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嫣兒抬眼看向他,因為他眼底的那絲柔情而開始期待事情有所轉變,在這個敵國,夏侯翎已經成為蘇幕的得寵王妃,剩下的就只有她和鳳卿了,又同是落難之人,如何不能相互慰藉?
對面的鳳卿沉默一會兒,看向她問道︰「嫣兒,你是否……」
見他停頓,夏侯嫣兒開口道︰「王爺有事便直說,無妨的。ai愨鵡」
鳳卿這才接著道︰「你是否真的對賀雲棠無心?」
夏侯嫣兒心中開始欣喜,畢竟他終于開始關心自己的心事,可臉上去露出痛苦的神色,黯然道︰「我以為王爺就算懷疑我的話,也能從事實里判斷的,我以為我是不是對他無心,對誰又有心,王爺心里早就明了……王爺若不信我,我說一千遍又有什麼意義?」
「我信,嫣兒,我信你的,只是……」鳳卿深沉道︰「只是再次確認你的想法而已,賀雲棠在大昭身份顯赫,我無論在大昭還是黎國身份地位都無法與之匹敵,讓你舍他而就我,連我自己也無法說出口。」
夏侯嫣兒心中猛地一震,甚至連手也不自主開始顫抖起來,她將手緩緩移至桌下,緊緊拽住自己的衣裙。他的意思是,他想讓她舍棄賀雲棠和他在一起嗎?真的?這是真的?
抑制住心中的激動,她疑惑道︰「王爺的意思是?」
鳳卿看向她︰「我不願在此地久留,我想終有一日我帶功回到黎國,如果有那一日,你可願意和我一起回去?」
夏侯嫣兒的眼眸漸漸迷蒙濕潤起來,甚至以為自己身在夢中,這不過是夢里的他……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望著他,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眼前的他是真是假,自己所在的場景是真是假。
「嫣兒,你願意嗎?」鳳卿再次問。
夏侯嫣兒回過神來,慢慢收斂起自己的無法控制的心緒,輕輕問道︰「那翎兒呢?王爺的心里,不再記掛她了嗎?」
鳳卿苦笑一陣,「記掛又如何,她已經親手,將這記掛一點點抹去了……」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想起那個人對自己的渾不在意,「我如今才知道以前的那個鳳卿有多不堪,選擇了一條錯誤的路,記掛那些錯誤的人,其實不過是他們心里的一個傻子而已。嫣兒,你是如今唯一還記得我的人,再見你,我才恍然驚覺你不是夏侯翎的姐姐,而是夏侯嫣兒,以前我從未認真看過你,而以後,我只想看你。」
兩行淚水從夏侯嫣兒眼中淌出來,她此時其實無心哭泣的,卻偏偏哭了起來。的確如此,的確如此啊,她知道的,他從來就沒真正看過她,她在他心里一直都只是一個身份——夏侯翎的姐姐,只是姐姐,不是她。她一直想,等真正嫁給他他總會真正的認真看她的,只要他看她,她就能讓他的心移到自己身上,後來這樣的機會沒有了,她以為再也不會有這一天了,沒想到大昭,他還是看見了她。
她來大昭,果然是對的……
鳳卿拿出手帕來,緩緩湊近她臉龐,替她輕拭眼下的淚痕,「我記得你以往總是會笑的,對親人笑,對母妃笑,哪怕對宮里的宮女太監也是笑的,為何現在卻總是留淚……」
