊抿在了一起。
「什麼居心不良?有你這樣說話的麼?難道我讓她過來說幾句也得問過你同意還是不同意?」
顧宸冷哼,雖在笑,笑意卻絲毫沒有到達眼底。
「如果你們能這麼說,我很歡迎。」
「荒唐!真是荒唐!」老爺子震怒,「做爺爺的叫孫女回來一趟,我還得看你臉色,這算是哪門子的規矩?顧宸,別忘了我是你爸!」
「有些事情,我自然是沒有忘記的。」
他淡淡地開口,語氣是異常的犀利。
「但是希望你也別忘了,早在幾個月前,你就登報宣布要與她斷絕關系。所以,棠棠已經不是洛家的一份子,更不是你的孫女。」
見他竟把話說得這麼絕,老爺子一時氣急攻心,差點沒被他激得暈過去。旁邊的老夫人見狀,連忙往他胸口拍了拍幫他順一順氣。
然而,顧宸並不覺得自己有哪里說錯了。
「還有,奉勸你一句,不要再教唆她跟我離婚了,我是不可能跟她離婚的。至于霍晴……呵,你不覺得,娶一個婬婦回來比娶自家的佷女更讓人覺得是一樁笑話?霍晴的事情早就登了報紙,我跟她也離了婚,別說她到底為別的男人墮過多少次胎,我也不可能會跟她復婚,你就別再妄想了!」
他說得信誓旦旦,深邃的黑眸是認真的篤定。一旁的洛念棠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心底卻因為他的話而微微泛起了漣漪。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高興些什麼,只知道當她听見顧宸說「不可能跟她離婚」時,她的心竟然為了這幾個字而涌上了暖流。
她揪緊裙子上的布料,將心事隱藏。
然而,就算他這樣說,老爺子仍然不肯放棄。
「就算你不要再娶霍晴,那你可以娶其他的女人!反正就是不能這樣跟念棠過下去!叔佷成為夫妻這像什麼樣?你不要面子我還想要面子!」
男人冷笑,不想再多說一句廢話,直接就拉起了洛念棠的手,從椅子上站起來打算離開。
老爺子喚住了他,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寧家的事情是不是跟你有關?」
顧宸的腳步一頓,轉過身一臉諷刺地笑著。
「你還真是關心寧家啊……不過你為什麼覺得會是跟我有關?說不定是那個寧世樺自個兒不干淨,可別隨便想要賴在我的身上!」
說著,他便扯著洛念棠,快步地走出了洛家。洛闞坐在那一直都沒有說話,他看著兩人漸漸走遠的身影,眸子倏然一眯!
……
走出洛家後,顧宸直接將她拽上車,自己繞過車子坐進了駕駛座。
-77快速地駛出洛家宅子範圍,向著山腳而去。
車廂里,靜得出奇。
洛念棠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不時抬眸偷瞄身旁的他。顧宸開車很專心,掌著方向盤的手縴細而修長,手心里帶著薄薄的繭,她依然記得他用那帶著薄繭的手撫摩她臉頰的感覺,粗粗的,有說不出的瘙癢感。
許是她偷瞄的動靜太大,駕駛座上的男人將車子赫然停在了路邊。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呆楞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竟然把車停在了這荒郊野嶺處。
其實,這通往洛家老宅的山道是真的荒郊得很,因為山腰上只有洛家一戶大院,所以途經的車輛是少之又少。這一停下來看著四周的風景,真的跟野外沒有什麼區別。
洛念棠有些吃驚地看著他,男人的側臉很帥,他直直地望著前方,所說的話卻讓她有些訝然。
「洛念棠,我發現你真的是沒有腦子。」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說她,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他卻扭過了臉,一臉陰鷙地瞅著她。
「洛家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嗎?你就不會反抗一下?你明明知道洛家人怎麼待你,可你偏偏一次又一次去用熱臉貼人家的冷。難道,你不懂得‘不’字應該怎麼寫?還是你該死的依然沒有看清那些人到底是怎樣對你的?!」
話到最後,他的聲音甚至透露出一絲的咆哮意味。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猶豫了一下,她慢吞吞地開口。
「對不起……」
他冷笑。
「洛念棠,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
她又何嘗不知道?只是在接到父親的電/話時她唯一的感受就是開心,那些過去所受到的不公似乎在那一瞬間全部消失匿盡。她甚至沒來得及多想過去洛家是怎樣對待她的,她就匆匆趕了過去。
她終究在那個家里生活了二十二年,又豈是這短短的幾個月就能把過去二十二年的恩情全部忘卻?
