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宸的話，讓洛紹恆渾身猛地一顫。愨鵡曉
他看著顧宸的眼，倏然瞪大，那臉上是無法遮掩的驚詫。
他以為，顧宸會將他們洛家趕至絕路，是因為「她」的原因，甚至于，就連他兩個兒子都是這麼認為。
誰都沒有想到，原來是他們估計錯誤了。
當顧宸說出「二十幾年前」時，洛紹恆的心里是有過那麼一秒的心虛。那麼多年以前的事，他早就忘記了，如今听顧宸提起，他沒有辦法不感到訝然，畢竟，那些事情除去他以外根本就無人得知磧。
他以為，那些事情會隨著時間慢慢沉寂下去，直至煙消雲散。
面前的這個年輕男子，是他年輕時親手帶進洛家的，當初的事他用了無數的辦法抹掉了痕跡，就連報導也被他用錢壓住了，顧宸根本就不可能會知道。關于這一點，他過去是十分篤定的。
那麼，顧宸是如何得知的佶？
洛紹恆努力掩飾表面的慌亂，對上兩個兒子疑惑的眼神，他故作憤怒地用拐杖撞擊著地面。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不知道麼？」
一瞬間，他的面靨染上了隱隱的嗜血。他半眯著眼，嘴角噙著一抹冷意。
「是不知道？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那可是你自個兒做的事，又怎麼可能忘得了？那是兩條人命……」
「胡說八道！」老爺子的臉驀地沉了下來，「什麼人命？我洛紹恆從不做一些危害人命的事！我可是軍人！軍人是絕對不會那樣做的！」
「呵！」
顧宸冷笑，看著他的面容陰冷而猙獰。
「軍人？好一句軍人！」
旁邊的洛顥有些看不過去了，站出來為父親說話。
「顧宸！你少在這瞎掰！我爸是前陸軍區司令，又怎麼可能知法犯法？」
顧宸不說話，只是杵在那冷然地瞅著他。洛老爺子被看得有些心慌，他的眼就像是能夠看穿他心思一樣，讓他頗為不舒服。
他想要結束這個話題，畢竟他害怕顧宸真的知道些什麼。過去的那些事情，是在他在職的時候做的，當初為了塵封事件，他什麼事都做過，倘若顧宸真的知道那一切，那麼不僅僅是他，就連整個洛家都會被毀的。
這才是真正的晚年不保。
然而，他不想繼續下去，並不代表洛顥也是如此。在他的記憶中，父親的形象太過高大，再加上一向的得天獨厚，他自信父親從沒有做過一件壞事，因此，他絕對不可能任由顧宸污蔑他們。
「爸，你告訴他你沒有做過知法犯法的事！」
洛老爺子沒有應聲，看著洛顥一臉的正氣凜然，顧宸只覺得一陣好笑。
「怎麼？說不出來？不如，就讓我來幫你說吧！」
听見這樣的話，洛老爺子下意識地就想制止，可是，顧宸卻快了他一步。
他站在，嘴角噙著淡淡的冷笑，就連看著他的眼神也是帶著嘲諷的冷戾。
「顧東凱，你應該還記得是誰吧？」
從他準確說出名字的那一刻，洛老爺子的心便瞬間沉入了谷底。縱使他之前再怎麼地心存僥幸，但是似乎這一秒，他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
他過去掩飾得那麼徹底，卻終究還是被眼前的這個男人知道了！
顧宸的勢力一天比一天更加壯大，想要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其實並不難。就算他再怎麼自信，他始終還是在這一刻，軟癱在了紅木椅上。
全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他無法理會兩個兒子眼底的詫異，只一臉震撼地瞅著顧宸，臉色泛白。
顧宸只是一味地冷笑。
「除非你不曾做過，不然的話就算你再怎麼地遮掩，事實就是事實，即使再過二十年，我也依然能夠把它挖掘出來。你欠我爸媽的債，現在我來向你討回了，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二十幾年前，今天就是他們出事的那一天！不是飛機失事，而是真正出事的那一天！」
「當時飛往紐約的班機墜毀，只有五個人生還。我父母很幸運，他們是那幸存的五人里的其中兩個，你還真狠，為了要我爸媽的命，讓那一百多人陪葬，最終老天爺看不過眼，還是讓我爸媽活了下來。當時，你迫不及待發出我爸媽飛機失事的風聲，我在親戚間被推開推去，最後送進了孤兒院。你以為你能掌握整個顧氏，因為除去身為總裁的顧東凱，最大的股東就是你，只需要花費一些錢，你就能成為顧氏的掌權人。可你怎麼都沒想到，我爸會在生前立下了一份無人得知的遺囑，將顧氏的股份和所有遺產通通捐贈給慈善機構。而我爸媽出事後，那份遺囑便正式生效，你還沒來得及吞下整個顧氏，顧氏就以拍賣的形式賣了出去，賣得的錢也一並捐了出去。」