「有王爺今日的話,我想我再不會留淚了。我說過我來大昭便是因為王爺在大昭,王爺願帶我回去,我自然願意,如果……」夏侯嫣兒說著,低聲道︰「如果那個時候我還安好的話……」
鳳卿知道她說的什麼,停了停才回道︰「白家那邊,我可以試試……」
夏侯嫣兒再次一驚,今日她被鳳卿驚了不只一次,而這一次已經沒有了之前深深的懷疑,卻仍然有些不敢相信︰「王爺的意思是?」
「白家守衛森嚴,白芍藥身旁也俱是高手,平日實在艱難,所以我想在白府嫁女那日一試,只是……」鳳卿遲疑道︰「我手中之人也不多,又是初至大昭,能否成功實在堪憂,能否安全月兌身也堪憂,只能盡力。今日回將軍府之後你再不要出來,也不要讓人知道和我有過交晤,到時候無論結果如何,應都不會殃及于你。」
「這……」夏侯嫣兒臉上露出強烈的擔心,而她心里也真的擔心,鳳卿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之前她雖然希望他能幫自己,可也想過白府那樣的勢力,對他來說實在太難,現在他坦言結果堪憂,她便更擔心了。
「不成功倒還好,如果被白府知道你與他們為敵,那……」
鳳卿回道︰「我會盡量小心。」
夏侯嫣兒沉默起來,她的確擔心鳳卿,但如果鳳卿不出手,那白芍藥就會出手對付自己了,上次的事驚魂未定,下一次也許比上次還可怕……遲疑很久,她終究沒再說什麼,只輕輕喚道︰「王爺,我……」
「不要再說了,我只是說萬一,也許事情會順利成功呢?」鳳卿安慰道。
夏侯嫣兒緩緩點頭。十日後,一切都在十日後了……成功,一切都安然無事,不成功……那便是再一次的地獄……
……
夏侯嫣兒離開後,鳳卿又從暗門里回去,于連早已舉著燭台在那里等他。兩人沿著狹窄的樓梯下到一樓,進入一個並不對外人開放的房間,同樣從暗門里進入。
「王爺,為她而去對付白家的人,真的值得嗎?」進房間後,于連吹滅蠟燭,忍不住問。
鳳卿眼里沒有了之前的柔情,只是一派平靜,「你是習武之人,所以總覺得能力來自于身上的殺傷力,而夏侯嫣兒當日只是遇到幾個護衛就沒有任何反抗之力,所以你覺得她並沒有絲毫用處?」
于連低下頭去,「不瞞王爺,屬下的確有此想法,女人的害處,似乎總是比用處多。」
「女人的用處不在她自己的能力,而在她所能控制的男人的能力,你看不上夏侯嫣兒,那你看得上賀雲棠嗎?」
「賀雲棠乃大昭最得人心的王位繼承人,他代表著整個賀氏皇族的勢力,盡管如今被蘇幕壓制,但它就如同一頭蟄伏的猛虎,若有一日發狂,幾乎能撼動整個大昭!」于連立刻道。
鳳卿輕輕回道︰「你明白,那便好了。」
于連看向他,明白過來,王爺是想通過夏侯嫣兒控制賀雲棠。這幾天,王爺變了很多,似乎突然有了目標,有了方向,他不明白他的方向從何而來,但有總比沒有好。
……
……
「唉,無聊……」躺了足足半個時辰後,祁天晴突然嘆出一句,然後床上坐起身來。
夜是黑的,房間是暖和的,紅色床帳依然像入睡前一樣被掩得嚴實。由于習慣原因,她沒讓宮女隨侍在房中,所以在她這聲嘆息發出時並沒有人馬上過來問她如何如何了,需要什麼。祁天晴徑自從床上下來,燃了蠟燭,喝下一口水。水是冷的,正好驅除她心中那一團火,因為今天變天下雨了,所以花菱幾人硬是把她的夏被換成了秋被——她們說是秋被,可她真的覺得那是冬被,真的很熱啊!