洛念棠咬著牙,沉默了一會兒。
「顧宸,我答應你,我會試著去放下的。」
聞言,他眼底的光芒有些閃爍。他看著她,薄唇微抿。
「他們叫你回去就是為了寧家的事?還有讓我們趕緊離婚的事?」
她點了點頭。
顧宸來得太快,她坐下還不到二十分鐘他就出現了,老爺子根本就來不及跟她多說。
只是,經他這麼一提起,她便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抬眸,帶著幾分掙扎地望著他。
「寧家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把臉重新撇開,沒有去看她。
洛念棠心里想著父親所說的話,心里自然是明了幾分。當然不會像是老爺子以為的那樣是為了霍晴的事,恐怕,是沖著寧子默而去吧?
她大腿上的手緊了緊,裙子很快就被她扭成了麻花狀。
她不敢去扯他,只能低著聲音小心翼翼地發問。
「這事,真的是你做的嗎?」
好半晌,她都沒得到他的回應。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他把臉扭了過來,面無表情地面對她。
「如果我說‘是’,你會怎樣?」
她的心瞬間便沉入了谷底,沒想到自己害怕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她不把寧子默說出來,只是為了保護寧子默不讓那個男人一無所有,可她終究還是錯估了最重要的一樣。
顧宸不是普通人,就算當時的攝像監視器沒能拍到什麼,但他多的是辦法去找出那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到底是誰。
但她沒想到,僅僅一個月,寧家就被他弄垮了。
她不敢想象他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只能抖著唇去追問。
「為什麼?寧家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你,你竟然要這麼狠的將他們從高位上拽下來?」
她這話不問還好,一問出來,男人的臉色就徹底變了,換上的,是陰沉的冷戾。
「哪里惹到我?不,他們沒有惹到我,你要問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他們,為什麼要害死我的孩子!」
此話一出,洛念棠的身子就瞬間軟癱在了副駕駛座上。
她看著身旁的這個男人,面容慘白。
「你知道了……你竟然知道了……」
「知道什麼?」
他冷笑,慢慢地湊近她,用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自己。
「你覺得我知道了什麼?知道那個害死我們孩子的人其實就是寧子默?知道當天你是自願上他的車?洛念棠,我真想知道我在你的心里究竟是佔有怎樣的位置。為什麼他害死了我們未成形的孩子,你卻仍然選擇站在他的那邊。你想過這樣做,對得起那個曾經在你肚子里存在過的孩子嗎?還是說,寧子默的那一推讓你擺月兌掉無法解決的煩惱,你感激之余便決定幫他隱瞞?!」
「我沒有!」
她忍不住對他大吼出聲。
「我從來都沒有那樣想過!孩子沒了,我也是很傷心很難過的!我又怎麼可能感激寧子默?」
「沒有嗎?」
他的黑眸滲出絲絲的冷意,想要將眼前的她一並埋在冰冷的地窖里。
「那你當日為什麼要隱瞞?洛念棠,我真沒從你身上看出一點你喜歡那個孩子的感覺。我在醫院一再地追問你,讓你告訴我,可是你卻故意轉移話題,然後就干脆說你不知道!你覺得,你那樣做會讓我覺得你很愛那個孩子?」
洛念棠一個勁地搖頭,眼淚奪眶而出。
她是真的很愛那個孩子!她對孩子的愛並不輸給他分毫,他怎麼可以認為她不愛那個孩子?
顧宸在笑,笑得卻是很冷。
她當初不肯告訴他,他便讓人到她曾經呆過的包廂里找線索。找了整整五天,才終于得知事情的大概。
如果當日她開口,他根本就無須花費這樣的工夫去找。可她偏騙不說,那他為了能找出那個人,就只能自己去查。
只是沒想到,這一查,才知道又是那個寧子默。在醫院的時候,他甚至還問過一句「那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就是寧子默,對不對?」
然而,她當時給他的回答卻是----
「顧宸,你對寧子默一直都有偏見對不對?」
……
如今想來,還真是可笑。
他看著旁邊的這個女人,想起自己在接到王媽的電/話後竟然拋下工作跑到洛家,就只是怕她受到欺負。現在想想,最可笑的莫過于他了。
他撇過臉,看著窗外的有些荒涼的風景,嘴角不自覺勾起了一抹苦澀的笑。
「洛念棠,那好歹是一條生命,是我跟你共同的骨血,你不待見我就算了,可它長在你的身體里,你怎麼可以那樣對它?」
洛念棠想說話,可他卻似乎不想再跟她繼續說下去了,將車子啟動,不一會兒,-77便快速地向山腳開去。
一路上,她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跟他開口解釋,但是只要看見他緊繃著下巴的側臉,她就一個字多說不出來。
她不知道,原來顧宸是在乎這個孩子的,而這份在乎,並不比她少。
可是她想不通他為什麼會在乎。
以他和她現在的關系,孩子的降臨也不知道會讓他們這段關系變成怎麼樣,他不可能會在乎的。還是說……他在乎的,只是這個孩子?