看著洛紹恆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顧宸滿腔壓抑了那麼多年的憤怒得到了最好的宣泄。
洛紹恆不會知道，當他拿到關于他父親出事的相關資料時，是何等的怒不可遏，那個時候，他甚至恨不得沖回洛家把洛紹恆掐死只為了給無辜死去的雙親復仇。
可是，他忍住了，當時的他還不夠強大，他沒有辦法一舉鏟除洛家，他需要時間，也需要勢力。
如今，便正是時候。
他隱忍了那麼多年，就是為了這一刻。
「等你發現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了，你不甘心，但你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爸早就在生前發現了你的野心，立下的遺囑不僅具有法律效應，他更是找了多方的助力只為了不讓你得到公司。飛機失事我爸媽幸存，回來X市想要把我從孤兒院帶走，沒想到你會知道他們還活著，便收買了司機在他們車里做了手腳。我爸媽是在去孤兒院的路上出事的，車子墜下了懸崖，直沖下了海里，連尸體都找不著。」
「在外人面前，你與我爸是好友關系，你本不想把我接進洛家，可為了掩飾你的罪行，事隔一年後，你假惺惺地到孤兒院把我領走收養，甚至對外公布你顧及與我爸的友情決定要把我養大，更甚是讓我保有顧姓，好慰我爸媽在天之靈。但是，暗地里你卻將那些痕跡通通抹掉，造成我爸媽是在飛機失事時死亡而非車禍，為了做到這一點，你還將當時幫忙做手腳的司機殺人滅口，而關于那件事的人，你也一個都沒有放過，全都‘意外’身亡。」
說到這，他頓了頓，看著洛紹恆軟癱在那，放在身體兩側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
「今天，是他們車禍去世的日子，是我爸媽的祭日。你害死了我爸媽，我就讓你們整個洛家成為我爸媽的祭品！不僅是你兩個兒子，還有你，等著到牢里吃一輩子的牢飯吧！二十幾年的債，只有讓你們生不如死，才能讓他們死而瞑目！」
這下，旁邊的洛闞按耐不住了，走過去扶著軟癱著身子的老爺子，眼底的戾氣暴露無遺。
「顧宸！你不要以為你能一手遮天？」
聞言，他突地哈哈大笑起來。
「一手遮天有何不可？你們以為鏟除你們洛家我就只用了夏漠安這一手嗎？我跟他不過是互利關系！我花費了幾年的時間收集你們的罪證，還有當年的那件事……如果沒有本事，又怎麼敢貿然出擊？告訴你們，不管是牢里還是牢外，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現在，只等你們進入那一扇鐵門！」
而後，他緩步地走到洛老爺子的面前，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瞅著這個年邁的老人。
「洛紹恆，屬于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洛家，注定得毀在你的手上！」
……
這一天，顧宸覺得，自己隱藏了這麼多年的怨恨終于得到了發泄。
他的雙親，因為洛紹恆的貪欲而死，如今，以整個洛家來祭奠他的雙親，一點都不為過。
他大可找人暗殺，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做。因為他覺得，死亡並不算是折磨，惟有生不如死，才能平息他內心的憤怒。
看著洛紹恆狼狽的模樣，他心里是痛快極了。
雙手插在褲袋里，他的臉上盡是得意與瘋狂。
「好好享受這剩下來為數不多的好日子吧！因為再不久，你們就得與這片自由的天空道別了。」
他今日到洛家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也就沒了繼續留下來的必要。所以，他噙著快意轉過身，準備離開洛家。
然而，就在他轉身一剎那，當目光接觸到二樓樓梯間的那抹瘦削的身影時，倏然一僵。
他的雙腳就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濃如墨的黑眸里滿溢著震驚，就連嘴角噙著的那抹得意似乎在一瞬間成為了最明顯的諷刺。
心，像是被人揪緊了一樣，看著那張慘白的容顏，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將近二十九年，第一次啞口無言。
洛念棠站在二樓的樓梯間，小手緊緊地抓著扶手，她的臉頰盡是殘留的淚痕，全身微微地發抖。
這個模樣的她，讓他的心里泛現了一種莫名的恐慌，那強烈的疼痛如同蝕骨一般，疼得他連喘氣都覺得困難。