自從發覺自己武功高深,她很開心,自從發現這麼高深的武功也打不過蘇幕她又很郁悶,所以默默在心里下了個決心,要勤加練武,以期某一天將蘇幕打敗。所以無聊時,她就會去練劍,這幾天蘇幕忙他的,她就多了很多練劍的時間,原本這個時候她也應該在練劍的,但今天下雨,所以沒練,所以早睡,所以睡不著,所以痛苦地起來。
呵呵,起來又能怎麼樣,這時代根本就沒娛樂,她總不能大半夜的叫來一批歌舞伎開始表演,而手機電腦這種很適合熬夜的東西實在太高端,她可發明不了,于是直到水喝完,她也沒想好起來做什麼。
不知道蘇幕在做什麼,真想去打擾他。
一邊想著,她一邊推開身後的窗。細雨仍然下著,遠處遙遙幾處燃著的燈火,依然能看見黑夜里的大昭王宮,只是看不見他所在的上元宮——蘇幕這廝,之前不知道多厭棄她,為了眼不見為淨,愣是把她安排在這破長寧苑里,這長寧苑別的特點沒有,就是離上元宮夠遠,而且視線基本無法觸及。
哼!不想見我,我也不想見你!正要關窗,她卻一眼瞥見視線所到之處的一片紅花綠葉,那樣的綠,那樣的艷紅,在這雨里也依然風采奪目,十分顯眼。
那是什麼花呢?夜里她並不能看得清楚,卻並沒有放棄的打算,盡管此時正下著雨。
轉過身,床頭就掛著她的劍,她毫不猶豫地縱身而起,如燕兒般返身抽出劍來,然後瞬間就從窗口飛出,一身白色的寢衣于雨夜里的紅花綠葉里飛舞似蝶。
不一會兒她就回來,手上除了劍,還有一大把的紅色扶桑花,扶桑花適應靠南的溫暖地帶,晉豐城本不該有,可這是王宮,王宮里,當然應有盡有。
「我得找個地方插起來。」祁天晴自語著,一邊放下劍,一邊拿著花去找瓶子,轉過身時,唇角卻是不自覺地微微翹起。
下一刻,才要轉身的她突然就回過身來,身子如箭般飛出,以手中扶桑花為武器筆直朝房中紅色的簾子後刺出!
簾子後的人卻似早料到她有這招,白色的身影早在先一步退開,當她追到他身前時,他又閃身到了她先前所站的窗前。原本他快她很多,可在他腳步才站穩之際她卻已經從窗口襲進,將大紅的扶桑花抵在了他頸前。
「大膽婬賊,王妃的寢宮你也敢闖,偷香竊玉也得看看地方!」祁天晴一邊說著,一邊從窗台上跳下。原來她並沒有直接追上來,而是穿過簾後的窗子,再從這扇窗子進入,攻其不備。
蘇幕轉過身來,看著她身上微濕的寢衣道︰「下著雨,你去折什麼花。」
祁天晴臉上露著不滿,「你根本沒用全力對不對,明知道我可能從窗外過來,卻還不躲,不行,要不我們再來一遍?」
蘇幕幾不可聞地嘆了聲氣︰「你不問我為什麼過來?」
祁天晴將花從他頸上拿開,回道︰「哦?那你為什麼過來?明天就走,今晚應該最忙吧?」
蘇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看向窗外並不說話。
她又問︰「怎麼了,你回答呀,難道出去巡狩的事取消了?你不用忙了?還是你有什麼秘密要事要在臨走前和我交待?」
「忙完了。」蘇幕淡淡道。
「哦,這樣……」祁天晴笑道︰「你真是乖,這麼快就忙完了,不像我,如果明天是交任務的時間,我一定是今晚連夜趕出來,從來就沒有提前一夜做完的!」比如寒暑假作業……
蘇幕低下頭來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看向窗外去,祁天晴也學他看看窗外,發現並沒什麼好看的。突然想起,本該忙到很晚的事他提前忙完了,是不是特意準備今晚能到這里來過夜?想到這兒,她不覺有些臉上發熱,心也開始蕩漾起來,似乎已經很快地進入最後一夜纏綿的狀態了。
為了能阻止自己這比男人還快的節奏,她強裝自然道︰「你看這扶桑花好看不?我在想用什麼瓶子裝起來才好看呢?我這里好像有個藍花的細瓷花瓶,但我覺得配上去不是很好。」
蘇幕低頭看了看那花,仍然不說話,她早就習慣了他的沉默,馬上道︰「我去拿來你看看。」說著就要轉身離開去找花瓶,身子卻陡然被絆住,她低下頭去,只見他身著白色衣袖的胳膊正攔著自己的腰。
「明日再裝吧。」他說。聲音徐徐響起,胳膊緩緩往里收,讓她一點點後退,靠在了他懷中。
她在背對他的地方不自覺泛起一絲笑意,那笑意帶著愉悅,帶著女人生來的羞澀,看著手中開得茂盛的紅色扶桑花,她輕聲回道︰「那好吧,明天再裝好了,反正我也不喜歡那只花瓶。」
攔著她的胳膊突然收緊。
他想說,難道我的到來真的不能讓你先忘記其他,為什麼總要想那幾枝不怎麼樣的花裝在什麼花瓶里?