如此一想,她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揪緊了一樣,緩緩地泛著疼痛。
半個鐘頭後,-77停在了唐郡門口。
顧宸下車幫她打開車門,輕聲地說了一句「進屋休息吧」就坐回駕駛座駕車離開。
看著-77揚長而去只留下一縷白煙,杵在原地的她小臉皺在了一起,站了大概十分鐘,才推門走進屋里。
顧宸不肯原諒她,一心覺得她瞞著事情不告訴他是有意的偏袒。那個男人甚至覺得她根本就不喜歡那個無緣的孩子,更是覺得那孩子是個累贅,她是想要擺月兌多過留下。
洛念棠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才對。當初被這個男人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她起碼從來不像現在這麼氣餒,那時的她還會一步一步計劃自己接下來的人生,可是現在的她面對顧宸的冷漠和怒火,卻不知道怎樣才能取得他的原諒。
顧宸是一點機會都不肯給她,看樣子,恐怕還會繼續在公司里住著不回來了。
她苦著臉上樓換衣服,一整個晚上都是愁眉苦臉的。
由于只請了一個月的假,第二天一早她便要回X大去了。再一個多月就要放暑假了,她落掉了很多課程沒有跟上,她必須趕緊追上課程才能如期交出畢業論文。
早上醒來,旁邊的枕頭依然空蕩蕩的一片。她出神地看了一會兒,才斂回神緒下床到浴室去洗漱。
吃過早餐,搭著公車回去X大,卻在進校門的時候被人堵在了門口。
洛念棠看著面前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人,她穿著一件粉色的連衣裙,明晃晃地擋住了她的去路,也不管旁人究竟會怎麼想,明擺著不打算讓開。
她認得這個年輕女人,她是寧子默的妹妹---寧曉椏。
洛念棠杵在那不動,蹙著眉看著她,她實在想不通這個女人將她堵在校門口到底是為了什麼。
寧曉椏也不廢話,直接就將來意說了出來。
「洛念棠,看在你曾經跟我哥在一起的份上,出手幫幫咱們家吧!」
听她這麼說,她明顯有些吃驚,帶著幾分莫名其妙地瞅著她。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寧曉椏是一個性子很急的人,可是她今天似是鼓起了勇氣,不想讓她的急性子出來誤事。
「你的丈夫顧宸在X市的勢力足以讓別人對他諂媚奉承,而且我听說,他在里頭有人,可以幫我們家說說情。所以,看在我哥的份上,幫幫忙吧!」
說著,她憋急了的臉微紅,就連眼眶也泛現了淚珠。
「我真的是求助無門了……過去那些與爸爸交好的人現在都對我們避而不見,還有一些是直接撂下狠話讓我們難堪。爸爸在這個位置上都二十幾年了,他一向是將清廉看得極重,又怎麼可能私自販賣/國家土地還有接受賄賂?這兩條都是重罪啊!我好怕,好怕爸爸要進牢里蹲著……爸爸他有心髒病,他受不了一點刺激。這事情剛發生的時候,爸爸當場就心髒病復發住院了……還有我哥,他才進人事局多少天啊,就被毫不留情地扯了下來……他們憑什麼那麼做啊?哥哥他雖然是走後門進去的,但是他的努力都是真的啊!怎麼可以用那樣的理由把他趕出人事局?實在是太過分了……」
寧曉椏不停地在抽泣,一邊哭訴這這幾天所經歷的可悲對待。
被拉下馬不說,以往交好的人紛紛躲避,能撇關系就盡量撇清關系,只是為了不把麻煩惹上身……這樣的市儈,的確就是這個社會最殘忍的地方。
洛念棠想要安慰她,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開口安慰。畢竟她是知道內情的,寧家會落得現在這般田地,都是因為是顧宸在搞的鬼。
顧宸恨寧子默害死了他的孩子,便以這種方式進行報復。那個男人向來都是有仇必報的那種,誰若是惹了他,都不會有什麼好的下場。
縱使她想幫,也不見得就能幫上,她就怕自己一旦出手,顧宸會更加生氣。
寧曉椏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她只知道現在她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洛家和顧宸的身上。
「洛念棠,你知道我哥現在在家是什麼樣子的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自從被趕回家以後他就將自個兒鎖在房里不肯出來,就連飯也不吃!我媽在門口哀求了好幾次,嗓子都哭啞了他就是不听,我爸現在還在住院,醫生說他不能再受刺激,我和我媽沒敢把哥哥的事情告訴他……洛念棠,你怎麼可以對他那麼狠心?是不是攀上了顧宸這高枝,就忘記我哥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