他怎麼都沒想到，洛念棠會在洛家，而且看她的樣子，似乎方才他們的談話，她一句無漏地全都听見了。
過去，他自信他篤定，認為只要是他想要隱瞞的事，洛念棠就肯定不會知道。
但是，直到著一刻他才發現，原來一切並非都能如他所願。
順著他的目光，洛紹恆自然也看見了站在樓梯間的洛念棠。同樣的，他的眼里也出現了訝然，他想不到洛念棠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里。
本來，他是打算讓大兒子偷偷錄音，想著顧宸把他們扯下來，他們就把顧宸也扯下來，大不了兩敗俱傷。可是，顧宸方才說出了他二十幾年做過的那些事，那些事是不能讓外界知道的，倘若傳了出去，只會對他有害無益，也是因為如此，那偷偷錄下來的東西也就變得毫無意義。
他正想著，他可以把那東西交到洛念棠的手里，讓她知道真正的顧宸。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那麼做，洛念棠便知道了，甚至是親耳听到。
這無疑對他來說大快人心，他握著拐杖的手微微反松，臉上隱隱露出了一絲殘忍。
雖然不知道洛念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但不可否認的，無論過程是怎樣，起碼結果還是一樣的。
顧宸毀了洛家，那麼，他便要顧宸也像他們一樣一無所有！
洛念棠杵在那，看著樓下客廳里的四個男人，方才听到的那些對話仍在耳邊不斷地回蕩，怎麼都揮之不去。
顧宸說，這輩子，他只會有一個妻子，那就是「她」。
顧宸說，他不愛她，他留她在身邊，一來是看她可憐，二來是因為她的身份爆出丑聞能讓洛家丟臉。
顧宸說，她是他的一個很好的擋箭牌……
……
「……我早就知道他一路跟在我的後頭了，我也是故意放出機會讓他撞過來。如果他當時直接把我撞死，那麼現在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事，呵！說到底，他還是太年輕了！看不出那是一個陷阱不說，還傻呼呼地往里跳！」
……
「當他被送進看守所的時候，我還特地抽空去看他，把事情告訴了他。你知道他當時的反應嗎？他恨不得沖過來把我掐死！那個樣子，別提有多搞笑了！」
……
顧宸的話，深深地如同刺一般扎在她的心里，痛得讓她撕心裂肺！
原來，寧子默說的都是真的。顧宸借助了夏漠安的手去鏟除洛家，他做過很多的齷齪的事，他甚至早就知道寧子默那天打算開車去撞他，而他也是故意讓寧子默撞上去的！
他為了把她留在身邊，他犧牲了一根肋骨。然而，以一根肋骨換取一個她，這筆交易實在是太值得了！
寧子默處處為她著想，就算是在看守所里也不忘提醒她要她注意顧宸，可是，卻是寧子默最愛的她，親手將他送進了監牢里！
最後，是她辜負了寧子默！
……
「他為了將你留在身邊，他什麼手段都做得出來，那些只不過是哄騙你讓你留在他身邊的借口罷了，你不要相信他！顧宸不是一個好人，他在你的面前裝的是一個樣子，在別人面前又是另一個樣子！你知道我爸為什麼會被迫卸任嗎？那就是顧宸所為！他聯合那個夏漠安陷害我爸！夏漠安得到的將會是X市市長的位置，而他顧宸得到的，就是從我的身邊將你奪走！另外，他還準備借助那個夏漠安的手去鏟除洛家！他做過太多的齷齪事了，你不要去相信他！」
……
「棠棠，你不能相信他！他滿嘴謊言，根本就是不足以相信的！你看看我表姐霍晴，被他害成什麼樣了？霍晴在他身邊整整八年，掏心掏肺地對待，可她到頭來得到了什麼？棠棠，離開他吧！我不希望你會變成下一個霍晴……」
……
看守所里，寧子默表情嚴肅地跟她說的那番話，她不願意去相信，寧可相信一直以來都在欺騙她的顧宸，到頭來，她得到了什麼？
一句「我顧宸只會有一個妻子」！
她傻傻地愛上，渴望與他能夠天長地久，然而，顧宸的心里從來都沒有過她，他依然愛著那個「她」，而她，不過是看在可憐的份上才捧在手里寵著的！
她對他的作用是擋箭牌，是生活的調劑品。由此到終，顧宸都沒有變過，他仍舊是那個不可一世霸道獨/裁的人，是她，是她改變了，是她習慣了有他的習慣，是她像個傻子一樣愛上一直利用自己的他！
洛念棠慢慢地扯動了唇角，有些僵硬，卻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
她看著站在那的顧宸，一邊笑，眼淚一邊不由自主地滑落臉頰。她知道自己很丑，但是，這大半年以來她都是在扮演丑角，又何必在乎多出這一秒的丑陋？
只是，這分丑陋，就連她自己都唾棄。
「棠棠……」