但長久的淡漠與沉默讓他習慣,他也習慣性地沒有開口,只是將她攬在懷里,不自覺讓她越來越與自己的身體靠近。
如此近的距離,他能清晰地聞到從她頸間傳出的絲絲氣息,那氣息如此熟悉,平時不覺,可每每與她靠近就能聞到,最近的距離時聞得最清晰,無名,無法形容,卻似乎比任何香味都要好聞,吸引他步步探近。
她能感覺到他的唇鼻就在她頸側,能听到他聲聲略顯沉重的呼吸,而她又想到,他這樣的角度,正好能從她的衣襟口看進來……她沒有晚上束胸的習慣,身上除了一件寬松柔軟的寢衣什麼也沒有,目光從上面下來,一定能把所有都看得真切……
想到此,身體便一陣發熱,確認似地低下頭,只見那件寢衣意外地並沒有凌亂,而是緊緊地包裹在她身上,因為他的攔腰擁抱,只是這樣……那寢衣就沒有一絲縫地貼在她身上,怎樣的大小,怎樣的溝深溝淺,以及某些部位無法阻擋地從薄薄的布料後透出來,照映在燭光里……
就在此時,一陣炙熱的氣息從他唇鼻間呼出,正好撲灑在她耳垂上,這樣的刺激,讓她不由一顫。
……
祁天晴醒來時,燭火早已熄滅,天光已是大亮,屋頂似乎還有「嘀嗒」的細雨聲,而身旁……當然已經沒有旁人。
依然記得他從她身旁醒來,她睡眼惺忪地問︰「這麼早嗎?」
他低頭回答︰「不早了。」
她支撐不了眼楮太長時間的睜開,很快就又閉上,然後問了句︰「你走的話……王妃是不是一定要送?」
他似乎說不用,又說「你睡著」,然後她就睡了,再然後,就是現在了……那這些對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她做夢?祁天晴看著帳頂判斷,應該是真的吧,要不然她怎麼可能連他走都不帶醒一下的呢?現在只怕他只怕已經出了京城了。
胃在叫囂著要吃東西,她卻躺在床上並不馬上起來。縱欲過度的結果就是身體透支,上身發軟發酸,她都要想如果這樣的「送別」多來幾次,只怕她這小命就要丟去半條了。一側頭,發現枕邊有張紙條,她意外地拿了紙條來打開,果然就是蘇幕留下的,除了幾句簡短的關心與交待,還有一件事,是有關神草的。在猜測舞陽公主當初就是要利用覆天神株復活後蘇幕馬上派人到了黎國調查當年覆天神株的下落,這項任務自然艱巨且危險,並非一兩天可以完成,所以前面兩個月都沒有什麼消息回來,他已下令下去,在他離京期間若有消息到來可交給她,無論是什麼結果,她都可自行處理。
收好信,祁天晴心里便漫起一絲沉重,女均只說神草可能起死回生,卻沒說怎麼個起死回生法,如果一株只能一人一次,那舞陽公主用了,神草不是再也沒有了?許多跡象表明舞陽公主可能已經現世,如果她活了,那神草呢?
唉,不怕,舞陽公主十多年都沒醒過來,鬼知道出了什麼事,說不定天意決定那顆神草是留給她家蘇幕的!祁天晴一邊想著,一邊鼓起勇氣從床上坐起,然後發現身體果然酸軟得可以,連起床這樣的動作都有些犯難。
不知道男人怎麼樣,情愛小說上男主哪怕和女主大戰三百回合第二天起床也像吃飽喝足一樣精神身體倍兒棒,蘇幕這具年輕而活力的身體……應該沒什麼事吧?
……
京城外,莊嚴而精銳的隊伍走著,古樸厚重的馬車上,白衣的年輕君王正倚在軟枕上頹然補眠,閉著的眉眼間滿是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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