顧宸喚了她一聲，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只能微張著嘴，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而後，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她。
他牽起她的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的手異常的冰冷，任憑他怎麼溫暖，也無法讓她徹底暖和起來。
她越是不說話，他的心里就越是慌。看著她低低地垂著腦袋一聲不吭的模樣，他心底的那份不安就愈加地強烈。
「棠棠，你……你跟我說句話……」
然而，無論他怎麼叫喚，她仍是不說話。
他抖著手，將她嵌緊自己的懷里，用力地將她圈住。但是，無論他的手收得有多緊，心里卻依然是空蕩蕩的一片，就像是……自己再也抓不住她了。
他捧住她的臉，發了狠地去吻她。那雙過去他眷戀不已的唇瓣，此時是冷得似冰，他拼了命地去吸/吮，去吞咽屬于她的美好，可是，始終無法腐蝕掉那抹會讓他恐慌的冷。
她就像是一個沒了生氣的木偶一樣，由著他揉謔她的唇。
當他泄氣地退開，她仰著頭，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吻夠了嗎？」
他的身子猛地一僵，看著她月兌離自己的懷抱，頭也不回地擦身而過。
洛念棠離開後，他足足杵在那幾分鐘，才像是發了瘋一樣沖出洛家，尋著她的足跡狂奔。
她從後面走出，木然地游走在下山的道路上。
明明是白天，她卻感覺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她全身都覺得異常的冷，冷得直教她不停地哆嗦，無論她怎麼摩擦雙臂，依然散不去那由心而生的寒意。
身後，傳來車子的聲音，而後，「吱」的一聲剎車長響，尤為刺耳。
－77停在了路中央，顧宸無暇顧及，邁著長腿沖向了前方不遠處的洛念棠，伸出手將她攔住。
「棠棠！你听我解釋！」
她不說話，被截了去路也只是呆呆地站在那，目光渙散，沒有一絲的焦距。
他的臉上滿布焦慮，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發現洛念棠听見那一切的時候心急如焚，他只知道，當她離開的那一刻，他想要將她留住，無論用什麼理由。
他不願意讓她就這樣離開，甚至是……走出他的生命。
往往說了一個謊言，就需要用無數的謊言繼續堆積。
他努力給洛念棠朔造一個美好的世界，將她強行留在身邊，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放她走，他也不允許有那樣的情況發生。
為了把她留在身邊，他用強迫的手段將寧子默從她的世界里驅趕出去，把自己嵌進她的心房。為了把她心甘情願留下，他卑鄙到用寵溺制造愛情的假象，讓她愛上他，讓她離不開他。
既然他曾經那麼不顧一切，那麼這一刻，為了將她留下，同樣的，他也能像以前那樣不擇手段。
然而，他還沒開口，她的聲音，卻如同重鐵一般，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里。
「就是因為你的妻子只能是‘她’，所以，你給了我這麼一段虛假的婚姻嗎？」
他是當著洛老爺子的面，說他的妻子只會是「她」，但是，那個時候他並不知道她會听到，而最讓他意外的，是她最後的那一番話。
顧宸從沒像現在這一刻如此狼狽。
迎上洛念棠帶著嘲諷意味的雙眼，他想要找借口解釋，可是，他卻想不到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他以為，只要他不想讓她知道的，她都不會得知。
然，她還是知道了。
他的無話可說，在她眼里就成了默認。洛念棠在笑，扯開嘴像瘋子一樣大笑，笑聲卻帶著明顯的悲涼。
「這就是你給我的婚姻嗎？因為同情，你娶了我；因為想讓洛家丟失顏面，你強行將我留在身邊；因為你的心里只有一個‘她’，你用假的結婚證欺騙我說我們是夫妻……顧宸，沒人逼你娶我！我不是洛闞的女兒，我甚至是一個連爸爸都不知道是誰的可憐蟲！如今，洛家如你所願被你毀了，我也沒了利用價值了，是不是就代表著接下來你就要把我拋棄好迎回你心里唯一承認的妻子？」
顧宸張了張嘴，他想說不是，但是，話溜到嘴邊，卻無法吐出。
眼淚，順著臉頰不斷地滑落，最終，模糊了眼前的世界。
這一天，注定是她最暗無天日的一天。
「顧宸，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